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拔刀,染血。”
伴隨兩聲斷喝,浩然之氣凜然,兩個鏢師面色堅定,同時舉起了舉起刀。
沒有任何遲疑,刀鋒劃破手掌,一律眼紅鮮血,涓涓流淌刀身。
“張大哥,接下來怎麼做?”
兩個鏢師看着張靜虛,語氣隱隱含着期待,頗爲急切道:“今夜我們車隊,被一個鬼物盯上,那個狗東西已經放話,要害死我們所有人……”
剩下的話不用明說,那個鬼物絕不可能退去。所以,只有滅了它。
張靜虛微微吐出一口氣,目光像是有些遲疑,他故意低聲問道:“如果我傳授你們口訣,你們真的心甘情願施展嗎?醜話我先說在前頭,這口訣燃燒的是自身命火,命火一旦衰弱,你們事後肯定大病一場……甚至不只是大病,嚴重的可能會丟掉命。”
就見中年鏢師哈哈一笑,猛然把青年鏢師往旁邊一推,道:“既然如此,那就我來,小王他還年輕,家裡娃子還小,今晚這個鬼物,讓我老李去拼。”
說話之間,躬身向張靜虛一禮,恭敬道:“張大哥,請傳授。”
他一臉義無反顧,沒有任何的假裝,唯獨眉宇之間略顯忐忑,顯然是在擔心自己的身後事。
張靜虛再次輕輕開口,故意打擊他道:“如果伱點燃命火,最輕也會大病一場,甚至丟掉性命,才能斬除鬼物……但是,這值得嗎?你有沒有想過,會是什麼結果?你的家中父母妻兒,從此失去頂樑柱。衣食再也難以保障,說不定會流落街頭。”
法不可輕傳!
故而一定要叩問人心。
果然張靜虛問出這話之後,中年鏢師的臉色開始踟躇。
然而僅僅一個瞬息,鏢師的神情再次果斷。
他重重吐出一口氣,目光閃爍着決然,輕聲道:“既然吃了鏢師這碗飯,早就知道下場不會好。要麼死在山賊路匪手裡,要麼在夜間守護之時丟掉命……”
“這就是我們鏢師的命,家裡的父母妻兒早就懂。”
“當初我加入鏢局之時,鏢局已經給了安家費。那錢給的足,足以買我這條命。”
“我至今仍然記得,總鏢頭對我告誡。他說,鏢師是護人的。我們收人錢財,就要拿命去拼。自古以來,一直如此。”
“否則憑什麼我們收人家錢,這世上哪有平白無故爭搶的行當?”
中年鏢師說到這裡,目光已經無比堅決。
他再次看向張靜虛,語氣顯得極爲鄭重,宛如發誓般道:“張大哥,我李雲心甘情願,願意點燃命火,守護車隊衆人。”
“好!”
張靜虛緩緩點頭,心中一片欣慰。
他輕輕吐出一口氣,飽含深意看一眼老李,溫聲道:“你是鏢師,收錢護人,軍中戰卒,則是吃餉。雖然行當不同,但都拿錢賣命。並且賣命之時,並無任何抱怨……”
“比如面對傳說中的鬼潮之時,兵卒們義無反顧的發起衝鋒。而你這位普普通通的鏢師,在今夜同樣選擇以命守護別人。”
張靜虛說到這裡,語氣明顯變的感慨,他再次吐出一口氣,聲音輕輕的道:“此種選擇在我看來,便是人族正道之心……”
陡然他語氣一提,赫然變的激昂,大聲道:“好,好的很。法不可輕傳,你們已經過關,今夜我便傳下正術,讓你們擁有斬鬼之能。”
兩個鏢師微微一怔,已經意識到張靜虛不是普通人。
但他倆沒敢開口問,屏氣凝息鄭重以待,耳聽張靜虛再次開口,聲音有一種厚重低沉,道:“跟我念……”
“人有人界,鬼有鬼界!”
中年鏢師呆了一呆,隨即反應過來這是傳授,頓時他面色肅然,跟着一起唸誦。
“人有人界,鬼有鬼界!”
