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七章:飛向十八層(上)

沒有答案。而朱孝仁更加下定決心,決不讓任何人有任何機會,可以找尋得到這些問題的答案。他面色陰沉,回頭向鐵午門瞥了一眼,沉聲道:“赤獸已經完蛋了。雖然他敗,但總算不是敗得毫無價值。至少,他替我們製造了一個絕佳機會。午門兄,是你動手,還是我動手?”

鐵午門冷哼道:“藍海天王和赤獸兄這一戰,雙方都堂堂正正,無論勝敗,也不辱沒強者之名。孝仁兄,難道你真的要做個乘人之危的小人,連自己身爲天王強者的自尊心與榮譽感都不要了?”

“兄弟之仇,不共戴天。更何況藍海上來‘理想鄉’,目的顯然要對老師不利。既爲了老師,也爲了替我那兩名兄弟報仇,什麼尊嚴和榮譽感?這些無聊東西連半個銅錢也不值,我統統都不要了。”朱孝仁不屑地冷笑兩聲,續道:“午門兄你不願意動手?好,你有你的堅持,我也不來勉強你。但我要做的事,你最後也別來阻撓。否則的話……嘿,老師自然會給咱們個公道。”也不等對方回答,朱孝仁腳下用力微微一壓,觸力感應板立刻有所感應而作出迴應。懸浮不動的浮空飛碟啓動,然後沿着一條看不見的和緩斜線,徐徐向地面滑了下去。只不過短短片刻,它已經降落至地面戰場上空。朱孝仁縱身跳下飛碟,一聲冷笑,將從武器架處取下長棍“定天針”,橫器當胸,向着藍海靠攏過去。

虎死不倒威。藍海不是虎,卻屬人中蛟龍,更兼多半還沒有死。即使他已經倒地不起,身上連半點生氣都感應不到了,卻仍然足以震懾宵小。故此,朱孝仁絕不敢冒進貪功。他步步爲營,小心翼翼地邁出一步、一步、又是一步。以殺意與力量兩種元素相互紐絞而成的弓弦,就在無形中越拉越緊。身心內外,不斷調整合一,爲即將出現的必殺絕招作好所有準備。按照計算,當朱孝仁自己行近至藍海身邊半步之外時,殺氣就能滿蓄至顛峰。而那個時候,也正是他出手的最佳時機。

九、八、七、六……藍海依舊俯伏地面,僵臥如死,一動也不動。而朱孝仁的緊張感,則不斷被淡化。現在他可以肯定了。這並非什麼陰謀或陷阱。確確實實,傷重的藍海已經失去所有力量,只能等死了。曾經一度以爲自己兩名親生兄弟被殺的血海深仇,今生今世也難以報復。可是沒想到,機會竟然忽爾從天而降,豈能讓朱孝仁不爲之喜不自勝?他嘴脣顫抖,滿面通紅,內心喃喃祈禱,感謝上天安排,讓自己有機會可以手刃仇人。十指緊握,將“定天針”捏得宛如鑄死在自己掌間一樣,朝天高舉,儲勢欲砸。

五、四、三、二、一!時機到了!朱孝仁雙目圓睜,猛然斷聲霹靂怒喝。神兵未動,極力收斂的殺氣已先如山洪爆發呼嘯洶涌奔騰怒卷,宛若實質一般衝向藍海。“定天針”隨之更似蒼天傾塌,劈開空氣引發轟鳴震爆,對準藍海的腦袋狠狠砸下。朱家三絕最強一式:“絕對空虛”!不管是什麼東西,只要被“定天針”砸個正着,都“絕對”會立刻變成一無所有的“空虛”。

銳烈殺氣活象燒成火紅的長針,不偏不倚,正好刺在藍海大腦之中。一片混沌驟然因爲這外來刺激而恢復了短暫清明。僵臥倒伏的藍海驀然驚覺殺機臨身,完全不假思索,身體立刻作出了最自然直接的反應。肩不動足不擡膝不彎,身體猶如殭屍般筆直彈起,右手抓住自己胸前那條金屬鏈帶,猛然一抽一揚!迅雷不及掩耳之際,比閃電更快的一抹清光破風激射,正是神兵“阿修羅”!

