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人?!”蒼松掩映,巨石之後驀然傳來一聲暴喝,一條青色人影從巨石後暴射而出。蒼松翠柏間一片平靜,只聽到風吹過山巔,放眼望去,一個人也沒有。
“奇怪……”穿着青質長袍的中年男子收回目光,口中喃喃自語。這人神色憔悴,似乎一直處於一種漂泊不定的生活狀態。他一隻手掌捂着胸口,掌底的衣襟下露出點點血漬,顯然受了內傷。這人氣質溫雅有股大儒的氣質,但這種溫雅之中又融合有一種百戰將軍般的堅強。這等人物要是放到朝廷,必定是外能統兵打仗,內能筆畫春秋的棟樑之材。
“義父,出什麼事了?”一身銀白斜月三星袍的李軒楓從巨石走了過來,,一手扶住了青袍男子的手臂,目中又是關切。
“沒事,楓兒,天下雖大,除了方寸宗外,卻無你容身之地。我之前跟你說的,你都記住了吧?”男子側過頭,寵愛的看着李軒楓。
“義父,我也記住了,”李軒楓恭聲道。
“記住了就好,當年我送你到方寸宗,約定九年之後,你便可來琅琊山見我。我果然不愧我的期望,方寸宗前往琅琊山五十人中,就有你!義父很欣慰!……這次你按照我跟你說的,找到那些東西,修練完成之後,再返回方寸宗。在你離開之前,我要你答應我一個條件……”青袍男子說着突然劇烈的咳嗽起來,他一隻手捂着嘴,但指縫裡,卻不停的往外滴鮮血。
“義父!”李軒楓驚叫一聲,一邊拍着青袍男子的後背,一邊焦急的看着男子,他的臉上露出一種深深的哀傷。
青袍男子鬆開手掌,怔怔的看着滿手的鮮血,良久臉上露出一絲覺悟似的苦笑:“快十年了,沒想到,這一天還是到來了。十年前被受萬化宗主一記天地萬化掌,我就知道會有這麼一天!十年前,萬化宗主曾經說過,什麼時侯,我開始吐血,什麼時侯就是我斃命的時侯。我本以爲可以拖到你離開琅琊的,沒想到……”
青袍男子自嘲的搖了搖頭,望着李軒楓,嘆息一聲道:“軒楓,我從八歲的時侯,從已逝兄長手中接過你。到如今,你也已成年,併成爲了方寸宗的弟子。日後,你再不用像我這般逃命奔波了!我們澹臺家族世世代代守護虞皇室血脈。我死之後,澹臺家再無一絲血脈,不過,這已經無所謂了,對我來說,你就是我們澹臺家的孩子!”
“我死以後,所有追殺虞王朝血脈的線索,就自此而止。自此以後,你再不用過提心吊膽的日子。楓兒,在我死之前,我希望你能答應義父一個條件!”青袍男子正色道。
“義父,你說吧,”李軒楓哽咽着跪了下去,眼中已經流出淚來。
“在你達到天人期境界之前,絕對不可以找那些人報仇!!”
“義父?!”李軒楓擡起頭來。
“相信我,這是對你好。只有到了天人期你才具備自保的能力!”
“難道這些人就這麼難對付?!”
“比你還要想像的還要難對付!等你找到歷代守護者留給你的東西后,我就知道當年真相比你相信的還要複雜。我甚至希望你以後都再不要有報仇的想法,就這麼做一個方寸宗的普通弟子,平平安安的渡過一身。”青袍男子嘆息道。
李軒楓垂下頭,臉上露出掙扎的神色。青袍男子則一直低頭看着他。
“義父,我答應你!……”良久,李軒楓才掙扎着,說出了這句話。
“楓兒,這樣,我也就放心了!”青袍男子突然一掌按在李軒楓頭頂,一道如水的青光過後,李軒楓就動彈不了了:“楓兒,這是師父最後能替你做的了!”
