農秋音放下懷中已經完全斷氣的樓鬱殊,擦掉眼角的淚水,望了望四周,猛地揮舞雙手,運功將周圍的碎枝、荊棘攏到身旁,將樓鬱殊圍在中間。身影一閃,躍向夜未央消失的地方。已經死了一個,她不能讓另一個再遭商羽落的毒手。
藍衣女子施展輕功,一路狂奔,卻始終沒有發現夜未央的身影。她尚不知自己已經迷路,朝相反的方向追了過去。行了幾里路程後,忽聽前方有人呼喚樓鬱殊的名字。
農秋音定下身形,仔細一瞧,見是秋雙心和農牧夫各自揹着包袱,並排而來,心中無比欣喜,狂奔過去。
“爹爹!姑姑!”一撲入農牧夫的懷中,農秋音就哭了起來。秋雙心仔細詢問之下,才知兒子已經遇害,頓時站立不穩,幾欲暈倒。
“怎麼會這樣?剛剛他還說要去給我打水,一轉身的功夫,人就不見了……”
農牧夫安慰罷女兒,又安慰着秋雙心,“師妹,你別激動。我們先去看看,說不定還有救。”低頭問農秋音,“鬱殊是在哪裡遇害的,快帶我們去!”
“哥哥他……”農秋音話在嘴裡,終究不忍吐出口。哥哥他心臟被掏空,神佛也難救啊!雖是如此,她依然帶領兩人往樓鬱殊遇害的地方趕去。
樹林另一側。
夜未央見着勞桑心時,她的臉色有些蒼白,握劍的手有一絲絲髮抖。不由得嘆了口氣,六日殺樓鬱殊那是下了多大的決心啊!將勞桑心的頭靠在自己胸前,安慰道:“你做的很好。”施展化心,慢慢化去她心中的焦慮。
勞桑心閉眼享受着這一縷溫馨,驀地,心頭一震,推開夜未央,提劍躍過了幾棵茂密的小樹。隨後,夜未央聽見一陣聲響,一個女子驚呼道:“你……你殺人了!”
是霍嫣華!夜未央匆忙奔了過去。
霍嫣華仰臥在地,看着勞桑心指着她的長劍,劍上沾滿了血,一滴一滴的滴在她腳邊,嚇得臉色有些蒼白。
勞桑心凝眉想着,要不要殺人滅口?這時,夜未央自她身後接過手中的劍,從懷中掏出一塊錦帕,慢吞吞地擦着劍上的血跡。他邊擦邊靠近霍嫣華,臉上帶着邪魅的笑容,最後在她身前蹲下,將擦的雪亮的劍插在地上,道:“怎麼?你怕了?”
霍嫣華驚恐地望着他,說不出話來。
夜未央將錦帕丟給勞桑心,道:“我早和必之說過了,我和霍小姐你是兩個世界的人,註定無法相知。殺人這種事,幾乎每天都在幹,我們都是跑江湖的,玩的都是命。霍小姐乃尊貴之軀,自然承受不起這些,還是早些放手罷了。”他心裡非常清楚,霍嫣華對他懷的是怎樣的心思,此時,剛好借這個機會斷了她的念想。
霍嫣華漸漸冷靜下來,卻是語出驚人,“公子,我什麼都沒看見。”語氣淡然含笑,彷彿剛纔的一切都不曾發生。
夜未央臉色冷然,這女人怎麼如此執迷不悟!他站起身,用劍指着她,冷冷道:“你當真以爲我不會殺你嗎?”霍嫣華卻無視頸前的劍,昂首看着他,眼睛眨也不眨,似是在賭夜未央不會痛下殺手。
夜未央迎上她倔強的目光,看了許久,終於敗下陣來。這個女人雖然柔弱,但心卻不弱。許是多年輾轉商場,練就了她一身傲骨,商人不輕易認輸的本性此刻完全展露出來,竟有那麼幾分江湖女子的灑脫。他嘆了口氣,將手中的劍扔給身後的勞桑心,“你先離開,這裡交給我。”
勞桑心看了霍嫣華一眼,對夜未央道:“你小心。”然後提劍往武陵鎮的方向飛奔而去。
夜未央伸手拉起霍嫣華,道:“霍小姐,你這是何苦呢?坐擁萬千財富,不比整日奔波的好嗎?江湖這條路,你一旦沾了邊,必將萬劫不復。聽我一句勸,回家好好做你的生意吧,不要再靠近我了。”
霍嫣華悽然一笑,“公子想必對我家的情況瞭如指掌,當知道我家早已跟江湖沾了邊。這種情況下,你覺得我還能獨善其身嗎?萬劫不復只不過是早晚的事,我只隨我心意做事,死的時候也當無憾。”冉必之當初從她嘴裡探聽霍家的事,她豈會不清楚是誰的主意。否則,她又怎麼會如實相告。
夜未央道:“認識我,是我的不幸,也是你的悲哀。你既然不在乎,我也就不多說什麼了。你好自爲之吧。”他搖搖頭,無奈地轉身離開。
霍嫣華臉色如常地跟在夜未央的身後,走了幾步,前面的人突然毫無預警地倒在了地上。她趕忙衝過去扶住夜未央,“公子,你怎麼了?”
