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見得七點星光猛然晶亮如日中天,攜帶嗚嗚怪嘯,沖天而起。
正當此時,那旗幡一個轉折,將喬小玄包裹在內,龍虎二相之力朝體內就鑽,喬小玄只覺天地元氣突然斷絕,似乎被這旗幡把自己和天地隔絕了一般。
張玉倩揮手再次打出一道法印,卻是恰恰匯合飛上長空的七個平陽治都功印,星光流轉之下,打入喬小玄七個大.穴。
一股浩瀚無匹,好似星河恆久一般的大力傳來,正如泰山壓頂、東海鎮魂,喬小玄只覺得渾身上下絲毫不能動彈,便是動一個念頭也覺得疲憊不堪,一舉一動好似背了一座大山,艱難無比。
“好傢伙,爲了窺視一下龍虎山道法,卻是吃苦不少,此時再不反擊,怕是那銅鏡一鎮,我還真要陰溝裡翻船了。”
喬小玄心念閃動,那龍虎幡包裹之下,烏光頻頻閃過,無量陰風慘霧瀰漫開來,一股如蒼穹般宏大的忿怒、惡念威臨人間。
張玉倩心中焦急,嘴裡飛快念過咒語,頂上銅鏡旋轉如風,蓬勃金光朝喬小玄席捲而去,卻都被這股忿怒衝散了去。
吼吼!
張玉倩終是慢了一步,四聲怒吼震懾天下。
天地猛然一黑,四個高大無比的影子籠罩了這方天地。
烏光閃過,四位魔神挺立長空。
祝融共工,水火二神咆哮一聲,各自兩臂抱圓,身形朝下就落,比之隕石墜落也不遑多讓。
蓐收后土,金土二神伸手一引,飛至兩旁的慘綠慘白兩道劍光蜿蜒而回,金光暴漲。
轟隆隆!
震天大響之中,只見得煙塵漫天,一朵蘑菇雲升上長空。一干禁制、陣法,飛劍、法寶,以及上上下下的長老、童子,全都在這一撞之下,毀了個乾乾淨淨。
什麼九十九峰?什麼毒龍山門?什麼性空道宗?
全都被兩位魔神一撞,成了碾粉劫灰,徹底消失在三界之內。
金土二神伸手一指,長劍一振,劍光跳躍而出,慘綠金光化作萬千劍影,齊齊刺在龍虎幡之上,把個祖傳密寶切成了翩翩飛舞的蝴蝶,一絲靈氣也無。
張玉倩這才發現,那喬小玄哪裡是被降伏了?安然無恙的盤坐虛空,悠閒得意。
“吒!……”
一聲嬌斥好似杜鵑啼血,飽含無盡怨恨。
張玉倩最後看了一眼地面那瀰漫的塵土,伸手一指,銅鏡倒轉,金光激射,與激射而來的慘白劍光轟然相撞。自身化作一道金光,投入了天外。
只有一張金色符籙飄蕩下來。
喬小玄拿着殘破的龍虎幡,正值感慨沒能搶了這寶貝。定睛一看,“不好!”
