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四七 悠揚

正逢處斬“信王失蹤案”首惡周治學的一天,臨近午時,驕陽當空,真是一個殺人的好天氣。張問剛剛從內閣衙門裡出來,想起這件事,便叫人把馬車趕到西市看看。

五月的天氣漸漸熱起來,張問的官袍裡面只有一身褻衣,卻仍然汗津津的。車輪嘰咕嘰咕響個不停,他原本打算在路途上閉目養神,但腦子卻停不下來,總是會冒出各種各樣的事,使人心累。

夏天的感受,讓他想起今年的夏稅快要徵收了,大量的物資一旦徵收上來,太原、徐州、彰德三大屯軍基地的興建速度就會快起來,同時京師到太原的路軌、西北幾個水利工程也可以開始動工……兵部的運兵船可以暫緩,等到秋季國庫充裕之後纔開始建造。

張問希望這些大事進展順利,爲他積累更大的實力和資本。

不知過了多久,馬車突然停了下來,玄月在外面說道:“東家,西市到了。”

張問此時才感覺到外面嘈雜非常,他不便露面,便輕輕掀起車簾的一角,看向外面。只見刑場外面看熱鬧的簡直是人山人海,誰也不知道人們是什麼態度,張問猜測大部分人就只是看個熱鬧而已……人心其實很冷漠,和自身利益沒有直接關係的事兒,大家並不會太在乎。

“東家,司禮監掌印王體乾在刑場上給周治學送行……”玄月輕輕提醒道。

張問聽罷向刑場中間看去,只見跪着一排穿白色囚服的人中間,果然有個穿布衣的老頭,只看得見背影,不過張問認出來了,那人果然就是王體乾。

判斬刑的官員只有周治學一個官員,但斬的卻不只他一個人,他們家的男性親屬必須一齊殺掉,不然就會“沒有報仇之實,未嘗無報仇之心”。

張問不由得笑了笑,這時候朝廷內外所有人都儘量和周治學撇清關係,也就只王體乾有膽子當衆到刑場爲他送行。

……刑場上,周治學無比感嘆地說道:“人情冷暖,一朝栽倒,所有人都和老夫沒有關係,卻沒有想到爲老夫送行的人是一個太監。”

王體乾輕輕搖了搖頭,提起酒壺將面前的兩個碗倒滿,說道:“周大人在朝裡也做了好多年的官了,咱們是熟人,如今你要走,老夫又少了個熟人,頓覺寂寞,一時興起就來送送。”

周治學笑道:“說實話,今天我是真佩服你。”

王體乾淡然道:“沒什麼好佩服的,我王體乾不可能因爲陪你喝一杯酒就有什麼事兒。再說了,老夫不像你們,拖家帶口的,老夫那麼膽小幹什麼?”

說到拖家帶口,周治學傷心地左右看了看,眼睛裡流出兩行老淚來:“是老夫連累了家人……”

“早知如此,何必當初。”王體乾不但沒有同情的話,反而帶着嘲弄的口氣說了一句。他又低聲說道:“聽說你們聯絡過孫承宗?”

周治學的神色突然一凝,冷冷道:“老夫都要死了,還有什麼好怕的,你別想從我的嘴裡掏出什麼東西來!”

“周大人,你誤會老夫了。”王體乾搖搖頭道,“您到現在還不知道自己怎麼死的,唉,可悲可嘆……”

“你是什麼意思?”周治學道。

王體乾放低聲音道:“老夫問你去聯絡孫承宗,他可有什麼實質的表示沒有?呵呵,當初孫承宗主動請辭,現在在家享天倫之樂,而你周大人呢……老夫來告訴你是怎麼死的吧,免得你死得不明不白,覺得自己冤枉。

老夫也在想,你周大人究竟是跟誰?如果跟三黨,你就應該跟緊孫承宗等人的腳步,起碼能自保;如果跟新黨,你就別上竄下跳振臂高呼,乾脆點悶頭升官發財……莫非你想獨樹一幟,自任領袖?當頭可真不是那麼好當的啊。”

王體乾說罷,嘆了一口氣,將手裡的那碗酒一口喝乾,便站了起來離開了。他穿的是一身舊布衣,頭髮已花白了,如此到刑場走一遭,百姓們只以爲是周治學的朋友。

……

張問看着王體乾的背影消失在人羣裡,便說道:“咱們走吧,光殺人沒什麼好看的。”

回到府中,張問想了想,忍住沒去找他那些各具風味的女人,而去了沈碧瑤的別院。張盈和沈碧瑤,纔是他最重要的女人,除去感情因素,她們還是張問的左右臂膀、合作伙伴。

明朝的普通婦女,多數纏着小腳家裡家常的毫無見識,而沈碧瑤和張盈卻完全不同,她們的能力讓張問十分佩服:張盈完全可以獨當一面,江湖廟堂如魚得水,各種事務都能自己處理得得心應手,完全不輸於男人;沈碧瑤就更厲害了,她根本就不出門,一年四季彷彿都呆在她的那所幹淨的別院裡,過着與世無爭的生活,但是龐大的沈氏財團的各種決策全部出於她之手,而且有能量影響新浙黨無數官員的政見。

有時候張問甚至覺得自己的性格和能力根本就無法勝任梟雄的身份,實際上他的實力很大程度上依靠了自己的女人。

他很多時候做事不擇手段,但是對待女人卻很有原則,這一點在無意中對他幫助很大。

張家血脈單薄,張問的核心勢力無法依靠兄弟族人,只能靠後宮黨,不過他現在想來,也許他的幾個女人還靠得住些。因爲就算兄弟,也可以相殘,而他的女人卻將他當成一種歸宿。

走進沈碧瑤的別院,這裡一如既往地一塵不染,有些身穿白衣的侍女專門負責打掃,連花草間的石徑都要小心拭擦,沈碧瑤住的那棟木樓彷彿一年四季都飄灑着鮮花,風一吹便隨風而舞。

