天魔教,魔域。
藍色身影四處變換,雙手交錯,掌風所到之處,皆發出一陣巨響。
農秋音自從被商羽落送回天魔教後,就一直被農牧夫關在這裡。她待在這暗無天日的地方,每日除了練功,還是練功。
這一次,農牧夫是鐵了心要懲罰這個不聽話的女兒。他將魔域唯一的出口封死,通過特定的機關每日爲農秋音送飯菜,其他時間,都是對她不管不顧的。起初,農秋音還央求着農牧夫放了自己,時間長了,她也就死心了。
農秋音正練的起勁,出口的千金鐵門打開了,一個人影走了進來。她想也不想,身影一繞,一掌劈了過去。
來人正是農牧夫,他只當女兒是要和他切磋功夫,便認真應對,抵擋回擊。兩人鬥了十餘招後,農牧夫感覺有些不對,女兒的功夫雖然比之前又高明瞭許多,但氣息有些紊亂,出掌越發的狠厲,招招毒辣,彷彿要置自己於死地。
農牧夫眼睛一鼓,一聲暴喝:“混賬!還想殺了你老子不成?”
農秋音一愣,急忙撤掌,“爹爹?”
農牧夫臉色不善,厲聲道:“你怎麼那麼出息?越練修爲越低,心境一點都沒有提升,居然還走火入魔?平日怎麼教你的,練功要靜心,你的心都去哪了?”
農秋音撇撇嘴,沒有說話。
農牧夫又訓道:“還在想那個混小子?跟你說過多少次了,他是我們天魔教的敵人!那小子幾次三番算計我們,難道你都忘了嗎?”
農秋音急忙辯解,“不是的,未央哥哥不是壞人,他不會害我們的。”
農牧夫見女兒一心向着夜未央,語氣忽然軟了下來,問:“你想見他?”
農秋音點頭,“嗯嗯。”
農牧夫冷聲道:“做夢!”
“爹爹!”農秋音急了,“你爲什麼不讓我見他?”
農牧夫淡淡地道:“怎麼?你恨我不該攔着你?是不是想殺了我逃出去?”
“我……”農秋音睫毛微顫,“不敢,你是我爹爹,我怎麼會殺你呢?”
“你知道就好。”農牧夫滔滔不絕地道:“你現在本事了,功夫遠遠高於我。可是,你再厲害,我也還是你老子,是生你養你,給你現在無憂生活的人,你再無法無天,也不能違逆我。你想那混小子,要見那混小子,都由不得你,只要我不同意,你就休想如願。”
“爹爹!”農秋音眼睛都紅了,“你怎麼能這樣?你爲什麼就是不讓我見未央哥哥?”
農牧夫冷然道:“沒有爲什麼,我說不行就是不行!”
農秋音眼淚唰唰地流了下來,低着頭一句話也不說。
“怎麼?心裡難受?就算是死也要見到他?”
“嗯。”
農牧夫眉梢帶着絲許的笑意,話鋒一轉,“既然如此,我成全你。”
“啊?”農秋音以爲自己聽錯了,疑惑地看着農牧夫。
“這次,我同意你出去見夜未央,不過我有條件。你若答應我的條件並且完全遵守,我便不再過問你們之間的事。”
“只要能見未央哥哥,讓我做什麼都行。”
“好,這可是你說的,我的女兒一言九鼎,向來守信,想必是不會讓我失望的。此次,我和你姑姑會帶你一起出山,你需一路與我們同行,我們救誰你便救誰,我們殺誰,你便殺誰,你可做得到?”
農秋音猶豫了片刻,問:“你們不會殺未央哥哥吧?”
“我就跟你立個誓,此次出山,絕不動夜未央半根毫毛。”
農秋音瞬間恢復笑臉,道:“只要不是未央哥哥,殺誰都行。”
雙方約定好後,農牧夫就帶着女兒出了密室大門。
秋雙心正在魔域外面等着。長期閉於室中,整個看起來比以前消瘦了許多,臉上依舊是沒有多少笑意,多了份安靜儒雅。她迎上兩人,輕聲問農牧夫:“師兄,你說有事要同我說,是什麼事?”
農牧夫道:“師妹,你可知道,最近江湖上冒出來一個殺氣騰騰的小子……”他話說一半,盯着秋雙心的臉看着。
秋雙心聽了這話,神色微變,“殺氣騰騰?師兄,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農牧夫嘆道:“殺氣漫天啊,好絕的神功。”
“那難道是天魔殺氣?”秋雙心身體微微顫抖,“那個人……難道是……”她激動的已不知如何開口。
農牧夫道:“聽說那個小子在江湖上的名聲不太好,不少人對其喊打喊殺,我們去幫他一把可好?我相信,他的身份,你很快就會知道的。”
農秋音聽着兩個長輩的談話,有些摸不着頭腦,問道:“爹爹,姑姑,你們在說什麼啊?什麼是天魔殺氣?”