那金色符籙光華流轉,卻是化作一線金光衝入九霄,不多時,轟隆之聲不絕於耳,數不清的水桶粗的雷光倒卷而下,漫天都是接天連地的霹靂驚雷。
喬小玄趕緊將身一縮,金土二神撐住一片天空,手中寶劍化作綠瑩瑩、白晃晃的兩團流光,在頭頂結成一片,煞氣陰風激盪而出,擋住了漫天神雷。
足足兩個時辰之後,這隆隆之聲才慢慢淡去,漫天煙塵之中,兩尊魔神升騰而上,祝融手中捧了一口暗紅銅鐘,上有古篆符籙、經文銘刻;共工手中卻是一卷閃閃發光的竹簡,喬小玄定睛一看,那流轉的光華組成三個大字——《太平經》,一閃即逝,又變成了普通的竹簡。
四尊魔神合身一撲,便化作烏光,鑽入喬小玄腦後。
喬小玄想了想,伸指一彈,對面山峰上一塊巨石轟然砸落下去,光華一閃,浮現幾個大字,“順我者生,逆我者亡;唯我魔教,萬世永昌。”
看了又看,喬小玄詭秘一笑,化作弘光投入了西方。
……
血光悄然隱遁,藏於雲層之上,快似飛星過渡,不過呼吸間,便已經進入西極地界。
這幾日喬小玄再西極練法,使得五行顛倒、元氣混亂,整個聚寶盆中的天地靈氣已然發生天翻地覆的變化,各種靈氣都自匯聚成團,絲毫不遵行五行生剋變化,就這麼一團團盤踞在西極各處。
天地元氣充沛異常,卻猶如一潭死水,幾乎停頓了流淌。
內中靈氣變化巨大,推及表面,此地氣候、地貌、物產,等等也將發生變化,只怕不到十年,一個靈氣充沛的寶地,便要變得如死地一般寸草不生。
不過,此地乃是喬小玄的洞府所在,自是不會允許這樣的事情發生。
只待他調節天地元氣之後,將這團團靈氣全部打散,五行自然歸於正統,一切變化、流動展開,也就恢復了常態。
這番作爲卻是巧妙,在這過程之中,彷彿在此地呼吸打坐、熬煉法力百年時間一般,那每一分天地靈氣,一草一木,都帶上了喬小玄特有的氣息,舉手投足之間,都有西極一地靈氣伴隨,真個是天地大.法,可稱神通也。
不多時,天色漸漸黑了下來,點點繁星點綴晴空,一輪明月好似玉盤遙掛天際,淡淡清冷的月華灑落。
一朵白雲慢慢飄飛到月亮旁邊,這白雲卻是異常,層層疊疊好似棉花糖一樣。突然,一點黃芒閃過,層層疊疊的雲朵自然分開一條雲路。黃芒好似流星,飛墜而下。
這流星飛墜急速,卻又沒有那股子威勢,就好像有一隻無形的大手,抓着這流星,極快的放到地上一樣,便是站在正下方,也不會感覺到凌厲罡風,甚至不會覺得恐怖。
黃芒晶亮,悄然落盡寶瓶口水面,卻是連一圈漣漪都沒有激起,就這麼無聲無息的沉沒下去,消失不見。只有一縷血光閃過,一切又靜了下來。
仙府之內依然是白霧騰騰,仙氣飄飄。
衆弟子都在桃花島上,或是打坐練法,或是習練體術,或是參悟經典,卻是沒有一人怠慢。
唯有那被喬小玄生生建成的海島之上,傳來陣陣痛苦的哀號,好似厲鬼一般,竟然有幾分攝人心魄的威勢。
這卻是張虎,一聽喬小玄說要他堅定心智,頂住欲.望考驗,便下定決心,一定要做到。爲了不會一時迷糊心智,驚擾他人,這張虎便橫渡大海,獨自來到這八卦島上,於太極圖中靜靜打坐,習練身心。只是,這吸髓的大.法是來自吸髓魔怪的血脈,自是非同小可,張虎痛苦得陣陣哀號。
喬小玄悄然浮現虛空,右手高舉過頭,撐起一口比他打上三倍的巨鍾,放眼一望,便看見正端坐八卦島的張虎,雖然身體不斷顫抖,卻強自壓制下來。
喬小玄不禁暗暗點頭,卻是孺子可教也,當下手腕一抖,銅鐘沉悶一響,便朝下墜落。
一下勁風激盪,自然鐘聲大鳴,好似悶雷連綿滾過長空。
這張虎受鐘聲驚擾,連忙睜眼一瞧,方纔已然平靜的心緒又被這鐘聲打擾,一股邪火逆衝而上,血紅的雙眼兇光畢露,只想砸爛這銅鐘,以泄心頭之恨。兩臂一張,兩拳連環擊了出去。
喬小玄站在雲間,淡淡一笑,伸手一提,那依然着落到地面的銅鐘憑空升高三丈,張虎兩拳自然擊在空處。當下心中一凜,長身而起,又是兩掌追了上去。
喬小玄兩手輕拍,鐺!……,那鍾錘卻是無風自動,一聲巨響發出,震得張虎渾身發顫,勁力全都鬆懈,哪裡還能追擊,只覺兩腳發軟,一下跌坐在地。
銅鐘順勢一落,輕巧的將張虎扣在其中。
同時,一聲淡淡的嗓音傳到張虎耳朵裡,“爲師要你抗衡欲.望,你可又所悟?”