刀光過頸,人頭沖天,鮮血激噴,命喪黃泉。磁場力量失去思想控制,縱然“定天針”依舊勁力不衰,卻已經全無威脅可言。“定天針”緊挨着藍身體擦過,隨即“咚~”地砸落地面,當場將地面狠狠劈出一條綿延千米的筆直裂痕。緊接着,無頭屍體仰天后摔,倒臥於血泊之間。屍體雙手依舊緊抓長棍,而滾開至幾步之外的人頭,也依舊面帶欣喜笑容。

顯而易見,即使在臨死之前的一刻,朱孝仁依舊沉湎在大仇即將得報的喜悅當中。那種利刃斷頸的疼痛甚至還來不及傳入大腦,他已經變成了無頭之鬼。與此同時,藍海其實也是傷疲力竭。剛纔這一刀,根本只屬危機臨身之下,迴光返照效應所導致的應激反應。故此一刀過後,藍海連收回神兵的力氣也徹底消失,就此再次屈膝跪倒在地,宛若雕像,木然不動。

地面戰場上所發生的這一切,全被置身高空之上,腳踏浮空飛碟的鐵午門看了個,明明白白。他悚然動容,忍不住脫口讚歎道:“好一個藍海,好厲害的一刀。唉~~朱孝仁啊朱孝仁,假如你沒有捨棄武者尊嚴,不去做這種乘虛而入,落井下石的勾當,那麼又怎麼會淪落到這個下場?可嘆,可憐,可笑。”

“鐵午門,你錯了。朱孝仁之所以死,不是因爲他有沒有落井下石,而是因爲他實在太蠢。”冷傲聲音突然從身後傳來,絲毫不客氣地直斥鐵午門之非。鐵午門遽然一驚,立刻轉身回首。只見身後幾米之外的虛空處,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赫然多出了另外一部浮空飛碟。飛碟之上者約莫二十左右年紀。身穿黑色便裝,右邊面頰上,卻存在着一條起自額頭,蜿蜒穿過眼睛,最後徑直延伸至耳際的長長傷疤。

傷疤早已收口,卻依舊鮮紅如新,更隨着呼吸微微跳動着。就彷彿那是一條河,一條無窮鮮血日夜奔流,足以淹沒天下的血河。另外,他左側衣袖內空空如也,腰間斜插着柄兩尺多長的刀。儘管神兵仍在鞘內,卻依舊壓抑不了那股不住向外緩緩透發的凌厲煞氣。面上有如此特徵,身上有如此傷勢,攜帶了如此神兵,他正是藍海同父異母的兄弟,“兇獸天王”最愛重的養子,前〖藍國〗十大天王之一:段霹靂。

段霹靂先前在平原星上,被藍海斬斷了一條左臂。但這段時間以來,他閉關潛心苦練。雖然還未衝上二十五萬匹極限,然而配合神兵“天煞”,實力已經不在當日的剎亞之下。鐵午門的目光一和段霹靂對上,霎時間只感覺兩眼痠痛,幾乎忍不住就要流下眼淚。鐵午門內心當場震驚不已,立刻彎腰鞠躬,必恭必敬地問禮道:“少主,你來了。”

段霹靂是“兇獸天王”養子。“理想鄉”這片基業,將來必定是交給段霹靂繼承的。所以他的地位要遠遠高於其他兇獸門徒,儼然爲一人之下,萬衆之上。所以哪怕眼見鐵午門向自己行禮,段霹靂也傲然屹立,絲毫沒有還禮的意思。他嘴角牽動,諷刺地冷笑道:“什麼武者尊嚴?尊嚴這種東西,從來只屬於活人,死人根本沒資格談論什麼尊嚴不尊嚴。所以成王敗寇,就是千古不變的真理。朱孝仁要殺人,這行爲沒有錯。錯就錯在他竟然蠢到連一點防範意識都沒有,居然傻呼呼地跑過去動手。終於招致反噬而死,那就只能說一句咎由自取,絕對半點都不冤枉了。嘿,要是由我來乾的話,就站在這裡一發能量劍炮轟過去。那麼不管藍海那孽種究竟有什麼反應,都絕對傷我不到了。豈非乾淨利落,省事省心?”