這裡就像完全脫離塵世的仙境,不過一切都是人爲的而已。張問覺得沈碧瑤有嚴重的潔癖。

張問在樓下脫了鞋子,只穿着足衣走上木樓,樓上的琴聲停了。過了一會,沈碧瑤便迎了出來。

她的禮數很周到,無處不體現出良好的教養……但張問和她都這麼久的關係了,還是這樣,多少讓張問覺得有些不自然。

或許沈碧瑤並不擅長與人交往,包括和她的親人。

她穿着一身潔白的襦裙,裙炔上的淺色刺繡恰如其分,即不俗也不妖,襯托着她那張平和的俏臉,就像仙子一般……如果把青樓頭牌出身的寒煙比作妖的話,便可以把沈碧瑤比作仙。

“妾身見過相公。”幾個字猶如珠鳴玉響,沒有一絲雜音。

此情此景,張問頓時覺得自己脫離凡間,平靜到了極點……這裡不是渲|淫的理想地方,不過張問經常想來,大概就是喜歡這種感覺。

“翠丫呢?”張問很隨意地問了一句,他可不想和沈碧瑤如此拘謹。

沈碧瑤道:“和奶孃到院子玩去了,要不叫她回來請安。”

“算了,讓她玩。”張問一面走進暖閣,一面說道,“剛纔你不是在彈琴麼,我一來就停了,你繼續彈一曲我聽聽。”

“相公先坐下吧。”沈碧瑤扶着他坐到對面的軟塌上,然後才走到古箏後面。

兩個白衣女子時刻跟在張問的身邊,端茶送水,照顧得無微不至。

在這樣平靜的氣氛中,琴聲悠揚……張問不太懂琴,根本聽不出裡面的音律好在哪裡,不過他心裡在想:餘琴心在音律上造詣很高,她和沈碧瑤究竟誰更勝一籌呢?

張問很遺憾自己不通琴藝,根本分不出好壞。

他左右看了看,只見房間裡除了薰爐、琴棋等物件,主要還是各種機械的模型,北面一張大桌案上放滿了文書和圖紙……眼前的擺設讓他突然悟了:沈碧瑤的琴聲悠揚致遠,每次聽到她的琴,就像身處原野一般開闊;而餘琴心的琴,清幽雅緻,如夢如幻,她追求的是藝術上的東西,有些虛無。

待沈碧瑤一曲彈罷,張問便將自己的想法說了出來,不過隱去了和餘琴心的比較……在她面前說別的女人,總歸不太好,女人永遠都有嫉妒心。

沈碧瑤認真地聽完張問的評價,頓時嫣然一笑:“相公不懂音律,卻比懂的人還懂。”

類似的話,餘琴心也說過。

張問微笑道:“你相公只是悟性高而已,學無止境,任何東西都是可以學習的。”

沈碧瑤不善言談,只是淺淺地笑了一下,粉腮上露出一個小酒窩。

其實每次張問來這裡都覺得有點悶,和沈碧瑤的性格有關係,但他也喜歡這種平靜。他是一個善於學習和適應的人,既可以感受到熱鬧的愉快,也可以感受到寧靜的舒心。

他有些好奇地在房間裡左右走動了一圈,注意到擺在這裡的模型和上次又不同了。

“這是什麼器械?”張問指着一個新奇的玩意問道,覺得有點似曾相識。

沈碧瑤道:“那是‘以汽御動機’,織造行那邊剛剛試用成功,我便叫人做了個模型,留作紀念。”

“哦!我想起來了,上回我去西山,在房山府的紡織作坊裡看到過這玩意,當時他們說還不能用,敢情現在可以用來帶動紡車了?”

段三十 選兵段十八 玄衣段七 增印段五七 腳趾段三一 罷官段七 出關段二 家事段二六 亂局段二七 登高段一 廷杖段十七 貪事段三五 張嫣段二六 羊毛段十三 劉鋌段二八 禁城段二一 停手段二三 長生段三三 時機段十六 日記段十四 偏西段四一 紛紛段六九 遭罪段十三 街燈段七三 暈血段三十 意外段二五 借刀段三一 溫州段三五 銃聲段二四 問道段二六 亂局段八三 老宅段四三 竹竿段四二 春雨段三十 葉楓段三八 心動段二四 奸案段三 憲禁段二二 捧月段四八 海棠段一 捷報段十 玉蓮段三八 梢間段十四 大內段二六 亂局段十九 巷戰段二九 鬼火段十八 暗夜段六一 棋牌段十二 富陽段二二 聽書段二八 忠賢段六 內宅段十 玉蓮段九 比較段三九 難耐段三八 心動段三七 解字段十四 先子段十四 偏西段二二 應景段二一 變徵段十四 偏西段八 花燈段七 布子段三 手槍段三十 龍脈段十七 貪事段二二 捧月段三十 選兵段三二 槐花段二 開中段五八 遼西段六六 炮響段一 機遇段十九 使團段八 八氣段五 書院段十五 夜行段二 平衡段二七 杖刑段七十 奴性請假段三五 黃雀段二 賣笑段三九 喪鐘段二四 死敵段七十 金甲段四一 紛紛段五四 聯姻段七二 權守段九 比較段九 祥瑞段十六 日記段九 雨聲段二七 棋館段二九 公子段二二 枯井段七六 滄桑段七 客人段三三 時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