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足飯飽之後,衆人心滿意足地出來,然後便各自散開,籌備立營的事情去了。
輜重調度,疏通關節,這些公子哥兒都很在行,也沒有什麼需要呂陽操心的,索性騎了雪銀龍,慢慢跑着,活動筋骨。
第二天,過了募兵一關的新丁,齊聚在陸陽鎮外,整肅出發。
這時候呂陽也終於見識到,孫氏兄弟等一羣南嶺世家子弟的能量,自己果然被任命爲校尉,執掌雲州以南,一個叫做豐饒的小縣駐營,而孫士傑,孫明允,則是他麾下隊正。
其他昨天一起在食爲天酒樓吃喝的,也全都被分派到同一營,分別擔任夥長,什長等大小職務。
“這下可真是蛇鼠一窩了。”
呂陽知道以後,不由得自嘲一笑,但也有些許的興奮,畢竟麾下聚集這麼一批能人,而且誤會自己是四小姐的表親,對自己的晉升前途,還是很有幫助的。
“全軍開撥!”
都尉親兵大聲喊着號令,把衆人分隔開,然後開拔出發。
衆人此去,是要到南方荒原,常有盜匪蠻夷出現的郡縣立營駐防,歷練一段時間之後,再投入到前線戰場作戰。
長長的隊伍,從富庶的州府出發,一路向南而行,穿州過縣,足足有千里之遙。
不過一羣公子哥兒和奴僕私兵,都是衝着熬資歷,賺軍功的好處來投軍的,既沒有出生入死的壓力,也沒有爲國盡忠的覺悟,一路上都像遊山玩水一般,輕輕鬆鬆就來到了自己將要駐防的縣城。
……
“豐饒縣,這個名字可不對啊,窮山惡水的,算什麼豐饒?”
“你管那麼多做什麼?”
呂陽牽着雪銀龍,走在隊伍前面,聽着身邊的孫氏兄弟談笑。
“前面就是我們的駐營了,我們到了那裡,可得好好歇歇才行,趕了這麼多天路,可累死我了。”
這時候,一名士子指着遠山下一排排灰白的木製營房說道。
這是一處靠山的營地,山坡上,還種着成羣松樹,方便柴火取用。
營房各處,人影稀稀落落,隱約有人在其中穿梭,那是一早就等候着的老兵,還有送水送糧的豐饒縣差役,鄉民。
“看,營地裡有人出來了。”孫士傑眺望遠方,突然指着營門口說道。
“是駐紮在豐饒的南嶺軍,這些人,不會是來迎接我們吧。”孫明允說道,突然有些驚詫。
衆人對望一眼,神色之中,也是說不出的古怪。
在場的隊正,夥長,都是世家大族,富貴出身的子弟,從小到大,就生活在雲譎波詭的爭鬥之中,自然不會天真地以爲,這些老兵是來迎接他們的,相反,他們隱約感覺到了一絲不對,這座營寨,一排一排的營房,可以容納上千人,據山壁而建,易守難攻,出入都只有大門一個方向,但這麼多人馬站出來,把營門堵了個水泄不通,又是搬運柴火,又是運送糧食的繁忙景象,讓人看了都以爲他們在賣力幹活,但實際上,卻阻塞了入口,堵住了將要到來的衆人。
果然,沒過一會兒,前面的探路的士卒便滿頭大汗地回來報信:“不好了,我們的車馬進不去!那些老兵說,讓他們搬完了東西,再放我們進。”
“什麼?讓他們搬完東西再進?”
