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陳安好臉上的疑慮未消，湛千翌緩緩一笑，表情柔雅，聲線依舊清淺：“不管大伯母說了些什麼，你不用當真，如果太在意的話，反而傷了你和大哥的感情。”
“感情……”
她和湛千城的感情，起止是隔了一個樓雪蘭。
湛爺爺。
湛家。
那些都是橫在他們中間的一道溝。
陳安好無奈的扯扯脣，深吸一口氣，“謝謝你。”
“我說過，你需要對我說謝謝。”
“……”
片刻的沉默後，湛千翌突然開口：“最近的新聞上，報道的全都是你和大哥的婚禮，雖然我對你……但，不管怎麼說，如果是你的決定，我會祝福你。我只想你可以快快樂樂做自己，不要因爲任何人而委屈自己。”
“……”
他對她？
陳安好想起那日，他對她說“喜歡”，她的表情，頓時有些不自在。
她有些尷尬的錯開湛千翌的眸子，看着眼前的花園，想到自己之所以一個人離開來這裡散心的原因，她的臉上，又不禁爬上涼默：“如果真的能夠做到不委屈自己，做到隨心所欲，那該有多好。”
她呢，連爸爸的仇都報不了。
湛千翌眼中的神色很認真，他想握上她的手安慰她，最終，卻只是動了動手指，“只要你想，一切都可以。”
“可是，我連我爸爸的仇都報不了……”
陳安好無比失落。
湛千翌眼中緩緩劃過一抹釋然，陳安好對他並沒有隱瞞，也從沒有過防備，對於她情緒低落的原因也沒有掩飾：“所以，是因爲莫珊珊的事嗎？畢竟，她和大哥多年的感情，大哥不忍心對她下狠手，也是正常的。”
陳安好咬着脣，搖搖頭：“我也以爲是他，一直到莫珊珊找到他的辦公室，我也以爲是他……”
她一直誤會了他，不願意相信他的解釋。
這麼久了，其實一直梗着在她心裡，讓她無法坦然接受湛千城，就是這個原因。
“可是，不是他。”
陳安好無奈的嘆息一聲，忽然認真看向湛千翌，問道：“在你們這些世家子弟的心裡，是不是，利益永遠高於一切？爲了利益，可以不折手段，可以不管黑白？”
湛千翌認真的看着她，他的眼底，閃現了一絲難言的情愫：“如果是對其他人，可以是。但對你，我不是。”
“……”
陳安好被他的眼神電了一下，而後，連忙避開。
“安好。”
她沒有看他，只是輕輕迴應一聲：“嗯？”
“你的情緒看起來很不好，如果你在大哥身邊不開心，不需要逞強勉強自己。”他伸手掰過她的肩膀，雙眼和她對視：“只要你開心，如果你願意，我可以給你想要的一切。”
“……”
陳安好對上湛千翌的面孔，停頓了三秒，而後又驀然的側了回去，有些尷尬的說道：“對不起，我出來很久了，要回去了。”
說罷，她就起身，不敢看身後湛千翌是什麼表情，有些慌慌張張的離開。
她把湛千翌當做朋友，當做恩人，但是，沒
辦法在嫁給湛千城的情況下，還接受他的表白。
“唉……湛千城……”
她抓抓自己的腦袋，想到他，想到湛老爺子，想到樓雪蘭，想到湛千翌，想到湛家……
一時間，她有些無力。
……
陵城郊外。
嶺山腳下的莫家別墅，在夕陽的照耀下給人的感覺也溫暖了許多，黃昏傍晚的時候，人們總是容易傷春懷秋。
莫長封在喝酒，他的頭髮一絲不苟地梳在後面，即使在別墅裡，在休假的狀態，他也穿着黑色的西裝馬甲，紫色的襯衣領口繫着黑色的領帶。
一眼看上去，就是一個貴族出身的老爺。
莫珊珊坐在另一邊，看着莫長封喝酒，自己也跟着喝了些。
酒後必多言，父女之間的話題，也慢慢多了起來。
“珊珊，你和你母親長得真像。”
莫長封看着坐在對面的莫珊珊，那張臉孔，那樣的氣質，讓他忍不住回想起當年和她母親的事情。
“……”
只是自她離開莫家後，莫長封主動和她提起母親的事。
那，是個悲傷的話題。
莫珊珊想到母親，想到母親的死，忍不住把杯中的酒一飲而盡，而後，哄着眼圈看向莫長封：“你既然不愛她，當初就不應該娶她！你知道嗎，是你，毀了她的一生！”