突然眼前一黑,本能有些驚變的張虎,心中一定,連忙答道:“師傅?師傅!徒兒有悟!”
“嗯,你卻說來。”
“是,師傅。師傅讓徒兒抵抗欲.望,便是要徒兒知道,這修道便是修心,就是不斷抵抗欲.望、消除欲.望的過程。若是徒兒自己意志薄弱,縱然師傅以無上大.法除去徒兒一身痛苦,那日後的種種紅塵迷惑、數不清的欲.望之毒,徒兒還是要栽在上面的。”
好啊!哈哈哈哈!果然是可造之才,我便傳下你大.法,且用心聽了。”
張虎大喜,趕緊盤膝坐好,靜靜聆聽喬小玄傳法,心神漸漸沉寂,全都沉浸到心中所聽經文之中,慢慢的,慢慢的,物我兩忘,入定而去。雲淡風輕,草木蒼翠,海潮陣陣。
臨海亭中,喬小玄面朝大海,默默飲下杯中美酒。女娥輕執酒壺,慢慢替他滿上一杯問道:“這卻從哪裡找來這麼大一口銅鐘?”
喬小玄笑了笑,“你卻有所不知,這可不是簡單的銅鐘,人道神器可知?”
女娥笑道:“你卻來誆我?人道神器指的是威蓋九州的皇權,乃是天子之位,一定要說是什麼器物的話,那也是皇帝的玉璽——和氏璧纔對,又怎是這一口銅鐘?”
“呵呵。”喬小玄伸手扶她坐下,這才道:“你說的不錯,這口銅鐘自然不是人道神器,不過,卻是天下道門牛耳之璽印。”
“哦?”
“你當知道,毒龍老祖秉承大日如來大魔仙法,創立性空道,一直以來卻是被皇家承認的九州道門正統領袖。”
女娥點點頭,“雖然有幾段歷史空缺,不過這個說法也不算錯。”
“元代之時,全真道爲八思巴所滅,道門一蹶不振,幾代休養生息,性空道才重新崛起,爲道家張目,這銅鐘便是當時鑄造,有皇權承諾,爲天下道門領袖。於是,這口平凡的銅鐘便不再是凡物,而是調節人間四氣的神器。”
“可是早已經滅亡,一朝天子一朝臣,按理說,這性空道已經失去往日榮光,這銅鐘還有原來的效力嗎?”
喬小玄點點頭,“說得不錯,不過,我並不需要它有什麼神妙非凡的法力,而只是看中了銅鐘調節四氣的承受能力。若是別人的了,這也就不過時一口普通的銅鐘。但我則不同,只需以五行道法祭煉一番,便可作爲調節五行元氣、天地靈力的中樞,卻是有大用處。”
女娥沉默着思量一番,突然眼神一變,閃爍幾點驚恐的光芒,立時問道:“調節五行元氣?爲何?莫非你是指我們的胎兒有異?”
女娥本是先天神明,對於天地元氣流轉最是敏感,更何況是腹中胎兒?內中異樣她早有察覺,原以爲這不過是孕中婦女的正常情況,此時經喬小玄言語點撥,自然一下明白過來。
不得不說母愛確實偉大,女娥洪荒練法,轉劫至今,縱然顛沛,但一顆道心那是恆久不變,堅定不移,此時卻再胎兒的問題上,一下出現了驚恐的情緒。這份愛,來得那麼突然,卻又讓人覺得理當如此。
喬小玄趕緊安撫,“你莫着急,此事並不困難,卻聽我慢慢說來。”
女娥深吸一口長氣,眼中金光一閃,土行元氣似乎波動一下,卻是一閃即逝。待她再睜開眼來,平靜無波,鎮定了下來。
喬小玄接着道:“唉!此事說來怨我。你我意外精氣交融,使你受孕,這胎兒來的太不是時候了。”
女娥眼神突然變得兇狠,怒道:“你卻是什麼意思?莫非你連親子都不顧了?!”
喬小玄愕然,這變臉也太快了吧?暗自一想,卻是自己的話又歧義,趕緊擺擺手,“你不要誤會,我說不是時候,並不是不想要孩子,而是感慨這一番際遇,你卻是受苦了。”
女娥皺眉道:“什麼意思?”
