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連幾天,同牀共枕,楚河漢界。
他再不越矩,她再不心痛。
夜裡,兩人蓋着被子純聊天——
也許是沒得聊的,便全是胡扯,她怕他看不見,再不聽見些聲音?會怕。
他確實怕,他發現自己養成了不好的習慣,夜裡不摟着她總覺得少了些什麼,刻意收斂刻意避免,而她那麼近,近得觸可及,他卻不敢觸,怕一觸,便再放不開?
是以她裝作不知道,每天半夜有人將她拉到懷裡,似是憐惜?又似是無奈的嘆息。
他也裝作她不知道,天光將明總會及時的清醒,放開她,和昨晚睡前一個姿勢。
她也糾結,她發現自己也養成了不好的習慣,夜裡他擁着她,她醒來總髮現自己抓着他衣角?
而她無奈的發現,這些日子以來似乎睡眠質量好了很多,她不願承認是他的功勞,每每晨起都裝作不知,他也裝作不知?
就這般度過了好幾個日夜?
一連幾天,兩個老不修對她躲躲閃閃死不出面!
似乎對那日清晨的毒舌諷刺,誤導花朵,心有餘悸!
她臨走前對他們比的口型,酒醒之後紛紛回過神來,是誰白了臉?
‘心裡有鬼’——
她這般說。
兩個老頭羞憤不已,是誰哀嚎?!
有你個大頭鬼!老夫不過是宿醉,反應慢了半拍被你戲耍一番,你以爲你便佔了上風不成?!
是以,多麼豪情壯志多麼激憤難言?兩個老不修卻每每看着她遠遠繞道,此時都不知留下她究竟是對是錯。
而此時,東方雁路上遇見兩個老不休,乾脆一把拎到一起!湊做一堆?
於是大眼瞪小眼,小眼瞪老眼。
終究是她單刀直入,是誰大馬金刀直切主題?
“他的眼睛,你們什麼時候醫治。”
“差些材料,正在想辦法。”
老張眼精光亂閃,她怎會不知?
“但有差遣之處,莫敢不從。”
她堅定,堅決,擲地有聲,絕不後悔。
老張嘿嘿一笑~
“那敢情好,感情好。”
……
山風咆哮,自她耳邊呼嘯而過,扶起幾縷捆紮不起的碎髮——
那是被火燒斷的,此時也長了不少,卻終究難以捆紮?
她一根布帶簡單的捆了馬尾,此時一身勁裝站在山地,仰頭望着那高崖?神色平靜。
回想誰說過的話?
“他淤血凝聚在腦,需要用幾樣材料,送個東西進去爲他散淤,便能復明。”
老張神情嚴肅——
“復明不難,難的是復明之後不能復發,少說要有個把個月不復發,纔算是成功。而這樣做,少不了需要幾味藥材,還有你身上一樣東西。”
她沒問那東西是什麼,心裡覺得,就算是她眼睛?恍惚也不是不能接受。
她素來恩怨分明,他爲救她失明,若是能以身相代?
並無不可。
此時先不忙考慮那些,此處已經是一座小山山頂,而這山沒有那山高,她站在頂端,仰頭,看着對岸懸崖峭壁高聳?
她取下隨身包袱,展開。
陰山爪,套龍鎖,帶着利刃的勾抓,粗壯如臂的繩索?那是登山必備之物——
她取出勾抓套上繩索,背在身上,往前一躍?
義無反顧!
蛇牀花——
一如其名,生長在巖蛇蛇牀之上,相生相伴一花一牀,一牀一蛇,但——
如果那是條母蛇?或許……
是代表一牀很多蛇?
她藉着繩索,如同靈巧的猿猴?在近乎垂直的陡峭石壁上下來去,好幾次險些墜落?她咬牙緊抓!
上勒出了青紫的血痕,索性命還在?
她望着腳下墜落的石塊許久聽不見落地的聲音?心有餘悸。
口緊咬利刃一柄,是誰緊繃的心絃詫然放鬆?緩緩鬆了口氣——
活着就好。
掌下溼滑黏膩,冰寒刺骨,她激靈靈一顫?
掌下石頭似乎開了眼,那豎起的蛇瞳倒映她的神情,是誰一愣?
一愣之後,爆發狂喜的光!
那蛇致死不懂,爲什麼有人類看見它不是害怕,而是一臉興奮不已,如同餓狼果腹的神情?!
也許這樣的奇葩短短百年蛇生能遇上一個?也是下了黃泉能和同伴吹噓的事情,是以此時,它便帶着這樣的疑惑和不甘?
去了……
東方雁利刃染血,一條臂粗壯的大蛇別在腰間,恍惚便是那山野打獵的獵戶?
腰帶上別隻耗子充當獵人!
是以?
便充當了吧。
她一邊碎碎念着一邊說道——
蛇皮蛇膽蛇肉都是好東西,你死在我上也不算冤枉,爲廣大人民羣衆的口腹之慾做些貢獻也不算你白來一遭……
不知道那蛇聽見會不會被氣活?
總之是聽不見了……
她一邊唸叨,一邊伸在那蛇洞裡掏摸,抓出一顆蛇蛋???
不是蛇就好……
她輕輕放回去,那神情恍惚,一點不像纔出解決了它孃的賊人!恍惚便是一個愛護生靈的天真無辜的少女???
此時放回蛇蛋,她又一陣掏摸?
終究抓着什麼!一拉,一扯?!扯出一枝指粗細的嫩莖,那嫩莖翠綠柔弱,開着一朵細嫩的白花,恍惚與普通野花沒什麼兩樣?!
她看着那花兒,一臉滿足的笑。
“蛇牀花,嫩莖白花,外觀與野花無異,其本身也是野花,生於蛇牀,吸取蛇毒陰寒,喜陰喜冷,若從蛇巢摘取,絕對沒錯。”
她想起孟旋搖頭晃腦的碎碎念,她百無聊奈的睡睡聽?