農牧夫摸着她的頭,道:“沒什麼,你不需要知道。收拾細軟去吧,我們要出去幫助一個叫落花的人。”
與冉必之幾人一戰後,落花爲了隱藏自己殺氣時有時無的情況,不再輕易與幾人動手了。他同粟烈流火一路前行,任由冉必之四人在後面遠遠地跟着,從南陽地界到西郊華地,整整四天,他走,後者走,他停,後者停,幾乎如影隨形。
“還真是陰魂不散!”粟烈被跟的煩了,問落花:“公子,要不要打退他們?”
落花依舊毫無情緒地往前走,淡淡道:“不用理會,反正他們也不敢與我們動手。”
流火輕笑一聲,道:“後面那個毒丫頭可真是夠毒的,不是毒蟲就是毒煙,若不是姑娘留了不少的解毒丹,我們只怕早就倒下了。”
聽到這裡,落花猛然駐足,似乎是想起了什麼。他停頓了片刻,又接着向前走去。
粟烈瞧見了落花的反常,微微皺眉,繼而扭頭狠狠地瞪了一眼流火,“叫你多嘴!不知道公子正爲尋找姑娘的事心煩嗎?”
流火搔了搔頭,“沒管住嘴麼。”
粟烈暗歎,搖了搖頭,兩人快步跟上落花。
“呲!呲!”身邊,無數毒蛇毒蠍又爬了過來,將三人包圍。
“唉!又來了!”流火無奈地摘下一片樹葉,放在嘴邊,吹起了小調。曲調一響,毒蛇毒蠍當即四散,消失不見。
“怎麼回事?”不遠處,第七次驅動毒物失敗的冉弄衣忍不住怒罵了一聲。
“你還不死心啊?”冉必之看着固執的妹妹,道:“落花身邊那個叫流火的隨從會控獸之術,你驅趕再多的毒物過去也沒用。”
夏星辰也生着悶氣,插口道:“你的毒霧不是很厲害嗎?爲什麼他們也不怕?”她想起自己初入糊塗堂時,被冉弄衣的毒陣制的死死的,心中有些不甘。
“我怎麼知道啊?”冉弄衣咬了咬牙,恨聲道:“那都是什麼人啊!我用毒這麼多年,還從沒有嘗過這等敗績!”
勞桑心看着前方,神色緊張,“控獸之術可不是普通人能學會的,落花的那兩個隨從倒不簡單。”
冉必之道:“豈止不簡單,你是沒看到他們兩個合鬥我一人,險些就招架不住。這三人神神秘秘的,我倒是很期待領主揭穿他們的真面目。”
四人緊緊地跟着,除了冉弄衣製造一些毒物外,也不主動與落花動手。
就目前的情況來看,他們四人加起來都不是對方三人的對手,而且,冉必之身上還帶着傷。幾人都是聰明人,自然不會做無謂的犧牲。四人只能一路跟隨,一路做着特殊的記號,爲即將到來支援幾人的江才情引路。
夏星辰瞧見勞桑心用劍在茂密的樹葉上划着記號,冷哼一聲:“雖然我是挺佩服堂主的,但你這記號做這麼小,以他的頭腦,能察覺嗎?”
勞桑心輕笑道:“那是因爲,你還不夠了解堂主。”
“什麼意思?”夏星辰不解。
冉必之道解釋道:“堂主是路癡,就算飛鴿傳書告訴他我們的方位,他也不見得能找到我們。所以,他一定會帶着領主一起出門……”
“以領主的頭腦,你覺得這種記號是個難題嗎?”勞桑心扭頭瞥了一眼夏星辰。
夏星辰怔了怔,喃喃道:“他是路癡嗎?我怎麼從來都不知道?”
冉必之道:“你不知道的還多着呢。我們通知領主已經有幾天了,他們快馬加鞭往這裡趕,現在還沒追上,應該是被領主耽誤了行程。”
勞桑心接着道:“我想應該再過半日,就能與我們會合了。”
夏星辰聽着冉必之和勞桑心的對話,莫名覺得這兩人很神奇,似乎是心有靈犀一般,只一句就能明白對方說什麼。她忍不住問道:“你們是待在一起的時間太長了嗎?都是這麼聰明嗎?”她有些佩服這兩人了,事事都能猜到想到。
勞桑心聽後,笑了,道:“你進糊塗堂這麼久以來,目光始終追隨着堂主,喜怒哀樂都是重蹈他的覆轍,可曾將目光放大放遠,瞧一瞧身邊的人?”她停下腳步,看着夏星辰,“你曾說你沒有知己,沒有朋友,那是因爲,你從來沒有認真的注視過身邊的人。你的眼中只在乎你願意在乎的,而不在乎你能在乎的。若是你將目光放遠,看看身邊的人,多與領主交流接觸,你也會像我們一樣,擁有心靈相通的知己。”
夏星辰有些不悅,瞪了她一眼,“你爲什麼要跟我說這些?你憑什麼……”
勞桑心苦笑道:“你可能覺得我沒有資格說你,你來我們身邊也有一年了,我們早已把你當做了知己朋友。此時此刻,這些話,我是以朋友的立場對你說的。星辰,放下你的驕傲可以嗎?”
