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月球貧民窟

以房屋、車輛、武器、還有人類的屍體等等東西作爲燃料,熊熊烈火在大地之上肆意蔓延。甚至連黑暗夜幕,也被這片火海映耀至一片赤紅。乾冷的晚風呼嘯而來,將這幕殘酷景象傳送出去,讓生存於這片大地之上的所有人,也可以知道藍海和狂風的真正力量。更讓所有人知道,膽敢與這兩位武神敵對的後果。

大田原城城主相模早獅、八幡族族主地黃八幡、裡見族族主裡見八犬、還有最下、南步、安冬、利足等等其他小族。合共七個勢力的十七名強者,還有五倍於此的戰將以及十倍於此的武士,此時此刻,統統都已經葬身火海。他們都是在挑戰中敗給月球武神狂風,答應過以自己五成財富作爲贖金,卻又出爾反爾,企圖殺死狂風來賴帳的人。而在對付狂風的同時,他們更犯下一個嚴重錯誤,那就是將本來和他們並沒有任何利害關係的藍海,也給捲了進去。

生存在這世上,任何人無論犯下任何錯誤,都理所當然地必須付出相應的代價。而這批東瀛強者們所付出的代價,就是自己的生命。猶如海嘯和風暴呼嘯奔騰席捲大地,藍海與狂風兩大武神聯手,一夜之間便橫掃北陸道與東海道,將所有敵人毫不留情地統統連根剷除。不管對方擁有多強力量,裝備着多麼厲害的裝備,以及構築起怎樣完善的防禦也罷,全部都沒有用。就好比用鋒利快刀去切割豆腐,藍海和狂風把一切企圖反抗的人統統轟破擊殺,讓包括大田原城在內的七個勢力,徹底臣服於自己腳下。

踏足東瀛這片土地,藍海只爲征服而來,絕不是破壞。所以在很多時候,他都會避免使用太過強硬的手段,以避免讓自己的利益蒙受不必要的損失。然而,單純一味地懷柔,在這個弱肉強食,暴力至上的“武神時代”之中,卻通常都會被認爲是軟弱的表現,從而令某些人胸中滋生出被命名爲“野心”的東西。所以比起擁有力量,更重要的是讓那些野心份子們知道自己擁有力量,而且絕不吝惜使用這份力量。

高據山崗之上。低頭凝望着那片不住傳出焦臭氣味的赤紅烈火,藍海聳肩冷哂,走到核能鐵馬旁邊,取下了衛星電話。而聯絡的對象,則是遠在數百公里外小阪城內的“胭脂虎”小澤結衣。包括大田原城在內的七個部族,其武裝力量在一夜之間被徹底剷除,陷入了完全不設防的真空狀態。這種時候,只要有一隊約莫千人左右的武士進駐,那麼就能將整個東海道也納入掌心。說起來,這倒屬於意料之外的收穫。從這個角度而言,和狂風一起被捲入導彈轟炸之中,其實還是件好事也說不準。

“胭脂虎”是名能幹的好女人——從各種意義之上都是。無論藍海提出任何要求,她都能夠在第一時間給出絕對教人滿意的迴應。事實上,從藍海出發前往大田原開始,她多多少少都預料到了會出現眼下這樣情況的可能性,並且爲此做好了完善準備。就在藍海掛斷電話的同一時刻,工本武葬和“金剛”兩人已經各自率領着一百戰將與一千武士乘坐裝甲氣墊船出發。在太陽東方的地平線下升起之前,那七個部族的合共四十萬人口,都將成爲藍海的子民,並且只尊奉他一人爲王。

藍海放下電話,愜意地長長吐了口氣。轉身回眸,赫然就見狂風正坐在山崗最高處的一塊岩石之上,雙腿分開,以交叉的十指托住下巴,猶如雕像般絲紋不動,呆呆凝望着深邃夜空。先前如斬瓜切菜一樣殺人的霸道氣勢,此刻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只有那股憂鬱而沉痛的氣質仍舊纏繞其身,久久不散。看着藍海向自己走近過來,狂風那黯淡無光的眼眸忽然閃了閃,徐徐開口道:“剛纔……多謝。”

剛纔核彈射過來的時候,狂風其實還沒有結束療傷。雖然勉強要行動也不是辦不到,但在覈彈爆炸時候帶有強烈輻射的衝擊波面前,只有全盛時期約莫六、七成的力量,並不足夠讓他保護自己免受侵害。要不是藍海及時拉他一把,狂風肯定會傷上加傷,甚至喲可能被相模早獅等人乘虛而入,飲恨於宵小之手。不過話說回來,假如不是因爲藍海,狂風也不會陷入那種困窘境況。總而言之,這就是一筆算不清楚的糊塗帳。不過無論如何,共同經歷過被核彈襲擊和聯手殺敵之後,先前那種相互敵視和憤怒的心情,此刻已經沒有了。相反,曾經感受到過的那種“血脈相連”感覺,卻顯得加倍清晰起來。

要更加正確地形容,其實這種感覺,早在從衛星傳送的全息投影影象裡看見狂風的第一眼開始,就已經朦朦朧朧地出現在藍海心裡。若非如此,他也不會立刻乘上核能鐵馬,橫跨幾百公里地從小阪城來到大田原城來和狂風見面。對於追尋自己在這個時代真正身份的唯一線索,藍海絕不肯放過。他輕輕吐了口氣,道:“狂風武神,客氣了。可以請問你幾個問題嗎?”

