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獄中的氣氛陡然緊張。

“畜牲!”清帝走上前去,暴怒般地掀起趙勳,然後狠狠朝牢房往外扔去:“朕沒你這個兒子!你給朕滾回東陵去!

“父,父皇…….!”趙勳頭腦一片空白,顧不得骨頭碎掉的疼痛,目不轉睛的盯着清帝,茫然道:“您怎麼會…….”怎麼會出現在這裡!他原本以爲清帝對這個小“男寵”已經失去了興趣,所以纔會對他不聞不問,任其自生自滅。可是現在,清帝不光是來了,還帶着王公公,付太醫等一大幫子人,顯然是來接宋策出去的。

“父皇……”趙勳突然意識道,他剛纔與宋策的對話清帝已經聽得清清楚楚,那麼,他一定知道自己心裡那點齷齪的想法了吧?

想到這裡,趙勳頹廢般的癱坐在地上呵呵的笑了,埋藏了十年的秘密竟然就這麼,就這麼說了出來,還是在這種情況之下。

設想過很多次的結局也終於出現了,父皇他很生氣呢……氣得連這個兒子都不要了……

趙勳最初意識到自己對父皇有特殊的感情是在十年之前。

那時的二皇子趙勳雖然年紀還小,卻已經有過不少女人,並且食髓知味的喜歡上了這種飄飄欲仙的感覺。

原本,他也可以像正常人一樣左擁右抱,三妻四妾,過着神仙般的日子。原本,他也可以虛情假意,笑傲紅塵,做他的快活小王爺。

可是,他卻在錯誤的地點,看見了不該看見的東西,萌發了不該擁有的想法,從此以後,他對那些女人再也沒有興趣。他的表情越是偏執尖酸,內心就越是痛苦自卑,他自己都看不起自己,二皇子趙勳竟然會愛上一個男人,而那個男人還是自己的父皇!

多麼可笑,多麼,可恥……

銅鏡中的男孩長得那般漂亮,足以讓任何一個女子妒忌,水藍色的眸子像極了天山上冰湖,倒影着藍天的影子…….微卷的劉海貼在眼角,試圖遮掩那份泄露心事的流觴。

他記得父皇曾經說過,長這樣的一張臉註定是禍水,不過幸好是個男孩。

爲什麼自己是個男孩呢?

趙勳神經質的對着鏡子裡的自己笑了笑,然後揚起了手中的鋥亮的匕首,銀色的刀尖閃着寒光猛然間向下劃去……

“不!勳兒!不可以!”不知何時出現的胡妃從他身後撲了過去,用自己的雙手生生的握住了刀尖。

“母妃!”

“勳,勳兒,不,不可以,”胡妃疼得臉色慘白,鮮血不停的從指尖涌出,頃刻間溼浸透了趙勳那雙水藍雙眸。

“母妃,你放手,快放手啊!”

“勳兒,你,你答應母妃,不,不要再傷害自己。”

“好,”趙勳哽咽道“我答應你,我什麼都答應你,你快鬆手吧。”

匕首跌落在地。

趙勳捧起胡妃的手,小心的替她包紮着。

他說:“母妃,你真傻,這雙手以後就再也不能撫胡琴了。”

“不能撫琴,我還可以跳舞啊。”胡妃失血過多,很是虛弱,可是她依然對着趙勳擠出一個笑容。她說:“拿這雙沒用的手,換回我的兒子,母妃很滿足。”

母妃的手怎麼可能無用?父皇最喜歡聽母妃撫胡琴了,母妃就是靠着一雙妙手和曼妙舞姿才爬上了今天的位置。

“母妃,我…….”

趙勳剛想把自己的心事告訴母親,胡妃就打斷了他的話。她說:“勳兒,什麼都不要說了,母妃都明白。”她嘆了口氣,接着道:“勳兒,聽母妃一句話,千萬不要讓你父皇知道這件事。”

“爲什麼?”趙勳心裡很委屈,也很憋屈。

“因爲,你現在是他的兒子,可說出來,就什麼都不是了。”

“母妃……”

趙勳看向胡妃的鬢角,不知何時生出的白髮掩藏在發從中卻依然挽留不了已經流失的青春和歲月。

他突然就明白了,母妃說的很對,清帝本來就不喜歡自己,更不可能會愛上自己。可是作爲清帝的兒子,他卻能留在清帝的身邊,哪怕只是在朝堂上遠遠的仰望,叫他一聲“父皇”也是很好的。