冉必之詫異地看了勞桑心一眼,“你……”怎麼好端端地說起這些話來?
勞桑心明白冉必之想說什麼,她嘆了口氣,臉上浮現出淡淡的憂傷,“我只是希望,她能夠幫到領主。今後,我再也不可能像從前一樣全心全力爲領主效力了,我希望,星辰能夠承擔一些。”已爲人婦的她,縱使有心,卻再也無力,不可能再像從前那樣,任夜未央隨叫隨到了。
她看向夏星辰又道:“我知道,你當初加入糊塗堂完全是因爲堂主,如今肯跟着我們一起執行任務,也完全不過是看在堂主的份上。你並沒有真心實意地爲領主效力,對嗎?”
夏星辰沉默了片刻,開口道:“沒錯,我是因爲江才情才加入糊塗堂的。”從一開始,她就只是爲了那個男人,所做的一切努力,都只不過是爲了能留在他身邊而已。
勞桑心看着她,眼中透着真誠,“星辰,堂主一生的夙願就是徹底剷除天魔教,這個心願,只有智慧非凡的領主可以幫他完成。你爲領主效力,便是幫助堂主。我希望,今後你能夠正視領主,正視身邊的人。”
夏星辰聽了勞桑心的話,心中有種說不出的滋味。或許,勞桑心說的沒有錯,從始至終,她都有些瞧不起夜未央,只因爲覺得他太弱。她一生追求強者,從飛龍引初見那一刻,她就已認定了江才情,自此,心中再也容不下任何人。
對一個人,若是第一印象很是糟糕,心中極爲反感,縱使那個人後來變化了,她也不會放在心上。
對於夜未央,正是如此。第一眼她就瞧不起夜未央弱不禁風還油嘴滑舌的樣子,縱使後來見識了他的智慧,依然覺得不過爾爾。
夏星辰撇撇嘴,道:“我說過了,只要留在他身邊,我做什麼都可以。這一年來,我何時忽視過領主的任務?不是一直在效忠?”
“好,”勞桑心仰臉,正色地問:“那我問你,若是有一天,堂主讓你殺了領主,你是殺還是不殺?”
夏星辰愣了愣,“我當然……”
勞桑心厲聲道:“你當然會殺,還會不由分說地直接去殺,因爲那是堂主讓你做的事。”
夏星辰又沉默了:當然會殺。
勞桑心扭頭看向冉必之,“若是你呢?”
冉必之笑道:“若是我接到了這樣的命令,我會弄清楚爲什麼要殺,並想辦法讓他撤回這個命令。”
“爲什麼?”餘下三人一同問。夏星辰和冉弄衣都是不解,勞桑心卻是明知故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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冉必之道:“因爲我知道,這兩人是鐵打的交情,若是殺死對方,另一方一定會後悔。人一旦後悔,就會活得很痛苦,若是真心實意的爲一個人,就不要讓他做會令他後悔的事。”
夏星辰瞪大了眼睛,冉必之話裡的意思,她似乎是理解了。這就是換位思考嗎?“原來,你們跟我真的不一樣……”
勞桑心道:“不,曾經的我們跟你一樣,都是沒有感情的殺手,我們只知道聽從吩咐。但後來,領主教會了我們用情處事。我們如今的處事原則,都是跟領主學的。”
“我懂了!我會試着去改變的。”夏星辰心悅誠服。
一直以來,從沒有人跟她說過這些,就算是師父,也僅僅是教她機關術。她如今的一言一行,都受到了師父潛移默化的影響。瞧不起弱者,是受千機子的影響,不欺凌弱者,卻是本性使然。這些人,雖然與她相交的時間並不長,卻能夠像導師一樣開解她,這份真情倒也難得。
“好了好了,都快別說了,再說就追不上落花了!”冉弄衣瞧着落花已經走遠,急的直跺腳。
其餘三人這纔回過神來,趕緊追了過去。好在落花他們走的慢,幾人很快就追上了,並保持在身後十五米左右。落花依舊無視他們,徑直往前走。
大概行了十幾里路程後,落花猛然停下腳步,緩緩擡頭,眼中閃着精明的光,對粟烈和流火道:“他來了!”
粟烈和流火一愣,“誰來了?”
落花道:“最強的對手!”
粟烈和流火緊張起來,暗暗戒備。
“前方二十米的位置,他們已經匯合了。”落花轉身,看向勞桑心幾人的方向,“你們聽着,來人非常強,我們絕對不可以硬碰硬。那個最強的對手,由我來拖着,你二人想辦法抓住他身邊那個弱不禁風的黑衣人。他們一心與我作對,我總得回擊一下。
“夜未央,他是那羣人唯一的弱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