夜未央軟趴趴地躺在地上,口中咒罵道:“該死的小白!不是說好三個時辰嗎,現在連兩個時辰都不到,功力就散了。”他全身動彈不得,四肢絲毫提不起力氣,望着一旁的霍嫣華,簡直欲哭無淚,早知道就不讓六日那麼早離開了。至少,她還能背自己回去啊!
勞桑心與夜未央分別後,就往武陵鎮趕去,踏草踩枝,健步如飛。驀地,她停下腳步,緊握長劍,遙望四方。有一個高手在附近出沒!凝神聚氣,暗自防備,對方身上凌厲的氣息,不容她忽視。
凌厲的掌風撲面而來,勞桑心擡劍擋擊,雄厚的真氣硬生生將她逼退數步。擡眼望向來人,勞桑心一愣,這不是韓令風嗎?上次見他,還是在天目峰下,那時他剛經歷喪子之痛,整個人看起來了無生氣,今日怎麼如此厲害,險些讓她招架不住。
韓令風一身素衣,頭髮灰白,人雖然蒼老了幾分,但眼中凌厲的光芒卻更勝以往,顯然是武功的修爲又提升了幾個層次。他看着勞桑心,冷笑一聲,道:“當日你們幾人一同殺了我兒,是時候償命了!”
勞桑心未曾與韓令風交過手,不知他武功深淺,但當日他在盟主府與孟傳情一戰,兩人幾乎不相上下,以此來看,自己要勝他也是毫無把握的。如此想着,就不願與他硬碰硬,遂道:“既然是我們三人一起殺的,何故先找我?難不成你當日敗於孟傳情之手,羞愧難當,不敢去找他?又或者是忌憚莊伏樓背後靈淵閣的勢力。堂堂盟主,只會欺負弱者,也不過如此嘛!”
“先生竟然欺瞞於我,說楊誓那小子毫無背景,誰曾想他竟然是武林莊的人。還有莊伏樓……”提起莊伏樓,韓令風就越發的氣惱,低吼道:“竟然把我兒的屍體都帶走了!此仇不共戴天!管他什麼靈淵閣,天涯海角,我也一定要找到他,將他碎屍萬段!”
勞桑心見韓令風果然惱怒於其他兩人,急忙趁熱打鐵,道:“這兩人如今都在飛龍引客棧,盟主如果去晚了的話,他們可就跑了。”她一心盼着韓令風離開,也就不顧什麼江湖道義,而且她相信,韓令風就算去了飛龍引,也未必能殺得了那兩人。畢竟,客棧裡還有江才情這位大神坐鎮,他是絕不會讓人傷害領主的棋子的。
韓令風齜牙笑道:“你當我不知道你在想什麼嗎?我告訴你,你們三個,誰也逃不掉。你以爲我會傻的同時去對付他們兩個人嗎?既然你碰到了我,就算你倒黴,我要先從你下手,各個擊破!”說完,不再給勞桑心機會,猛然擡掌劈了過去。
勞桑心的武功,若有殘陽劍在手,頂多就與韓令風打個平手。但如今,韓令風功力加深,她手中所持,又只是普通長劍,無法使用殘陽劍法的她,還擊起來就顯得有些吃力。應對不到十幾招,她就匆匆避開,想要召喚殘陽劍。之前因爲要刺殺樓鬱殊,用殘陽劍的話,怕惹人懷疑,所以她將劍就留在了客棧房間內。此時,距離過遠,而韓令風又一味相逼,召喚起來,就顯得極爲困難。
勞桑心不由得急了,以往她召喚殘陽劍,都能夠感受到它的位置。可不知爲何,現在的她,完全無法感應到殘陽劍。她不知,此時的殘陽劍,被江才情握在手中,自然不敢動彈。
江才情經過勞桑心房間的時候,感覺到了殘陽劍的異動,進屋之後,就一直把劍拿在手上端詳,始終想不明白殘陽劍的異動是爲何。想不明白,他就生氣了,猛地將劍插在地上,拂袖而去。這強勁的功力,縱使是主人感念,也無法使它破土而出。
