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六肆 兵戈

冬日的陽光刺眼,遼闊的平原上戰馬在強光中奔騰,整片大地都活躍起來。面對萬馬奔騰,福王陣營中驚慌失措,傳令兵剛剛纔來下達命令,讓各營準備戰鬥,但是對面的騎兵已經越來越近,戰事一觸即發……

那些傳令兵在隊列中穿梭,在馬背上扯着嗓子大喊:“提督大人有令,各營立刻備戰,退後者,斬!”

饒是如此,那些身披盔甲手拿長兵器的士兵依然在步步後退,前面那股地動山搖的騎兵給他們的壓力太大,這邊完全就沒準備好。

“唰!”突然刀光一閃,一個騎士側身向旁邊正在後退的軍士一刀劈了過去,劈在那軍士的後頸上,軍士慘叫了一聲,哐當一下歪倒在地。

“不得後退,違令者,斬!”

士兵們躬着背,雙手緊緊握着武器,他們的手在顫抖,他們的眼睛裡充滿了對死亡的恐懼。氣氛會影響周圍所有的人,因爲準備不足,大夥突然看見這麼一大羣如狼似虎的騎兵,自然而然產生驚恐,而這驚恐又不斷地在人羣中擴散、增加。

……

騎兵接近敵營邊緣,戰馬開始最大地加速,章照拔出腰間的龍紋單刀,平指前方,大吼道:“兄弟們,建功立業的時候,到了!”

“殺!”衆軍的呼喊聲氣勢如雷,地動山搖。轉瞬之間,無數奔騰的戰馬衝進了敵營,“砰砰砰……”沉悶的撞擊聲中,人馬沸騰,甚至可以看見人在空中直飛!

章照也跟着密集的騎兵部隊殺進了敵兵人羣,他左右看了看,剛纔還在自己身邊的袁大勇已經衝到了最前面,章照忙吼道:“袁大勇,看着點衝,別丟了小命!”

這袁大勇是張問的舅子,他妹妹是張問最寵愛的女人,萬一死了,對章照的仕途恐怕沒什麼好處。所以章照在如此情況下,也不忘提醒一句,主要是提醒袁大勇身邊的親兵保護好他。

只要能殺第一個人,就能殺第二個人。袁大勇不知爲何而殺人,只是受每日相處的兄弟們影響,他只能跟着殺人,也許章照說得對,殺人是爲了全天下的百姓都有地種、有飯吃。

其實太大的事情,袁大勇還想不太明白,他當然不會認爲自己砍人和百姓種地吃飯有什麼關係……或許他只是想着還在京師的那個小媳婦羅氏,如果叛軍打進京師,那小媳婦還不知會怎麼樣呢。

“砰!”袁大勇渾身一抖,他的戰馬將一個敵兵撞翻在地,他只覺得自己的身體向前一傾,急忙夾·緊雙腿、拉緊繮繩,差點沒從馬背上飛出去。胯•下的坐騎被袁大勇一勒,前蹄高高揚起,長長地嘶鳴了一聲,又重重踏下。

“不要……”仰面摔在地上的那敵兵看到鐵蹄從空中踏向自己,他下意識地喊了一聲,嚇得渾身發軟,連挪動的力氣都使不出,眼睜睜看着那塊鐵從空中飛落下來,他的雙腿在地上亂蹬,卻挪不動半點。越是驚懼越是着急,反應越慢,那敵兵瞪着驚恐的眼睛連在地上滾一下都想不到。“啊!”在鐵蹄踏在他臉上之前,他喊出了最後一聲短促的慘叫。

袁大勇的戰馬一腳不偏不倚地踩在敵兵的臉上,沉重的馬蹄立刻讓那顆腦袋開了花,血肉模糊,腦漿迸裂,地上紅的白的灑了一片。

他騎着馬藉着慣性向前衝了幾步,面前就出現了一整排拿着長槍的步兵。袁大勇悶頭便衝,也不管周圍的狀況,他身邊的親兵急忙策馬上前,護住他的左右。

袁大勇參軍以前就是個莊稼漢,完全不會刀槍棍棒,也就是身體壯點而已,但是西大營無論颳風下雨,每天都要出操訓練,以至於讓袁大勇這樣的人都可以熟練地在馬上作出各種戰術動作。他的能耐也就是驃騎營普通騎士的水準,不過猛勁倒是足。

相比之下,敵兵的攻防動作明顯生澀。那些地方上的普通私兵,大部分也是佃農或者苦工出身,一個月能訓練幾次就不錯了,在情急之下,那些訓練的東西早就記不起來,忘得一乾二淨,只管胡亂捅刺。