狂風也不回頭,雙眼依舊直勾勾地凝望也空,淡淡道:“隨便問,但我未必知道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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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海略帶幾分緊張地笑了笑,隨即凝聲道:“十九重天,擁有這種程度的力量,想必狂風武神你應該是〖銀月派〗的重要人物,而且在月球的地位也相當高,沒有錯吧?”

狂風靜靜地述說道:“〖銀月派〗在這一代,合共有五名傳人,而我也是其中之一。但要說地位……那麼你便想錯了。在月球,我只是個可有可無的小人物而已。”

“小人物?不可能。”藍海皺眉道:“某種意義上而言,我們身處的這個時代其實相當公平。你擁有多強的力量,就同時也能擁有多高的地位。我曾經和〖終極派〗的終極武神流星見過面,雖說是大地五大武神之一,但也不過只有十八重天而已。而擁有十九重天的狂風武神你,怎麼想也應該不會無足輕重吧?”

“大地和月球,情況是不一樣的。流星的師父,上代終極武神禪宗已經去世多年。而流星自己也是擁有尊貴武神血統的人。至於我……”狂風突然把說話停下,自嘲似地笑了笑,道:“不過是名來歷不明的孤兒而已。不受重視,那也是理所當然的。並沒有什麼特別值得驚訝的地方,對不對。”

“武神時代”之中,擁有〖磁場轉動〗的強者就是舞臺上的絕對主角。不過,雖然絕對數量衆多,但從人口比例上而言,能夠覺醒磁場力量的人始終只屬特例。和五千年前一樣,不掌握任何超自然能力的普通人才是大多數。而人們很早就發現,假如父母都擁有超自然力量的話,那麼所生出的兒女後裔十有八、九,也能天生即覺醒出磁場力量。長時間持續下來,近似血統論一樣,認爲擁有磁場能量的是高貴人種,而不擁有力量則屬於低賤劣等的思想也逐漸得到傳播。

然而,因爲父母都是平凡人,兒女卻在後天得到領悟而掌握〖磁場轉動〗的例子同樣屢見不鮮。所以,這種血統論終究是沒有大範圍地傳播開去,並且形成猶如古代印度一樣的種姓制度。但儘管如此,根深蒂固地相信這種高貴與低賤的分別者始終爲數不少。藍海在旅行途中,也曾經聽說過類似因爲出身差別而被歧視的事情。卻沒有想到這種歧視不但存在於大地,而且也同樣地存在於月球之上。而從狂風隱藏在眼眸之內的最深處那份憂鬱來看,似乎他也並非如同表面所見的那樣,當真可以對這一切都感覺不在乎吧。

與狂風之間有着連自己也不明白的親切感覺,自然而然地,藍海頗有幾分感同身受地嘆了口氣。沒有多想什麼,他隨意伸手出去,在狂風肩膀上拍了兩拍,道:“是金子就總會發光的。月球如果容你不下,憑你這身本事,要自立一國也不是什麼難事啊。嗯……東瀛這塊土地很不錯,大田原城也有幾十萬人口。如果你喜歡的話,大可以這裡開始。”

對於被拍肩膀表示親切這種事情,狂風彷彿是頭一回經歷。他愕然怔了怔,嘴角微微上牽,流露出一絲甚至連自己也沒有察覺到的微妙笑意,淡然問道:“這樣可以嗎?剛纔我可是聽見了你講電話的聲音。”

“無所謂。只是東瀛扶桑這種小地方,不要說區區一座大田原城,即使把北陸道和東海道都讓給你,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藍海雙臂交叉抱在胸前,道:“怎麼樣,這個提議應該也不錯吧?”

沒有回答。應該說,是在狂風開口回答之前,就被遠處夜空之上的異變吸引了注意力。是火箭。一支又一支滿載了各種物資的火箭,轟鳴咆哮着噴吐出熾烈火焰以及濃烈白煙,豁盡全力擺脫了地球重力加諸於己身之上的束縛,沖霄而起,扶搖直上天際。十二個小時的期限,正好在這個時候到達了。仙台、春春日山、還有其他北陸、東海兩道的小部族,即使原先曾經想過要反悔的,但是在親眼目睹過如相模早獅等人的下場之後,都已經將這種想法徹底加以斷絕,老老實實地按照先前答應過狂風的活命條件,將自己部族五成的財富裝上火箭,向着月球發射過去。

火箭上升的火光與轟鳴震動聲,乍看之下,就像煙花一樣美麗。而那情景倒映在狂風瞳孔之中,隨即便令他眉宇之間的表情出現了變化。那是悲喜交集,欣慰同時混雜着悔恨的沉重表情。儘管不清楚狂風曾經有着什麼樣的過去,但是,那些經歷絕對不會愉快,已經是可以預料得到的事情了。而且,以彼此之間的交情,也還不適合向別人詢問那不愉快的過往吧?一時間,自感無話可說的藍海也沉默了下來。他徐徐吐出口長氣,揹負雙手站在狂風身邊,同樣擡起頭來,靜靜凝望着那夜空上的美麗煙花。