“是這樣說沒錯!我們到營門口看過,有兩輛馬車的車軸突然斷了,幾麻袋的米都灑在地上。”
“米灑在地上?難道今天是發餉的日子?不對,怎麼會這麼巧?我們來,他們的車軸就斷。
衆人到了營門前,突然就發現自己被堵在了外面,柵欄高高豎起,深達三尺的壕溝,佈滿倒刺的尖柱林立,令人望而生畏。
一羣身穿布衣的壯漢蹲在地上篩米,場面有些滑稽,但衆人卻笑不出來,因爲他們的大隊糧草輜重都運不進去,那些壯漢死活不肯挪開,說是怕他們糟蹋了糧食。
“各位公子,這是老兵們在給咱們立威呢。”孫明允身邊的一名護衛,突然說道。
呂陽認得這個護衛,他的名字叫做曹蠻,是孫氏兄弟從老家裡帶出來的忠實僕人,孫家一直豢養的食客,曹蠻的祖輩,父輩,乃至曹蠻一代,都在替孫家賣命,但和自己不同的是,曹蠻並沒有被賜予主家姓氏,簽下子子孫孫永遠爲奴的賣身契。
不過實際,也和簽下了賣身契差不多,凡是世家,都擁有這種死忠奴僕。
這個曹蠻,因爲以前上過南荒戰場,所以這次孫氏兄弟投軍,被帶了出來,隨侍在側。
“曹蠻,怎麼回事?你說。”孫明允問道。
“對了,曹蠻,你以前也是上過南荒戰場的,跟我們說說是怎麼回事,難道他們就這樣堵着,不讓我們進去嗎?”孫士傑略帶好笑道,“難不成,這幫老兵在玩過家家不成,想要立威,也用不着用這種手段吧?”
“四公子,你錯了。”曹蠻正色道,“軍中無小事。”
“曹蠻,這裡面可有什麼玄機?”呂陽問道。曹蠻的話中,隱約透出一點危險的意思。
“呂公子,這件事情,和你牽連最大才是。”曹蠻一直陪在孫氏兄弟身邊,自然也和衆人一樣,以爲他是呂府出來的表公子,因此言語之間頗爲恭敬,“你可知道,軍規依循古法,一直都有‘十七條五十四斬’的條例?”
“這個我知道。”呂陽點了點頭。
“揚聲笑語,蔑視禁約,馳突軍門,此謂輕軍,犯者斬之。”曹蠻道,“他們故意選在這個時候堵塞營門,就是爲了讓我們在外面乾等,如果有人不知深淺,強行闖入,可以名正言順地出手。”
“你是說,他們會殺人?”一個胖胖的富家子弟啞聲問道,他實在被曹蠻的語氣嚇壞了。
“怎麼可能?軍法是軍法,規矩是規矩,挑人小錯動手殺人,這是犯忌的事情,誰敢亂來?”曹蠻道,“除非主使之人後臺極硬,或者自身極爲強勢,不怕得罪人,否則無論用什麼藉口,殺人就是殺人,逃得過軍法處置,也逃不過別人家裡的報復。”
衆人聞言,不由得會心一笑。
曹蠻說得嚴重,他們還以爲老兵兇狠冷血,會一言不和就要殺人,都被唬住了,不過仔細想想,這似乎也不可能,再怎麼衝突,最多也就是兩夥人打上一架罷了,不至於鬧出人命。
不過看着營門口那羣氣息剽悍,身強體壯的老兵,再看看自己身邊,一大羣被酒色掏空了身子的紈絝,惡僕,刁奴……簡直不堪入目。
兩夥人動手的前景,實在令人堪憂,衆人彷彿已經看到,自己這一夥人被狠狠地教訓一頓,揍得鼻青臉腫。
要是真的吃了這個虧,那就真是顏面盡失,以後再也擡不起頭來做人了。
想到這裡,衆人的面色,都有些難看。
“打一頓?這倒是個苦處,不過再怎麼苦,又怎麼比得上打軍棍?”曹蠻看着衆人的臉色,搖頭道,“這個下馬威,真正厲害的地方還在後頭,他們選在今天搬運,也許是早有上官批報的,挑不出一點錯來,如果我們強闖,觸犯軍規,每人一二十下的軍棍,能打到屁股開花。”
“那我們等呢?”有人禁不住問道,“這樣的話,我們就不着急進去了吧?”
“沒錯,讓讓他們,也是可以的。”另一人說道。
“你說什麼胡話?憑什麼不讓我們進去,要我們在外面乾等?”不等曹蠻回答,早有另外一些人不滿意,嚷嚷着叫了起來。
“各位公子,不能等啊,今天是我們到達駐地,安營紮寨的日子,太陽下山之前還沒有交接安頓好的話,同樣是違反軍令。”曹蠻道。
“不錯,我接到的命令,是在太陽下山之前,帶領部屬到達駐地,完成交接。”
這時候,呂陽也不動聲色地說了一句。
“可現在看來,卻是進退兩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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