“乾坤倒灌,傳功秘法!”青袍男子神色一肅,手指掐訣,口中暴喝一聲:“咄!”聲音一落,青袍男子全身穴竅內突然騰出一絲絲紫色的煙氣,那紫色煙氣如龍如蛇,在空中一拍,一絲絲,一縷縷沒入李軒楓頭頂的百匯穴中。
“以你現在的能力,還無法接受我體內的氤氳紫氣。我已經將我畢生的修爲封存到了你的體內,日後,你每精進一層,便會吸收一部分。這會大大促進你修練的速度,十年之內,你必然能臻至龍虎之境……”青袍男子的聲音越來越小,每吐出一個字,就像是吐掉一部分的生命般。
青袍男子的視線越來越模糊,他擡起頭來,仰望着天空,長空風蕩,碧空如洗,他的世界卻越來越暗。
“百戰兵戈握文武,一朝天子一朝臣!食君祿,分君憂,澹臺家的列祖列宗在上,後世子孫澹臺明月終於不負祖上所託,自此以後,虞王朝的皇室血脈永不遠斷絕了……”
“呼!”一陣風吹過,青袍男子身軀一蕩,化爲一篷飛灰消散在天地之間。
龍虎境界的高手,體內的氳氤紫氣與性命相融,只有在快死的時侯,以捨棄掉所有靈魂印記爲代價,才能將本身的氳氤紫氣傳與別人。
“義父!!”天地之間發出一聲悲號,李軒楓跪倒在地上,地上只餘下一襲青袍。李軒楓雙手顫抖着,拾起這件染血的青袍,他的身軀瑟瑟抖動。
“啊!——”李軒楓將青袍攥入懷裡,發出一聲痛徹心扉的悲號。他本是皇室之後,三百年血脈流傳,子不見父,父不見子,天地雖大,只餘一個新人,而如今連最後一個親人都失去了。
李軒楓跪伏地上,只覺心中的某個角落,突然變得空蕩蕩的了。一幕幕往昔的畫面掠過心中,他還依稀記得小的時侯,義父陪自已玩耍的情景,而如今一切都不復存在了。
“萬化宗,你害我失去唯一的親人,我要滅你滿門!”李軒楓指節發白,他的身體不可控制是顫抖着。這一剎那,突然從他身上升起濃濃的戾氣,那一張白皙俊秀的面孔驀然扭曲起來。
“啊!——”蒼涼山巔,少年厲嘯一聲,驀然發足狂奔而去,消失在蒼松古柏之中……
‘陣法’內,林君玄默默的望着李軒楓消失的方向,眼中掠過一絲不忍。剛剛被發現的剎那,他迅速的佈下了一葉陣和萬籟陣,隱蔽了自已的身形。他怎麼也沒想到,自已居然會在山巔目睹這樣一副生離死別的場景。
李軒楓在方寸宗中沉默寡言,蒼松苑六年,他沒和任何人說過話,他大部分時間都沉浸在修練之中。入宗六年,林君玄和他聊過的話也是屈指可數。這樣一個總是一臉漠然,拒人與千里之外的少年背後,居然有着這樣一副悲慘的經歷!
腦海中掠過李軒楓最後一剎那身上涌出的戾氣,林君玄心中默默的嘆息一聲,這個一臉木然的師兄,只怕從此以後,會入了魔道。
“嗚!”竹箱蓋鬆動了一下,小雪狐從裡面探出半個腦袋,幽幽的看着李軒楓離開的方向。剛剛那副生離死別的場景,它顯然也是一個目睹者。
搖搖頭,林君玄則頭對竹箱中的雪狐道:“我們走吧!”辨認了一下方向,林君玄向着兩名清微派弟子所說的方向,飛掠而去。
這一會兒的功夫,琅琊山附近的道門弟子已經減少很多了,大部分都已經往各自宗門的方向返回了。
“這位道兄,請問有沒有見過我們方寸宗的弟子,”途中林君玄遇到一名混元派的弟子,於是停了下來,行了一禮問道。
“你是方寸宗的那個林君玄?!”這名混元派的弟子愣了一下,隨後問道,沒等林君玄回答,便自已肯定道:“沒錯就是你。擎羊殿內,我們混元派的就餐區和你們方寸宗的位置相距不遠!那天發生的事,都看到了,道兄真是厲害。觀天派的王懷祖居然被你以三品的境界打敗了!你們方寸宗真是厲害,怪不得可以位列道門第二!”
林君玄愕然,隨後應道;“道兄謬讚了,不知道可不可以告訴我,我們方寸宗弟子的去向!”
“從這裡往北,有一片羣山,我看到一名你們方寸宗在道盟內的一位師伯往那裡去了。”
“多謝,”林君玄也顧不得多說,縱劍而起,化爲一道光虹往這名混元弟子所說的方向而去。果然,沒過多久,一片連綿的青山出現眼前。進入羣山不久,林君玄遠遠的便看到數十里外的一座突兀山峰上,紫氣沖天而起,各咱道術的光華迸射不斷,隱隱可聽到一陣怒叱之聲。
“是師叔祖,他遇到敵人了!”林君玄心中一緊,猛的張口噴出一團精氣,得了這口精氣滋潤,赤宵長劍劍光大漲,化爲一道激電向着紫氣迸射的方向電射而去。
羣山深處,一座錐形高山直插長空,山頂紫氣沖天,紫氣之中隱見三道人影激飛盤旋,而半山腰處,方寸宗的弟子正被一羣黑衣人包圍,雙方在虛空中激戰。那些黑衣人一出手必然黑煙滾滾,這些黑煙變化如鬼神,淒厲長號,顯然是邪道的弟子。
“方寸宗弟子以你爲首,我便先殺你,再殺其他人!”一名面目陰冷,眉宇間帶着一股戾氣的邪道強者厲喝一聲,右手一伸,一隻大如水缸的漆黑大手帶着淒厲鬼嘯之拍向了劉長鴻,這人出掌有裂空之勢,竟然是九品的高手。遠處,林君玄瞧得目眥欲裂,猛然大喝一聲:“住手!”
聲未落,手中一道剌目的劍氣破空而出,距過近千丈,直斬向那名邪道高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