“這世界是我們人的世界,不允許惡鬼侵擾侵襲!”
“今日保家衛國,何懼是生是死。”
剛開始時,聲音低沉,並且由於第一次念,所以顯得極爲生疏。
但是第二遍時,語氣漸漸激昂,聲音也越來越大,一腔熱血滋生。
終於在第三遍的事後,中年鏢師眼神開始狂熱,他臉色明顯變的漲紅,心中生出大無畏的豪情。
張靜虛趁勢而動,伸手輕輕一拍,拍在中年鏢師額頭,撫頂傳下一道正氣。
“命火,點燃!”
伴隨張靜虛一聲輕喝,中年鏢師下意識的大吼,頓時只見他額頭之上,以及左右兩個肩膀之上,赫然有熊熊火焰,騰一下冒了出來。
濃濃霧氣之中,漆黑夜色之下,三朵命火的高度足有一尺,散發出熾烈而又溫和的光。
接下來根本不需要張靜虛再傳授,中年鏢師已經明白應該怎麼做,只聽他吐氣開聲,再次大吼一聲,猛然提起手中刀,毅然衝向了濃霧中。
凡人一旦點燃三朵命火,命火便會加持超凡之力,所以這一刻的中年鏢師,可以清晰看見躲在暗中的鬼。
“狗東西,納命來。老子今夜以命相拼,說什麼也不能讓你去害人……”
大吼聲中,揮刀一擊。
他頭頂和肩膀的三朵命火,瞬間從頭頂和肩膀飛向刀身,漆黑夜色,刀光熾烈,只聽‘咔刺刺’輕響,濃霧竟然被一刀劈開。
同時被一刀劈開的,還有那個滿心作惡的鬼。
它虛幻的鬼體一分爲二,臉上帶着不可置信的震驚,不斷道:“怎麼可能?怎麼可能?”
突然滿臉恐懼,下意識大聲求饒,道:“不要,不要,我是含冤而死,求你們放……”
放過的‘過’字尚未說完,中年鏢師憤怒發出斷喝,厲聲責問道:“現在哀求,剛纔如何?你佔據上風的時候,爲什麼不願意放過我們?”
“殺!”
沒有任何遲疑,沒有任何心軟,再次一刀劈出,將鬼物的鬼體劈散。
臨近消散之時,那鬼更加驚恐,它口中嗚嗚哀求,眼中盡是恐懼,不斷道:“我含冤而死,我是含冤而死。在你們的車隊中,有我的妻子閨女。她揹着我偷人,孩子是個野種……”
突然張靜虛冷冷一笑,道:“你滿心之中全是惡念,鬼火的顏色已經猩紅,害人超過十數,良知早已不存。縱然你真是含冤而死,但你死後變成了作惡的鬼。”
他說着再次冷笑,大有深意又道:“況且我們並不相信,你這惡鬼的滿嘴謊言。妻子若是揹着你偷人,孩子若是別人的野種,像你這種睚眥必報的性子,你會一直等到今天才來害她嗎?”
質問聲中,惡鬼飛速消散,終於它自知無法逃脫,於是雙目變的兇狠惡戾,咆哮道:“你們該死……”
中年鏢師再次一刀,將它最後的形體劈散。
至於那個青年鏢師,剛纔還面帶一絲同情,這時卻幡然醒悟,忍不住道:“它在臨死之前,還想騙我們上當。”
張靜虛微微一笑,淡淡嘲諷道:“鬼話連篇。”
青年鏢師連連點頭,臉色頗爲羞愧的道:“我竟然差點被騙。”
張靜虛看他一眼,溫聲道:“這反而說明一件事,你這孩子的心性很善良。”
猛聽不遠處砰的一聲,中年鏢師直接栽倒地上,整個人宛如虛脫一般,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氣。
青年鏢師一驚,急忙奔跑過去,他慌里慌張扶起中年鏢師,語氣明顯帶着擔憂,急急問道:“李大叔你怎麼樣?”