鐵午門完全不同意段霹靂這番說話。但彼此身份地位的差距就擺在那裡,他不同意也沒用。何況藍海畢竟是“兇獸天王”的敵人。作爲兇獸門徒之一,他也沒有立場和理由爲了維護藍海,而去反對段霹靂。然而身爲武者,惺惺相惜之情依然促使他忍不住開口問道:“少主,你現在要動手嗎?”

段霹靂眼眸內泛現出猙獰兇光。他也不答話,只是立掌爲刀,隨手一刀劈出。銳厲刀氣立刻凌空飛斬,目標所指,正是遠處藍海的人頭。

儘管無招無式,但段霹靂這一刀劈下,卻蘊藏有二十萬匹以上力量。藍海傷疲力竭,剛纔出刀擊殺朱孝仁,已經屬於最後的迴光返照。至於此時此刻,他身體裡面應該就象賊去樓空,連半點力氣都沒有了。別說出手招架抵擋,甚至連閃避都不可能閃避得了。

情知殺機臨身偏偏又無能爲力,只能眼睜睜等死。那種滋味究竟有多麼難過痛苦?一想到這裡,段霹靂便感覺內心無比痛快,縱使刀氣仍未斬中目標,段霹靂已然忍不住,率先放聲哈哈大笑起來。

然而笑聲未落,劇變橫生。白駒過隙之間。一條黑色身影突然快如閃電地從斜裡衝出,縱身來個魚躍飛撲。於千鈞一髮之際,將藍海從戰場之上帶走。與此同時,凌厲刀氣斬下,不偏不倚,正中地面,當場激起漫天塵土飛揚。整片戰場登時全被籠罩。無論置身遠近,視線所及之處,也只剩餘一片煙霧瀰漫。

“怎麼回事?那究竟是什麼人?竟敢來搗亂攪局,是活得不耐煩了吧!”志在必得的一擊居然失手,段霹靂禁不住雷霆震怒。他腳下用力一頓,浮空飛碟收到指令,立刻氣勢洶洶地如箭飛射而下。鐵午門則神色古怪,也說不上究竟是欣慰抑或憤怒,同樣操縱飛碟,緊緊跟隨飛去。

片刻之間,兩人先後降落戰場。段霹靂面色鐵青,深深吸口氣然後猛地吹出。剎那之間,平地忽起狂風。呼嘯怒吼席捲十方。籠罩戰場的煙霧塵埃當場全被吹得乾乾淨淨,眼前豁然開朗,重新恢復了朗朗乾坤。可是眼前所能夠看見的,就只有空蕩蕩一片,什麼都沒有。真應了那句老話:白茫茫大地真乾淨。

事已至此,一味咆哮發火也於事無補。段霹靂強行壓下胸中狂怒,沉聲吩咐道:“鐵午門,傳令下去,‘理想鄉’緊急戒嚴,不準任何人離開。立刻安排人手過來搜查。城堡裡面找不到就再擴大範圍,拿不到藍海的人頭,你拿自己的人頭去向父親大人解釋吧。”不由分說就用力一甩手,扭頭就走。

老天作證。這真是個無理取鬧的命令。要知道,現在“理想鄉”正忙着將月球上的“黑衫軍”以及〖水星教〗教徒,全部合共一億多人轉移過來。爲了完成這項工作,“理想鄉”所有可以使用的人力資源,幾乎都已經投入進去了。剩餘下來不多的人手,又在剛纔藍海闖進“兇獸城堡”時折損了不少。故此,段霹靂要求進行地氈式搜索,卻是巧婦難爲無米之炊,卻讓鐵午門從那裡變出來這麼多進行搜索的人?

