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罵完後,轉身要走。
老媽突地從地上爬了起來。她頭腦一片空白,理智盡失,什麼都顧不了,她想到了死,想到了要和男人同歸於盡。因此她猛地抓過放在茶几上的水果刀,衝到男人跟前來,狠狠地向男人心臟的地方刺過去。
男人夠機智,聽到響聲,急忙把身子一閃,然後眼明手快,把水果刀奪過來。老媽又再撲上前去,又要奪過水果刀。兩人在撕扯中,水果刀就刺向老媽的手臂,劃了好長的口子,出了好多血。
男人嚇得呆住了。
老媽也嚇得呆住了。
爾後,男人扔下刀子,落荒而逃。老媽沒有死——不過是傷着手臂,離心臟遠着哪,哪有這麼容易死?她只不過是左手臂有一個長長的疤痕,也因爲如此,夏天無論多熱,她都不敢穿短袖衫。
心如死灰的老媽,抱了出生沒多久的我,離開了C市,回到了小縣城。
那男人,便是鄧浩然。
因爲我老媽這一鬧,他的妻子跟他離了婚,之後遠走他鄉,去了美國,嫁了人,生兒育女。之後鄧浩然一直獨身,沒有再娶,身邊的女人走馬看花似的換,速度快得甚比女人來大姨媽。
我之所以知道他,是因爲我十六歲那年,他到小縣城找我老媽。
他發了跡,成了“先富起來的一部分人”。可上帝爲他打開了一扇窗的同時,卻給他關了另外一扇門——因爲一場意外,他不能再有自己的孩子。
而我,是他唯一的骨肉。
不用驗DNA,一看相貌,就知道我是他的種——當年他的N多個精/子中的其中一個精/子,經過千辛萬苦,長途跋涉,終於成功跑去和一個卵子會合,因此孕育成了胚胎,到最後製造出來的生命。
但由他的精/子製造出來的生命不願意跟他走。
受老媽的影響,我恨他,恨之入骨。因此年少氣盛的我,指了他的鼻子,咬牙切齒地對他吼:“滾!你滾!你有再多的錢,我也不稀罕!”
之後的十年,我再也沒跟他碰面。
但我經常在報紙上,網絡裡,見到有關於他的消息。雖然我不肯認他,但卻不能抹殺他是我生物關係上父親的事實。
凌晨的時候,我和喬唯中下山。
我整個人輕飄飄的,走起路來一隻腳高一隻腳低。喬唯中這人倒有俠義精神,原來只是攙扶着我,後來索性把我背了在背上。
夏日炎炎,兩人都穿了薄薄的衣衫。喬唯中的背,有意想不到的灼熱。這灼熱,不知道爲什麼,竟然給我一種很安全,很溫馨的感覺。
我“咯咯”地笑:“喬唯中,如果你是程一鳴多好。”
可惜,喬唯中不是程一鳴。
下了太平山,給風一次,我就清醒了過來。我臉紅耳赤地說:“喬唯中,謝謝。我沒事了,讓我下來吧。”
喬唯中倒也沒堅持,把我放了下來。
他送我回東方文華酒店。
還沒到門口,忽然看到一個高個子的外國人剛好從酒店裡走出來。喬唯中遠遠看到他,就呆住,他猛地甩開了我的手,朝了那人衝過去。
“加略!”喬唯中顫抖着聲音叫。
那個叫“加略”的外國男子,身材偉岸,體格挺拔,健美結實,一張臉孔很俊美,宛如希臘雕像,眼睛湛藍,深邃。他穿着領口敞得很低的白襯衫,露出了明晃晃的麥色皮膚,還有密密匝匝的性感胸毛。
他回過頭來,盯了喬唯中看。
此人我見過,昨天晚上一起喝過咖啡,他說他叫馬加略,有四分之一的中國血統,另外四分之三血統是意大利。
喬唯中衝了過去,與他緊緊相抱。
電光火石之中,我明白了過來。原來喬唯中的Lover(情人),不是她,而是他——這個他,就是馬加略。
我沒有去打擾他們的幸福,默默地看了好一會兒後,便轉身上了電梯。
到了十二樓,走出電梯。路過程一鳴的房間,我看裡面燈火通明,估計他還沒有睡。我擡手,想拍門,想了想,還是算了,夜深人靜,還是不打擾他好,反正見到他,我也不知道要說些什麼。
回到自己的房間。
發現手機有N個未接電話和N條短信,都是程一鳴的。看來,他還是關心我的,還是爲我的“失蹤”而焦慮的——哪怕,他不愛我。
我給他發了短信:白天出去的時候忘記帶手機,如今回來了,我沒事。沒一會兒程一鳴回了短信:沒事就好,晚安。
我身也不洗,衣服也不脫,就趴在牀上。
然後,我就晚安了。
我做了一個夢。夢裡,我看到我獨自一個人,在黑暗中走路,我不知道我身在何處,也不知道,我要向何處去。身邊黑森森的,一個人影也沒有,也沒有景物,只有一條長長的,看不到邊的小路。
我很害怕,也很焦急。
夢中,我加快了腳步。
走着,走着,越走越覺得恐懼,汗毛都豎了起來。突然,聽到前面有人叫我:“拉拉—”是程一鳴,他站在前面,卻沒有回頭。
我頓時大喜過望,朝他奔跑過去。
可是,那麼短的一段路,不過是幾米遠的距離,我卻跑了很久,似乎跑了一個世紀那麼長的時間。我氣喘吁吁,好不容易跑到程一鳴身後,心中很是激動,張開手臂,從他身後擁抱了他。
“程一鳴!”
程一鳴轉過頭來,看着我。然後他的一張臉變了樣,臉色猙獰,陰鷙得可怕,兩隻眼睛在幽光裡,灼灼地閃着邪惡又恐怖的光。
我給嚇着了,連忙鬆開他的手,向後退了一步。
夢裡,程一鳴說:“拉拉,你不要逼我!”
我大聲質問他:“好,我不逼你!但你告訴我,你什麼時候會愛上我?”
程一鳴說:“下輩子!下輩子我會愛你!”
我很傷心:“爲什麼?爲什麼要下輩子才愛我?”
程一鳴不答,卻猛地伸出手來抓我,手像鉗子那樣地箍住我的手腕。他盯着我看,眼睛眨也不眨。忽然,他就咧嘴笑了,笑着笑着,血液從他的五官裡溢了出來,他的胸前,血紅一大片。
我恐怖在大叫一聲。
然後,我便從夢中驚醒了過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