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府中,鴉雀無聲。
從北極太子和玉家女天才打口水仗開始,皮城主和羊老頭便沒了說話的機會,從頭到尾他們都沒能插上半句話,只好一個勁地飲酒,頻繁而不失優雅地往嘴裡塞食物,用沉默來展現自己對破浪城的統治權威。
然而此時,皮真人嘴巴張得老大,羊老頭脖子伸得老長,兩人嘴巴里的酒食也已噴出老遠,儀態全失。
“他……他想做什麼……”羊老頭目瞪口呆。
“沒什麼,他只是抓了四名聖庭修士啊。呵……呵。”皮真人很快恢復“鎮定”,微微一笑,瀟瀟灑灑給自己斟滿一杯,擡手便飲。
嘩啦!酒水順着嘴脣外緣流淌過面頰,他卻渾然不覺,臉上依然掛着僵硬的笑容。
“放開我……放手……你……骯髒噁心的九天修士你死定了……”
聖女的聲音迴盪在仙府中,沒了高高在上的冰寒冷漠,語調中透着憤怒與慌亂,和一個被惡霸欺負的小女孩沒什麼兩樣。她每叫一聲,那三名聖庭男弟子身體便忍不住微微一抖,對着大地的臉上流露出濃濃的屈辱以及一絲茫然,一開¥→始他們不想起身是礙於顏面,可當那個妖魔一般的白袍男子從天而降後,一股遠超四方天地的重力隨之涌來,將他們牢牢壓制住,再無法爬起。
直到這時,北極太子宇遊東終於反應過來。
“這位道友!有話好說,有話好說啊!還請道友手下留情,看在本太子的面上,先放開聖女。”
宇遊東越席而出,朝向羅川連連拱手,臉上浮起古怪的笑容:“閣下是來赴宴的。何必大動干戈?本太子這一席還有一張空座,閣下若是不嫌棄,可與本太子同坐。”
聖女眸中閃過一抹怨恨,狠狠瞪向宇遊東。
宇遊東視若無睹,在短暫的驚慌和不知所措後,他很快做出了一個決定。
沒人能理解宇遊東的心情。身爲北極大帝衆多後裔中的第一太子,別人都道他子憑母貴,可事實上他無論天賦潛力都堪稱頂尖,卻因兄弟之中還有一個潛力更高他一籌的宇遊西,讓他的太子之位顯得有些名不副實。
他和宇遊西是同父異母,他生母母儀天下,而宇遊西的生母因觸怒北極大帝而被囚禁,這也在他弟弟宇遊西的身世上平添一絲傳奇色彩。他身爲正統嫡子,第一太子。可處處都被宇遊西比下去,就連這聖女也是一樣,和宇遊西還會說上幾句話,對他宇遊東卻只會冷言冷語、頤氣指使。
宇遊東此次出使破浪城,得其父北極大帝傳授神功,之前更是服用了無數天材地寶,並在北極大帝親自護持傳功下修爲突飛猛進,強行提升至次帝君。已能獨當一面。宇遊東看似威風八面,卻因聖女的存在。私底下並不痛快。
眼前這位神秘而強大的隱盜首領,讓宇遊東看到了一個或許能在未來一段日子裡抗衡聖女的力量。
宇遊東話語中透露出的招攬之意驚醒了主廳諸強。
“前輩若不嫌棄,可來和晚輩共飲。”玉月桂站起身,朝向羅川款款一拜。
“呵呵,道友對於空間道義造詣如此之高,真是令人驚訝。在下對空間之道也有些體會。道友若有興趣,不如共同參詳一番。”餘夫子朝向羅川舉起酒盞。
又一名身着黑色道袍、坐於右列的中年修士朝向羅川拱了拱手,淡淡道:“道友的空間道義,若是再配上我派的刺殺絕技,或許能更顯威力。在下破法樓左護法。呵呵,道友若有什麼不方便的地方,大可找我破法樓。”
“早聞北海三百路隱盜個個豪傑,今日才知是真的,否則又怎能出現道友這樣的人物。”
“是了,還不知道友高姓大名?”
主廳貴賓席上的諸強紛紛和羅川寒暄套着近乎,就連墨樓天門長老、破法樓的無情刺客,臉上皆流露出親近之色,所有人的注意都放在羅川身上,就算偶爾有一兩道目光飄向聖庭弟子,也會很快收回。
聖庭女道停止掙扎,她心一點點冷了下去。
“你能成爲聖庭弟子,怪物級的天賦潛力,應該也精通人情世故,因此你應該知道他們的反應再正常不過。”
“從前你們聖庭弟子能夠橫行九天,擁有天道光環,那是因爲你們不曾敗過,因爲九天界中沒有人敢對你們出手,也很少有人能擊敗神通。”
“而今你們敗了,你們四人敗給一個偏僻混海的大盜首領,你們的光環就此開始黯然。等到敢挑戰你們的人越來越多,擊敗你們的九天修士不斷增多,你們的光環將會愈發黯淡。”
“今日你們看到的這一幕,或許有些陌生,可在不久的將來,這一幕將會經常發生。”
“當你們從九天墜入塵埃,沒有人會想把你們扶起。他們會做的唯一一件事,便是狠狠踩你們一腳。”
羅川的聲音迴盪在四名聖庭弟子耳邊,冷漠卻真切。
三名聖庭男弟子眼中閃過屈辱、羞愧和悲憤,道心境開始搖晃。
“別聽他的!他是想你們道心迷失!”