“莫非你還想不通這其中關節?如今我五行得其四,先天靈魄聚於一身,這自身的精血、元氣,便不再是凡俗可比,而全都是先天五行靈氣;再說你,你乃土行神明,天生神通無量,自身更是返照先天,不再是紅塵凡俗。說來也巧,偏偏你是后土,土行元力綿綿不泊,厚德載物,最是能夠孕育生靈。如此一來,你我法力溝通,精氣交融,不懷上個一男半女,也纔怪了。”
喬小玄喝一杯酒,接着道:“正是因爲我兩與凡俗不同,你我的後代,自然是天生神通,靈氣逼人的絕好資質。尚在腹中之時便是百脈俱通,靈氣沖天。一旦將身人世卻不會受紅塵俗氣沾染半分,一身根骨歸於先天,那是再好不過的修道苗子。”
女娥聽着聽着越發的不懂了,問道:“是啊,這些我都明白,這不好事嗎?你卻擔心什麼?”
喬小玄搖搖頭,“你怎不朝深處想想?便說那凡人,在腹中胎兒時期,不過是一團血肉,自身氣血乃是先天,直到出生之時,紅塵俗氣衝散先天靈氣,天地元力構建生靈五行,成就後天凡俗之身,身具後天五行,縱然不全,卻也無事,只因爲乃是後天構建。而你我胎兒在腹中之時,便已經構建五行,而且是由你我血脈傳承,最爲純粹、最爲強大的先天五行靈魄精華,便是將來出生,紅塵俗氣沾染不得,天地元氣改變不得。到時候,後天靈氣衝擊胎兒,只怕就此送了性命。”
女娥呆若木雞,喃喃道:“怎麼會這樣?”
喬小玄道:“先天五行構建世界,成就萬物,其根基便是五行本源,也就是我體內的煉獄神符。所以,我才能五行不全而法力無邊,只因爲煉獄神符居中,起到了調節作用。若是等我五行俱全之時,你我再有孩兒,那也無妨,在胎兒時期便已經先天五行俱全,臨盆落地之時,五行生剋變化,生生不息,自然不怕後天元氣、俗氣的衝擊。壞就壞在,此時五行只得其四,胎兒本身的先天五行循環就是搖搖欲墜,全靠你厚德載物的本命元氣滋養,胎兒又不像我一般有煉獄神符調節五行元力,恐怕……恐怕臨盆之時,便是喪命之時。”
“啊?!”女娥心神大亂,“原來你擔心的是這個?!”
喬小玄趕緊將她拉入懷中,安撫道:“你莫着急,說起來,你當我便不急麼?這畢竟是你我的親生骨肉啊。你可知,我一邊要擔心胎兒,這更擔心的卻是你啊。今世的你並沒有以往那般神通法力,怕就怕,等不到胎兒出生,你那本命元氣全都填進了胎兒那不完整的五行循環之中,到時候,母子都是在劫難逃。”
夫婦瀕海相擁,一時間悲慼莫名。
一陣嗷嗷慘叫傳來,卻是那八卦島上,張虎在苦苦練法。
女娥聽着這慘叫,突然眼前一亮,目光落到那銅鐘之上,連忙問道:“調節四氣之寶?調節五行?你是不是有了辦法?”
喬小玄點頭道:“要想解決,最好還是在胎兒出生之前,就以大.法.力,將先天五行循環構建完整,所有問題自然迎刃而解。”
女娥驚喜連連,“說得對,你不是先天五行靈魄匯聚嗎?也只有你能成就孩兒先天五行俱全。”
喬小玄笑道:“說的是,我也正是想到這一點,又怕我的法力胎兒難以承受,纔去奪來了性空道的銅鐘,便是要將這銅鐘洗煉,作爲中樞,再施展大.法。總之你放心,對於孩兒的寵愛,我不比你少;而更多的是,我更愛你,所以,我定會讓你們母子平安。”
女娥淚光盈盈,望着喬小玄,只剩下滿身心的感動,秋水眼眸,化作萬般柔情。
愛,卻是天地間最不可思議的力量。
……
兩人正是無語凝噎之時,卻見老桃花精靈的身影,出現在桃林對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