對面的敵兵端着長槍,意圖去捅袁大勇座下的戰馬,但是這些愚蠢的敵兵驚慌之下就這麼端着幾丈長的兵器,沒有固定點,以至於長槍前端晃晃悠悠的毫無力道,袁大勇握着鐵槍,左右一打,就將兩柄長槍打偏了方向,他趁勢從中間奔了過去。

“嗤!”袁大勇衝到敵兵人前,挑了一槍,鮮血便飛濺而出。這時他發現更多的敵兵圍了過來,遠遠多於自己這邊的人,袁大勇頓時也有些怯意,這他•媽•的不得一挑十麼?

“袁大哥,咱們別朝這邊衝了!”一個背上插着青色小旗的騎士喊道,“王三茅他們那邊,敵兵稀疏,咱們也跟着衝那邊吧。”

袁大勇聽罷向前看去,只見自己的正面敵兵如林密密麻麻,不遠處還有戰車,確實阻擋太大,而右翼那邊王三茅小旗正在敵營的薄弱環節飛快地穿插。他想起了章照說的話:驃騎營不是去死磕,哪裡弱就往哪裡衝,衝亂敵兵的隊形。

“去那邊。”袁大勇提起鐵槍,一馬當先,率領他的幾十個騎士調轉馬頭,向右邊撲了過去。

只見敵軍陣營中向被亂箭穿心了一般,西大營騎兵分成好幾股,在裡面穿插奔騰。陣營裡那些脆弱的環節,立刻就像庖丁解牛一般散了架。刀槍在陽光下閃閃發光,強勁的騎兵羣所到之處,鮮血與頭顱齊飛,敵兵驚慌失措四處亂竄。

……

福王朱常洵聽到了奏報:“稟王爺,前鋒營三萬步騎已被敵騎衝散了,錢大人已調左哨騎兵營出擊!”

朱常洵緊張萬分,媽•的才幾炷香工夫啊?前鋒營就廢了!他忍不住對皦生光說道:“敵兵來勢兇猛,我軍恐難抵擋啊。”

皦生光沉聲道:“王爺切勿心急,初戰我軍準備不足稍有失利而已,待錢文正整頓營盤結成有效陣營,定能擊潰穿着布甲毫無防禦的敵軍。”

過得一會,又有軍士來報:“左哨騎兵不利,錢大人調出鐵甲騎兵營出戰,敵騎已經撤退了。”

福王聽到敵軍已經撤退,這才長長地鬆了一口氣,摸出手帕輕輕在額頭上揩着汗水,心有餘悸地說道:“幸虧是退了、幸虧是退了……讓他們這麼衝,不定啥時就衝到中軍來了……不行,咱們不能和西大營這麼硬拼,還是皦先生說得對,先奪取長江下游方是正途。”

皦生光忙道:“王爺,此一時,彼一時,當此時機,定要下決心和西大營決一死戰!”

剛纔北邊的騎兵喊殺震天響,王德勝也是嚇得不輕,當初他在開封府就被福王大軍的雄壯給震懾了,急忙投降……要是福王被擊潰,自己被朝廷捉了回去,能饒得了自己麼?聽說浙直總督邱忠良只是因爲沒及時救援揚州,就被誅滅九族,那自己這樣直接就投降的人,會是什麼下場?

王德勝急忙建議道:“王爺,不如留下後軍,再配合騎兵營抵擋敵軍,咱們先向真定撤退,避免被前後夾擊無路可走啊。”

“王德勝!你蠢也就罷了,不要胡言亂語,必須爲自己的言行負責!”皦生光聲色俱厲地喝道。

王德勝漲紅了臉,他確實對行軍作戰不通,但是卻咽不下皦生光那咄咄逼人的惡氣,“後軍和騎兵營,起碼有裝備齊全的六萬步騎,如果西大營真如你所說不堪一擊,他們就一定能抵擋住西大營,讓我主力從容轉移;如果西大營被你完全低估了,咱們何苦與之死磕到底?趁後軍抵擋的時候,趕快撤退方是正途。敵兵騎兵襲擾,便用騎兵營對付,先到真定,起碼有個城池倚靠,留在這鳥不生蛋光禿禿的地方幹甚?”

福王緊皺眉頭,兩邊的眉毛幾乎都擠到了一塊兒,他揉着自己的太陽穴道:“讓我先想想,讓我先想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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