聖女眼中的朦朧一閃而沒,飛快傳音,隨即擡頭看向羅川:“你究竟是誰?你想做什麼?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麼?你是比我們強,可是你忘了,我們是誰的弟子。九龍君的下場,你莫非忘了!”
羅川脣角微揚,擡頭望了眼遠方,心湖傳音,淡淡道:“我當然知道,普世聖賢嘛。可是,我擒住你們這麼久,都不見聖賢出面,別說聖賢了,連聖尊護法都不曾露面。我不知道你們聖庭究竟發生了什麼,可我用腳趾頭想想,都能猜到。你們聖庭要麼出了什麼亂子,要麼發生了什麼……或許很長一段時間裡,你們的老師,那六位普世聖賢都不會再出現。”
聖女只是冷笑。
可另外三名聖庭男弟子中,卻有一人心湖微微波盪。
“看來是讓我猜着了。”羅川微微一笑:“如此,可別怪我了。”
“你要做什麼?”聖女眉頭緊鎖。低聲問道。
羅川笑而不語。
“你到底是誰?”聖女吸了口氣,又問道。
“想知道我的名字,那你先告訴我,你叫什麼。”羅川笑着道。
聖女踟躕片刻,傳音道:“飄夢。”
“飄夢,知道了。我叫……”羅川微微彎腰,幾乎貼着聖女白皙晶瑩的耳垂,輕輕吐出兩個字。
聽到那幾乎微不可聞的兩個字,聖女飄夢身軀一顫。終於忍不住變色,眸中爆閃出震驚,沒等她說什麼,一股力涌入體內,流轉四肢百骸,封印住了她的元氣道力。
羅川擡起頭,站在主廳邊緣,面朝正中央主座上的皮真人。隨後坐下——在他身後,不知何時多出一張大椅。
隨着他坐下。所有人都只覺得大廳中的氣場發生了改變,主家的位置從皮城主處,轉移到了主廳邊緣隱盜首領處。
“宇遊太子。”羅川大馬金刀地坐着,身旁是坐倒在地的聖女飄夢和另外三名聖庭弟子。
宇遊東心底狂喜,表面不露聲色,朝向羅川一拱手:“還未請教尊駕高姓大名。”
“本道……周之昊。崑崙道人可有和你說過。”羅川道。
“說什麼?”宇遊東不解地轉向崑崙道人。
“太子見諒。本道還沒來得及說。”崑崙道人苦笑一聲,對宇遊東附耳傳音。
宇遊東起初還是一臉笑容,可聽着聽着,他臉上的笑容漸漸凝固、僵硬,眉宇間隱露怒氣。盯着聖女飄夢,目光陰沉。
“原來,閣下今次前來,便是想要率領北海三百路好漢投靠本太子……”宇遊東臉上浮起僵硬的笑容,朝向羅川又一拱手。
“羅川下令炮灰營,奪我北海隱盜地盤根基,我北海隱盜對他早已恨之入骨。北極大帝於天平廣鎮斬殺羅川,爲我等報仇解恨,我等早就心生嚮往。”羅川微笑着道。
話音剛落,不遠處的外廳中,響起陣陣喝彩和爆笑聲,落在宇遊西和不少主廳貴賓耳中,只當三百路北海隱盜是在響應他們的領袖。
“說得好!羅川此人,狂妄囂張,生性惡劣,是個十足小人!本太子在很久之前便和他結下仇,那時本太子心慈手軟,念及父皇教誨,未曾對他趕盡殺絕。也不知羅川走了什麼狗屎運,或許是有什麼奇遇吧,短短几年成長到這等地步……都怪本太子當初太心軟,放虎歸山,哎!”宇遊東一敲拳頭,悔不當初道:“說起來你或許不會信,即便沒有父皇出手,本太子也打算親自出馬,誅殺羅川。”
“太子的確慈悲。不該,不該啊。”羅川點了點頭,深以爲然:“聽說那羅川臨死前才諸天一階,以太子的修爲實力,對上羅川,十拿九穩。?”
“呵呵,那是自然……剛剛我聽崑崙宗主說,周道友又改變主意,準備帶北海羣雄離去?”宇遊東露出哭笑不得之色,連連搖頭,苦笑道:“是本太子不好,沒能約束住……可是周兄要知道,那並不是本太子的主意,一切都是那位……自作主張。周兄想必也已猜到他們的身份,本太子雖不怕他們,可爲大局考慮,只能自己委屈一些。好吧,就當都是本太子的錯,若是周兄能夠改變主意,本太子定會盡全力補償……是了,本太子還有個關於羅川的秘密,關於她姑姑。”
看向眨巴着眼睛、微顯得意的宇遊東,聖女夢蝶深深吸了口氣,高聳的胸脯微微起伏,那目光就像在看一頭愚蠢到家的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