韓令風出手越發的狠厲,勞桑心終於招架不住,肩頭中了一掌,遠遠地退開。她瞧着韓令風,有些驚懼,這一掌,幾乎打碎了她的肩骨,可不能再跟他硬碰硬。想着,她拋開手中的劍朝韓令風扔了過去,趁對方接劍的時機,躍向了叢林深處。
韓令風冷眼瞧着她逃走,也不去追,站在原地,雙手運功,強烈的勁氣猛地從手中打向勞桑心的後背。後者一聲哀嚎,撲通一聲滾下了山坳。
韓令風收功,冷笑道:“受此一掌,必死無疑!”眼神微變,“接下來,就是楊誓和莊伏樓了!”轉身向林中走去。
秋雙心見到樓鬱殊的屍體時,當場就暈了過去,農牧夫爲她輸送一些功力,這才慢慢醒轉過來,問農秋音:“是誰下手這麼狠,連個全屍也不肯留嗎?”樓鬱殊胸前的一個大血洞,看得人觸目驚心。
農秋音嗚咽道:“是商姐姐……商羽落。我親眼看見,就是她殺了哥哥。”
農牧夫和秋雙心都有些不敢相信,對望一眼,問:“你沒看錯嗎?上次鬱殊將她帶回天魔教,關係應該是挺好的,她又怎麼會恩將仇報殺了鬱殊?”
農秋音搖搖頭,道:“我不知道,真的是我親眼看見的,真的是她殺了哥哥……都是我不好,我應該早一點去救哥哥的。”她癱坐在地,淚珠兒不停地往下灑,心裡有些自責。當時她並沒有料到,“商羽落”下手會那麼快,眼見親人被殺,她有些震驚,等再反應過來時,樓鬱殊的心臟已經被攪碎。
秋雙心知道農秋音乖巧,是不會欺騙自己的,信了她的話。她低眸冷聲道:“商羽落!枉我當初在天魔教還幫助於你,你竟然殺了我唯一的兒子,此仇我一定要報!”
農牧夫檢查着樓鬱殊的傷口,道:“看樣子,應該是商羽落下的手,這傷口的確是利劍所致。想必是她離開天魔教後,恢復了武功,功力更上一層樓。這手法相當利落,有魔女的風範。”
農秋音聽了父親的話,心裡有些擔憂。未央哥哥追兇手而去,這麼長時間了還沒有回來,會不會也遭遇不測了?商姐姐下手那麼狠,萬一也在未央哥哥胸前刺一個洞,可怎麼辦?想着,她突然站起身,對兩人道:“我去追兇手!”身影一閃,隱入叢林深處。
“農兒!”農牧夫起身想追女兒,卻哪裡還有她的身影。他放心不下秋雙心,只得作罷。
秋雙心善解人意,見農秋音獨自離去,也有些不放心,紅着眼對農牧夫道:“師兄,你去追農兒吧,她一個人,萬一也遭遇了不測,豈不是要向我一樣後悔。早知道,我就不該帶鬱殊出來。”
農牧夫道:“師妹不用擔心她,她功夫又進步了不少,應該沒什麼問題的。我們還是先把鬱殊處理了吧,要不我去找口棺材把他帶回天魔教?”
“不必了。”秋雙心望着樓鬱殊的面容,心情漸漸平復了,“直接火化吧,將他的骨灰帶回去。”
農牧夫瞧着秋雙心漸漸冷靜的面容,嘆了口氣。他以爲師妹會傷心過度,難以忍受的,卻沒想到還能如此鎮定。是心早已麻木,還是根本就不在乎?當年抱來這個孩子,讓師妹支撐了十幾年,如今,這唯一的支柱也斷了,師妹今後怕更加的孤獨了。
無詩,你口中的替死鬼已經死了,什麼時候纔可以讓真正的他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