中年鏢師使勁喘氣,足足半響才稍微恢復一絲力氣,艱難開口道:“沒事,死不了。只不過渾身虛脫,恐怕要讓你揹回去。”
“沒問題,我揹你!”
青年鏢師喜出望外,十分振奮的道:“李大叔你了不起啊,竟然獨自斬掉了一個鬼。”
中年鏢師劇烈咳嗽兩聲,語氣卻同樣帶着振奮,道:“從此以後,咱們鏢師一行算是有了護身之術,小王你快點扶我起來,咱們去謝謝張老哥的傳授……”
青年鏢師連連點頭,小心翼翼扶起中年鏢師,然而當兩人回頭之時,面色全都呆呆怔住。
只見剛纔張靜虛站立之處,此時早就已經空空如也。
夜色深沉,霧氣翻卷,想要致謝的對象了無蹤跡,彷彿突然之間憑空消失一般……
唯獨在那地面之上,平平的放着一本書,像是在告訴兩位鏢師,經歷的一切不是虛幻。
中年鏢師在青年鏢師攙扶下,走過去吃力的彎腰撿起書,小心翼翼翻開一頁,頓時兩人臉色狂喜。
【道書,人冊,凡人篇】
這是修行法!
只見書頁之上,留有一行小字:“天地之道,循環往復,人族飽受悲苦之久,宛如圈養放牧之羊,苦已極致,該當苦盡甘來……”
“今我張靜虛,傳下修行術,待到天地之間靈氣重開,吾人族必將重新屹立崛起,百舸爭流,舉族求仙。”
百舸爭流!
舉族求仙。
兩個鏢師面色怔怔,眉宇之間瀰漫憧憬,他們忍不住放眼四望,想要尋找剛纔那道身影。
然而夜色之中無邊迷霧,再也看不到那個張靜虛的蹤跡。
足足半晌過去之後,中年鏢師才喃喃開口,輕聲道:“他傳下了我們修行法,從此以後他是我們的師……”
青年鏢師重重點頭。
……
……
同一時間,濃霧深處,張靜虛渾身放射光芒,彷彿暗夜裡的一輪大日。
他剛纔是不得不離開。
否則怕會嚇到普通人。
原因是就在剛纔之時,他傳授中年鏢師點燃命火,當那鏢師斬除暗中的鬼物之後,他臨時決定再次傳下一道法。
哪知決定的念頭剛剛生出,瞬間像是觸動了某種規則,天地之間陡然降下巨量功德,宛如山崩海嘯一般灌入他的身體。
功德數量,實在太大,竟然在他身體之外,形成一道功德光輪,同時那冥冥之中有偉岸之念襲來,讓張靜虛在一瞬之間福至心靈,他赫然有所明悟,爲何天地之間突然暴降功德。
傳下修仙法。
重開一條路。
他自己纔是個剛剛踏足修仙的人,竟然已經成了一條路的開路祖師。
……
……
轟隆隆!
同一時間裡,東海怒浪翻騰。
有一巨大無比的龍頭,探出海面望向天際,聲音古老而低沉,像是帶着迷惑不解,喃喃道:“天道已經不全,吾等苟延殘喘,爲何我卻突然感覺到,有人重開一道修行法?”
呱呱!
一株巨木之上,老鴉叫了兩聲,熊熊真火升騰,老鴉喃喃自語,道:“竟然有人重開一道?莫非是吾等當年舊友?”
南域,古國,皇宮深處,那個老僧。
他看似面容枯槁,睜開眼睛卻飽含深邃,突然他展顏一笑,緩緩吐出了一個字:
“善!”
北方冰原,冰屋之中。
魁梧大漢蹭一下子站起來,雙目圓整宛如兩個鈴鐺。
他滿臉不可思議,同樣也喃喃出聲,道:“竟然有人重開一道?竟然有人重開一道?老子我是不是活的太久,所以活的有些迷糊了啊。”
這一夜,所有古仙全都感受到天地間的異常。
反而天界之中的神庭諸神,絲毫沒有察覺到這方世界的變化。
靈氣被鎖的天地中,有人悄悄的重開了一道修行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