母妃就是懷着這樣的心思守在父皇的身邊,成爲他三千後宮之一的吧……

這件事情連同感情一起塵封在心裡,趙勳就變成了現在的漣王。

他周旋在無數權臣之中,勾勾小指便能輕易的叫他們淪爲獸類。這種成就式的快感幾乎讓他忽視了最初的目的,然後變得更加**和墮落。午夜夢迴時,看着躺在自己身邊的男子,他不止一次的嘔吐過。好痛苦,好累。爲什麼不可以愛上除他以外的人?爲什麼這些人一個個都是這麼的噁心?

胡妃不管他,父皇也不理他。不管他多麼的出風頭依然不能引起清帝的注意。即便偶爾看一眼,也不帶絲毫的情感。

趙勳心想,或許父皇就是這樣一個人,不會對誰真正的在意,也不會愛上誰。

直到宋策的突然出現,他才赫然發現,原來自己一直都錯了,父皇會對他親和的笑,會溫柔的叫他“愛卿”,會帶着他賞桃花,會一次次的在自己的期待之下毫不猶豫的偏袒宋策。

別人或許只覺得清帝只是器重宋策,覺得他是個人才。

可是,趙勳知道,他們之間絕對不會這麼簡單。

他好恨,爲什麼要做父皇的兒子?如果不是的話,是不是也可以以一個男寵的身份守在他的身邊,哪怕受盡嘲諷,哪怕最後被他拋棄…….

可是,連這樣卑微的機會都沒有。

“呵,呵呵呵”趙勳的雙肩劇烈的抖動起來,笑聲愈加淒厲。

“王甫勝,送漣王回東陵去!”清帝眼中的厭惡顯而易見,甩甩袖子在也不想看他一眼。

“等等”趙勳自己站了起來,對着清帝說:“父皇,是你說的,我不再是你的兒子。”

清帝沒有說話,只是將自己的外衫脫下來蓋在宋策身上,然後抱起他走了出去。

王甫勝做了個請的姿勢“老奴得罪了,漣王爺請吧。”

漣王說:“王甫勝,你這隻狗也配指使小王?!”

王甫勝笑眯眯的道:“老奴是條狗,可也是皇上的狗。王爺您心裡有氣也不該隨便撒。”

“放肆!”漣王剛想發怒就突然想起了母妃的話。她說“你現在是他的兒子,可說出來,就什麼都不是了。”

原來自己已經什麼都不是了。

少有人跡的寧德殿中,焚燒着舒緩的薰香。

付太醫診脈之後,也退了下去,宮中便只剩下了清帝和宋策。

這一路回宮,宋策隻字未說,就這麼安靜的任由清帝抱了回來。

“你,爲什麼不說話?”首先打破沉寂的還是清帝。

“皇上想聽微臣說什麼?”宋策看向清帝的目光很平靜,就好像剛纔的混亂從未發生過。

“嗯,”清帝想了想笑道“那要看你想對朕說什麼?”

清帝此刻的神色帶着三分溫柔,三分狡黠,還有四分寵溺。一點也像平日裡的冷酷,宋策越看越是覺得滑稽,忍不住笑道:“微臣想說,皇上您現在可以不用再抱着我了。”

經過宋策這麼一句玩笑似的提醒,清帝這才意識到回宮這麼久他竟然還一直抱着宋策!臉上一陣尷尬,清帝難得的紅了臉。於是,這個八百年的奇觀又把宋策給逗樂了,他從清帝的大衣裡爬了出了,笑着問:“知道我爲什麼不恨你嗎?”

“爲什麼?”他真的很想知道。

“因爲,我恨不起來。”這個問題宋策被關起來的時候就一直在想。

宋策是個很實在的人,當他想明白一個問題就不會再去糾結,所以他並未想過,自己爲何恨不起來。只是隱隱的覺得,與他呆在一起很舒心。

宋策忽然將臉湊了過去,認真而清晰的說:“皇上,其實我知道你一定會把我接出來的。”所以他一直在等待。

不知爲何,聽見他這番話語,清帝異常的感動。在所有人的眼中他都只是大越朝的皇帝,他們臣服與他,跟在他身邊都只是因爲他身上的那件龍袍。

可是宋策不一樣,這種信任已經模糊了身份的界限。

也模糊了他們之間的界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