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升月落,月落日升,時間一天天過去,蘭沁始終無法走出悲傷。她像是在心裡給自己畫下了一個牢籠,隔絕了外界的一切,卻也牢牢地禁錮了自己。
沒有人可以救她,她亦不願自救,只想就這樣,一直沉浸到地老天荒。
可是雲驍哪能允許她這樣消沉下去,換着花樣地開解她,甚至連心理醫生都請了好幾個,卻全都沒有半點作用。
蘭沁就像個活死人一樣,眼神空空蕩蕩的,沒有半點焦距,亦沒有半分求生的慾望。
“你難道要這樣活活把自己給餓死嗎?!”雲驍有些惱了,衝到她的面前質問她。
可是蘭沁就是完全沒聽到一樣,怔怔地發呆。這一刻,雲驍真有些懷疑,這個女人是失了魂,還是……根本就是個人偶?
從她的身上,他幾乎看不到半點生命的氣息,要不是她的胸腹依然有微微的起伏,皮膚依然溫熱,他恐怕真要以爲她已經死了。
這幅樣子,看得雲驍心疼不已,同時也自責無比,他再也沒辦法兇她,只好軟下語氣小聲地勸解:“你這又是何必呢?人死不能復生,你再怎麼折磨自己,也沒有作用,只會讓關心你的心疼……”
這一次,蘭沁終於有了一點點反應。
她的視線緩緩地聚焦到雲驍臉上,嘴角慢慢地揚起了一絲淡到幾乎看不出來的笑容。
她終於張開了已經乾裂的嘴脣,用沙啞到極點的嗓音輕輕地說:“關心?你也配對我說這個詞麼?”
雲驍攥緊了拳頭,強壓下心中的痛苦,一字一句認真地說:“我知道你恨我……你難道不覺得,這樣傷害自己,太便宜我了麼?你應該振作起來,好好想想怎麼報復我,怎麼讓我承受更大的傷痛!”
心口說出這樣的話來,主動要求,甚至是請求對方報復自己,雲驍真不知道自己內心是什麼樣的感受。他的心彷彿已經沒了知覺,什麼都不再在乎,一心只想要讓蘭沁好轉起來。
蘭沁盯着他,半晌都沒有說話,眼中的情緒太過複雜,他看不明白。
“雲驍,你害我失去了孩子,又害我失去了爸爸……我真想讓你死,讓你給他們償命!”蘭沁拼盡了全身的力氣,顫抖着喊出這番話。乾裂的嘴脣上滲出血珠來,腥甜的味道愈發激起了她心底的暴戾情緒。
她的恨意,讓雲驍覺得徹骨的寒涼,他從未想過,有一天她會這樣憎恨自己。
可是他無言以對,不知道自己還能再說什麼。
說什麼都已經是無用,人都死了,解釋有意義麼?何況他也沒什麼好解釋的,的確是他自私,間接害死了她爸爸。
雲驍苦笑了一下,悶悶地說:“既然你這麼恨我,就好好吃飯睡覺,養足了體力,親手殺了我吧。”
他說這話的時候,其實根本沒有想過任何與死亡相關的事情。在潛意識裡,他還是不肯相信,蘭沁會對自己下殺手。
他不過是想要讓她吃飯,讓她活下去而已。
可是蘭沁卻像是被他點醒了一樣,猛地站起來
,然後臉色瞬間蒼白了幾分,身子搖晃的厲害。雲驍怕她摔倒,趕緊伸出手去扶,可是卻被蘭沁冷冷地甩開了。
她一言不發地走出房間,這是她自從父親下葬以來,頭一次離開自己的臥室。雲驍不知道她想要幹什麼,擔心她會出事,只能跟在她的身後,亦步亦趨,寸步不離。
蘭沁感受到他在跟着自己,回頭看了他一眼,那眼神冷得像冰一樣。
雲驍又暗暗攥了攥拳,繼續跟進她。
她已經那麼多天沒有進食進水了,萬一摔了可怎麼辦?
下樓的時候,蘭沁覺得自己的兩條腿根本不聽使喚,每下一個臺階,都要耗費許多的體力,雙腿像是無法支撐體重一樣,有種隨時都會摔下去的感覺。她不得不強打精神,用力地抓緊扶手。
她可不想就這麼從樓梯上滾下去摔死,至少,在做完接下來的事情以前,不行!
雲驍始終跟在她身後一步遠的地方,隨着她下到一樓,走進廚房。
廚房?
雲驍怔了一下,隨即心頭涌上狂喜,她是來找食物的麼?
“寶貝兒,你想吃什麼就跟我說,我叫廚師去做,你何必自己動手呢……”雲驍的話剛說到一般,就看到蘭沁忽然轉身,手裡明晃晃的菜刀瞬間灼傷了他的眼睛。
她不是來吃東西的,她是來拿刀的!