這也暫且不提了。段霹靂又要求戒嚴,這個要求同樣無法辦得到。要知道,一億人口絕不是什麼小數目。“理想鄉”的飛船必須來回往返許多次,才能把這些人全部接回來。假如戒嚴的話,難道飛船下去月球接回來第一批人之後,就不准他們再離開去接第二批人?這顯然絕不可能。而且,“水星計劃”的推動乃是目前重中之重,無論出現什麼突發情況,都決不能干擾“水星計劃”之進行。

段霹靂沒可能不知道這些。但他依舊向鐵午門下達了不可能執行的命令。無論怎麼想,都像只是在撒氣。而鐵午門除去苦笑之外,卻還能怎麼樣了?思前想後,他終於決定只是表面上做做樣子,稍微敷衍一下就算了。反正段霹靂下完命令之後便立刻甩手走人,也沒有留下來監督鐵午門,一定要他將自己的無理要求百份之百貫徹落實才肯罷休。至於這種敷衍的決定裡面,其中有幾分原因是源於鐵午門內心深處,不願意看見藍海就此葬身於無恥宵小之手,那就誰也不得而知了。

※※※※※※

藍海始終沒有陷入完全暈迷的狀態,始終也能保持着靈臺一點清明。迷迷糊糊之間,他依稀感覺自己猶如騰雲駕霧,在半空中飄飄蕩蕩。四周景物則不停地飛速倒退,顯示自己正在高速移動中。而帶着自己這樣移動的,則是一名身材瘦削之黑衣人。

這黑衣人全身上下,沒有哪怕半寸肌膚暴露在外面。甚至連一雙眼睛,也隱藏於蒙面紗巾之後。別說藍海神智暈暈沉沉,哪怕他狀態完好,只要沒有動手將紗巾抓下來的話,也不可能看得清楚對方究竟長成什麼模樣。可是與此同時,藍海卻能在對方身上感受到一種源於血脈所帶來的親切。所以在潛意識裡,藍海便判斷對方的立場,和自己絕對是友非敵。

和赤獸這一戰,竟然會令自己遭受如此嚴重創傷,是藍海事前預料不到的。但置身虎狼之穴,一旦受傷的話,勢必引來羣狼撲噬,下場肯定只有死路一條。這點簡單道理,藍海當然不可能想不到。在〖冥神決〗之內,其實也有消耗生命力來換取力量的法門,所以藍海原先便打算萬一自己受傷,那便拼着損耗磁場強者三百年壽命的一半,來換取在最短時間內恢復十足戰鬥力。所以剛纔段霹靂那一刀,即使沒有黑衣人這個半途殺出來的程咬金,其實也不可能就此殺掉藍海。只不過既然有黑衣人攔途插下一手,藍海便免了損失那百多年生命力,倒也算有點小運氣,佔了點小便宜。

黑衣人實力不弱。即使帶上了藍海再加上兩柄神兵大刀合共三百多公斤累贅,依舊奔走如飛。他似乎對“理想鄉”的地形十分熟悉。逃躥時候不斷轉彎抹角,避開了所有攝像頭的監視範圍,也避開了所有保安人員巡邏的路線。片刻之後,他已經翻越兇獸城堡的城牆,進入城外一片茂密小樹林之中。輕手輕腳地把藍海放下,黑衣人走到旁邊某棵直徑足有七、八十公分左右的松樹旁邊,雙手合抱樹幹,用力向上一拔。

霎時間,整棵大樹在“咯咯咯~~”的乾澀齒輪摩擦聲音之中搖了兩搖,隨即向上升起半米,再往旁邊平平滑開兩步,顯然出一條斜斜通往地面以下,黑黝黝深不見底的通道。黑衣人回身去背起藍海,迅速進入通道之中。沒走得幾步,那種“咯咯咯~~”的聲音再度從頭頂處傳下,大樹自動挪回原位,重新掩蓋了通道的出入口。一切顯得天衣無縫。除非有人能夠未卜先知,否則的話,哪怕派來成千上萬人將樹林挖個底朝天,也休想能夠找得到藍海的蹤跡。

通道蜿蜒曲折,狹窄只容一人穿行。內裡更加伸手不見五指。然而黑衣人揹着藍海,前進之際無論轉彎抹角,皆毫不猶豫。顯而易見,他對這裡面的地形無比熟悉。約莫兩刻鐘之後,地道赫然已到盡頭。前方隱隱透出微弱光芒,屢屢微風迎面吹拂,倒令置身狹窄地道內之人,胸襟登時亦爲之一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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