此時終於起到了作用!
否則——
她自己也不懷疑會隨把這野花一拋?繼續掏摸那被隨丟掉的靈藥,最後空而歸……
那時孟旋輕笑,是誰打趣着提醒?
“蛇性喜淫,這花必要時刻還能起些特殊的作用,你可千萬別了招纔是。”
回憶裡他又笑,是誰說?
“這花其毒無比,你用來研製毒藥玩兒也是再好不過,我覺得你總有一天會弄來玩玩,我覺得還是先研究研究這毒該怎麼解纔好,你說呢?”
一連幾天,司馬玄沒見着東方雁,他拉着雀兒詢問?也只說是老張家兒媳婦要生了,讓她去幫幫忙打打下。
司馬玄無可無不可的接受了,腦子裡卻在想——
這生了四五天,怎的還沒生出來???
……
夜半,東方雁疲憊回房。
司馬玄已經早早睡下,背對着門邊。
她疲憊不堪,隨解了衣衫掀開棉被上牀,輕輕攬着他呢喃……
“我回來了。”
幾乎話音落地的同時,她眼皮已經沉沉閉上,不知道他摸着她,一聲輕嘆?
“回來就好。”
翌日,她沐浴。
剛倒了洗澡水回來,她也覺得一身粘膩?
這初夏日頭正大,便先送他享用。
她倚在牀邊小憩,思量着那老張家的兒子怎麼還不到?
半個時辰前答應來幫幫她給她‘相公’洗洗,半個時辰後,卻是老張家那身懷六甲的兒媳翠華跑來,笑謔着告訴她?
“你自家相公你怕什麼?我公公鎖着他兒子不借你用,讓你自力更生。”
自力更生……
她無語瞠目,看着司馬玄一臉笑盈盈站在浴桶邊,是誰善解人衣也善解人意?
“嗯,那算了吧,我自己試試。”
她倚在牀榻上百無聊奈的想,什麼都看不見,他要怎麼洗?
等了半晌沒聽見動靜,她終究放心不下,悄悄踱步到屏風背後,探頭看看?
他無奈苦笑,是誰對着空氣低喚?
“雁兒,我找不到香胰子……”
……
“雁兒,我找不到澡豆。”
……
“雁兒,我搓不了背。”
……
是以她不知道怎麼演變成了這樣,他趴在浴桶上淺笑盈盈,美人出浴分外慵懶,絲毫沒有身無寸縷的尷尬不安?
而她?
她一臉侷促眼覆白絹,變身搓澡工!
好容易洗完?他纏着她穿衣——
“雁兒,我摸不到袖子……”
她無奈摸了衣裳給他披上,確認他在穿?才一身滾燙背對着他。
“雁兒……”
“你是瞎了還是斷斷腳了?”
她惱怒低喝。
他卻笑盈盈毫不在意,溫熱的身軀從背後貼上,他溼發落在她頰邊?簌簌的癢。
他胸膛瑩潤光華貼在她耳側,鼻端輕嗅他身上泛着朦朦的沐浴後的溼氣和淺香,她神思一滯?
是誰低聲耳語,微帶調笑?
“雁兒,你也該洗洗了。”
她才驚覺她一身溼透,給他洗完,已經沒法出門見人?一身溼衣緊緊貼在身上,擋不住他肌膚光潔線條緊緻,隔着溼透的衣裳貼着她身軀,分外誘惑撩人?
她不自覺嚥了咽口水,換他一聲淺笑。
是誰曼聲笑喚?
“來,爲夫伺候你寬衣。”
茫然間一身衣裳逶地,她光溜溜站在他面前回不過神,等回過神來,已經滿臉通紅冒着青煙?!
浴室裡聽見‘噗通’一聲——
有人扎進水。
然而水,是誰一身盡溼,恍惚纔回過神來——
他、看、不、見?!
那怎麼剝人衣服還那麼利落?!
她惱羞成怒奮力拍打水花四濺,是誰大罵?!
“你給我出去!”
他也不惱,笑盈盈指了指一邊,索性她一開始便打了兩桶水來?
她思慮周全,一桶溫熱一桶滾燙,怕他洗了着涼,可以加水升溫?
殊不知這個澡洗得磨磨蹭蹭,一桶滾燙也化作溫熱?此時剛好。
東方雁順着他指看向那邊,腦子裡‘嗡——’的一聲。
他一臉無辜,是誰淺笑盈盈開口?
“雁兒,你的水在那邊。”
……
於是她灰溜溜從他洗澡水裡爬出來,又默默滾到自己桶裡去……
無奈怎麼搓洗似乎都染了他的氣息?揮之不去。
他站在屏風後任憑差遣——
其實根本無需差遣,也沒辦法差遣,他能自理便已經是極爲難得。
他靠在屏風後仰頭無奈苦笑,是誰嘆?
他裝作輕浮除了她衣衫,順摸到那指掌臂膝蓋腿部,大大小小擦傷刮傷無數?最重的一處是那腕青腫,他指拂過漫不經心,聽她努力壓抑倒抽冷氣?
心裡說不出的酸澀苦楚。
她總是默默付出不求回報,何時才能學會婉轉嬌弱撒嬌賣萌求安慰呢?
爲他採藥,爲什麼不向他要求什麼呢?
從認識她,到現在——
十餘年光陰陪伴,似乎習慣了她的寡言她的沉默,哪裡不知道她默默付出不求回報?
只是爲何此時才明白,從前花天酒地留戀花場,是因爲寂寞,而她?卻從來都在身邊。
爲何此時才猛然發現?
而現在才發現,時間——
可還來得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