在他愣神的這段時間,蘭沁已經把刀架在了他的脖子上,冰涼的觸感瞬間讓他脖子上的皮膚,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雲驍難以置信地看着她,不敢相信,她竟然真的會做出這樣的舉動來。
她的眼神亮亮的,像是迴光返照一樣,帶着某種瘋狂而決絕的意味。
雲驍忽然冒出了一個念頭,這個女人……是打算殺了我,然後再自殺的麼?
她的恨,竟然已經強烈到了如此地步!
雲驍難過極了,他並不怕死,只是這樣被心愛的人憎恨的感覺,實在讓他覺得比死還要難受。
不知道出於什麼樣的想法,他竟然一動不動,然後她把刀鋒一寸寸貼近自己的皮膚。他甚至還緩緩地閉上了眼睛,準備迎接預想中的疼痛。
這一刻,他的大腦幾乎是空白的,沒有絲毫雜念,唯一的想法,就是希望這一刀下去以後,她可以不再憎恨自己。
可偏偏這個時候,管家艾倫進了廚房,他本是聽其他傭人說蘭沁終於肯走出臥室了,打算過來看看有沒有什麼需要自己的地方。結果才一過來,就瞧見蘭沁拿刀架着雲驍的場景。
這可把他給嚇壞了,下意識地叫喚了一嗓子,然後立刻懊惱地捂住嘴,暗恨自己太不淡定了。
他受的是最傳統最刻板的英國管家培訓,剛纔那樣的行爲,實在是大大的不應該。
另一邊,蘭沁被他突然的尖叫聲嚇了一跳,手一哆嗦,雲驍的脖子上瞬間就多出了一道細細的血痕。
艾倫見到自己的主人已經受傷見血了,也管不了什麼儀態什麼規矩了,連忙一個箭步衝過去,奪下蘭沁手裡的菜刀。
蘭沁掙扎了一下,奈何數日沒有進食的身體實在沒什麼力氣,剛纔光是舉着菜刀都已經覺得吃力了,哪能搶得過一個大男人。
艾倫輕而易舉地搶下了刀,丟到旁邊的地上,心有餘悸地看了一眼,這纔想起來詢問雲驍的傷勢。
“雲少,您傷得重麼?需不需要我叫救護車來?”
雲驍不悅地皺眉,冷冷地說:“嚴不嚴重你自己不會看?”
他對這個突然出現的傢伙,頗有些微詞,要不是這貨突然鬼叫,蘭沁哪會失手傷他?
他的脖子上只是破了點皮而已,沒有傷到動脈,基本無礙。他用手抹了一把,發現出血不算嚴重,便跟艾倫說:“你先下去,我沒叫你不許進來……也許不讓別人進來!”
“可是……”艾倫一番往日言聽計從的做派,擔憂地看着雲驍脖子上的血跡,又瞧了一眼地上沾血的菜刀,實在是不放心就這麼離開。
雲驍冷下臉來:“怎麼,連我的話你都不聽了麼?”
艾倫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職責戰勝了情感,他衝着雲驍恭敬地微微彎腰:“遵命,少爺。”
退下去的時候,他還不忘帶走了地上的菜刀。
可是走出廚房以後,他才忽然意識到自己有多傻。那裡可是廚房啊,大大小小的刀具一大堆呢!他帶走了這一把,可是裡邊還有更多啊!
意識到這個問題以後,他的心一下子就懸了起來,有點想要回去看看,可是又怕惹怒了雲驍。
思來想去,最終還是決定聽從命令。曾經的刻板訓練,實在對他造成了非常深遠的影響,那些優秀管家的行爲規範,幾乎已經刻進了他的生命裡,讓他無論如何都無法違背。
他只能在心裡安慰自己,雲少的身手那麼好,只要他自己不放棄抵抗,蘭小姐絕對傷不了他的。
廚房裡又只剩下雲驍和蘭沁兩個人了,他輕輕地開口,問她:“殺了我,你真的就會開心了麼?”
蘭沁用一種極其複雜的眼神看了他一眼,沒有說話。
當她的視線掃到他脖頸上的鮮血是,忽然出現了一些讓雲驍無比興奮的情緒,那是……愧疚,以及擔心。
雲驍心裡所有的負面情緒,忽然一下子全部消失。她還是擔心自己的,還是在意自己的!
這就讓他看到了希望!
哪怕她把菜刀架在他的脖子上,也還是捨不得下手的。不小心誤傷以後,眼中更是出現了瞬間的慌亂。現在還如此明白地流露出了擔憂的情緒……
雲驍的嘴角不自覺地上揚了幾分,但是馬上又意識到,眼下這種狀況,並不適合表現出喜悅的情緒來,於是連忙掩飾。
他看着蘭沁的眼睛,無比認真地說:“蘭沁,給我一個補償你的機會吧,好不好?”
蘭沁忽然就笑了,笑着笑着眼淚又流了下來。
“補償?我的孩子,我的爸爸,兩條無辜的生命,你拿什麼補償!”提起這些,她眼中的擔憂瞬間消失不見,只剩下了濃濃的怨恨!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