良久良久,所有火箭都終於徹底消失在無盡黑暗的大氣層之外。而地面上那熊熊烈火也逐漸因爲無以爲繼而衰弱了下去。寒風吹拂在山崗上,發出淒涼的嗚咽之聲。

“藍海武神,你的好意,我心領了。”狂風忽然開口,接着剛纔沒有說完的話題繼續下去,沉聲道:“不過,月球即使不完美,但它總是養我育我,並且讓我得到一身本事的地方。無論如何,我也想盡其所能地爲月球的人民多做點事以坐報答。拋開月球人民,自己獨自過着輕鬆的日子這種事情,我終究還是做不到啊。所以……抱歉。但是,我會記得你這份人情的。假如日後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地方,只要你藍海武神開口,我一定會來幫忙的。那麼,就這樣了吧。”

說話講完,狂風從坐着的那塊岩石上站起來,轉身就要離開。藍海愕然一怔,卻是想不到對方說走就走,而且似乎是毫無眷戀。下意識出聲問道:“你這樣就走?單單剛纔那些火箭,物資數量還不滿你提出總額之六成吧?光靠那些,就足夠月球上使用了嗎?”

“當然不夠。其實,即使是把東瀛所有部族的所有物資都加起來,也不夠我月球上的人民使用。”狂風停下腳步,略帶幾分憂鬱地嘆口長氣,道:“所以多一些和少一些,其實也沒有什麼區別吧。你不是說過,要統一東瀛扶桑所有四道六城嗎?既然如此,那麼這些東西其實都應該屬於你。而我就另找目標好了。”

“之前那句話?哈哈,別在意啊。那其實只是隨便說說的。還沒有入手的東西,又怎麼能夠算是我的所有物呢?”藍海打了個哈哈,問道:“怎麼,難道月球上最近遭了什麼災嗎?不管怎麼樣,我們也算不打不相識了吧。如果可以幫得上忙的話,只是區區一點財物,你儘管拿去都無妨啊。”

“並沒有什麼災害。只是……”狂風徐徐嘆了口氣,道:“本來這就屬於月球的私隱,我是不應該隨便和外人談論的。不過……既然我欠你一份人情,那麼……嘿,藍海武神,你知道月球有多少人口嗎?”

“大概是兩億左右吧。”這並不是什麼秘密,而是大家都普遍知道的事情。所以藍海毫無障礙地隨口回答了出來。狂風則嘆了口氣,再問道:“那麼,你又知不知道月球原來是一個怎麼樣的星球?已經存在了超過十幾億年的漫長歲月,但僅僅只在五十個世紀之前,它還只是一塊冰冷而荒蕪,沒有空氣也沒有水,重力只有地球六份之一,並且孤零零懸掛在太空上的貧瘠石頭而已。雖然後來/經過改造而變得可以生活,但是即使再怎麼改造,也總會存在着極限。所以……”

“人口壓力導致環境惡化,繼而形成惡性循環。也就是說,月球負擔不起兩億人口,正逐漸走向崩潰?”藍海有點明白了。道理其實很容易理解,但是沒有實際上過月球去親眼觀察當地情況,還是有些難以想象。他頓了頓,皺眉問道:“情況真的這麼差,以至於連你這位武神也要下來地球進行掠奪以補充不足?”

“月球本來就是一個缺少資源的地方,經過這麼多年,它的負擔實在已經到達極限了。”那種“哀傷”的神色,又再一次地從狂風瞳孔深處泛起。他緩緩道:“月球要維持正常的生活環境,空氣製造系統和重力維持裝置,還有農業生產線都是必不可少的東西。但是三千多個空氣製造系統,現在只有九百多個還能正常運作。重力維持裝置的情況也差不多。至於我們生產出來的糧食,更加有着百份之十的缺口。無論要維修抑或建造新的系統,都需要大量金錢,偏偏月球的礦產卻已經挖掘殆盡,我們再沒有什麼東西可以拿出來換錢了。在垃圾中尋找食物,已經是很多月球人每日必須做的事。橫死街頭也屢見不鮮,甚至因爲發電廠機器老化而產生輻射泄露,而導致有越來越多天生就畸形和殘廢的嬰兒出生。簡單來講……”

狂風苦笑了一下,無可奈何地道:“月球正在滑向崩潰邊緣。而我們能做的事,就只有儘量拖延而已。”

藍海不解地道:“既然月球環境這麼惡劣,那麼爲什麼還要繼續留在哪裡受苦呢?大家可以進行移民,適當把人口分散以舒緩減壓力啊。”

狂風嘆氣道:“稍微富有的月球居民,早就已經這麼做了。而他們離開的同時,更把財富也一同帶走。這樣,剩餘下來的,根本都是些連維持基本生活也很困難的窮人,他們又怎麼可能有錢離開呢?不怕被你笑話地說一句。藍海武神,其實現在的月球……根本就是一座大貧民窟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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