“是，是我對不起她……”
莫長封眉頭皺成一片，心情鬱結，端起手邊的酒就一口灌下，然後，又給自己倒了滿滿一杯。
“年輕氣盛，也總覺得自己在這陵城無所不能，以爲自己掌握乾坤，自以爲是，以爲所有的一起都會按照自己設想的那樣發展，可是……”
莫長封揉揉眉心，說起往事，情緒莫名的複雜。
“和你母親結婚，並不是我的初衷，年輕的時候，總是會犯一些錯，比如喝酒、衝動……”莫長封說到這裡的時候自嘲的笑笑。
“人應該爲自己的衝動買單，不是麼？”莫珊珊瞥了一眼莫長封，眼神裡的嘲諷自然不必多說。
莫長封眸色深沉：“唉，是啊，每個人都要爲自己的衝動買單，我這一生，都在爲我做錯的事買單……”
“你以爲，把她娶回家就是買單了嗎？你從不回家，從不關心我們，你們是夫妻啊，可是你們結婚後說過幾次話？”
莫珊珊冷冷的語氣，指責着莫長封。
所以，她恨！
“珊珊，愛情就是讓人無法控制自己的情緒……”
莫長封終於說出心裡一直掩藏的故事：“我終極一生都想得到那個人，不惜利用一切手段逼她放棄自己的所愛，可是，卻等到她自殺的消息……”
“那段時間，我生不如死，仿若活在噩夢中，也是那段時間，做錯很多事，很多一生都沒有辦法彌補的事……”
莫珊珊的母親，莫珊珊，還有……
想到另一個被他傷害的人，他的心中，除了愧疚，還是愧疚。
莫長封有些醉了，半眯着眼睛，晃着杯中的酒，似乎能看到旋轉的酒窩中，映出那一張張歇斯底里的面孔。
見莫長封臉上露出出落寞的表情，莫珊珊突然
覺得他很可憐。
和自己一樣可憐。
“一次錯誤，你母親懷了你，她以此爲要挾，讓我娶她。”這些話都是堵在心裡好多年的事兒，藉着酒勁兒，能說出來也是一種解脫。
就像袋中的水，打開一個口之後，裡面的水就源源不斷地流了出來。
“……”
莫珊珊詫異的打聽着。
原來，當初，竟然是她促成了父親和母親這場悲劇的婚姻。
“可笑的婚姻，可笑的利益……”
莫珊珊突然悲涼從生：“爸，從小到大，我聽到最多的是什麼嗎？不是她對我的勸告，不是對我的教育，而是她的嘆息！”
莫珊珊本不是一個酗酒的人，但說道母親的話題，她的愁緒滿滿，她狠狠灌下自己兩杯酒後，蒼涼一下，聲音輕顫：“你知道……你知道她曾經一天有過次嘆息嗎？我數過，我數過……六百七十二次！”
“你當初既然決定娶了她，就應該給她幸福，可是你，這些年，你給過她什麼？你當初就不該娶她！不該娶她！”
莫珊珊說道激動處，想到以往那些不堪的畫面，她激動的把手中的酒杯摔在了地上，情緒，再也止不住的蔓延悲傷。
“你知道的，像生活在我們這種環境裡的人，即便是婚姻，也都要和利益掛鉤，自然，我也不例外……”
莫長封站起身來，有些搖搖晃晃。
此刻，外面的陽光也變得有些暗了下來。
“可是，你知道我看着她在我眼前死去的恐懼和害怕麼？她的身上全都是血，頭髮都被血染成了紅色……”
母親從樓上失足摔下去，腦袋着地，當場死亡。
地上，全都是血。
只是她每天晚上都會做的噩夢。
“你害了她的一生，也害了我的一生……”
莫珊珊的眼中，全都是對自己父親的失望，還有對他當初那麼冷漠對待自己母親和自己的報復。
“我沒有想到……”
聽着莫珊珊話中對莫長封的怨恨，看着她激動的樣子，如果是平時的他，一定會考慮到莫珊珊的情緒而停止這個話題，但現在，他喝了太多的酒，意識早已混亂，理智全失。
他醉醺醺的摩挲着自己的酒杯，情緒也漸漸失控：“我沒有想到……她居然會那麼極端，我……”
他或許想要爲自己的過錯而辯解，也或者，他並不覺得自己全然就是錯的，但是，不管怎麼說，對莫珊珊的母親，她的內心還是有些愧疚，虧欠。
“我不愛她，可她毅然決然嫁給了我……我沒有想到，沒有想到她會患上抑鬱症，也沒有想到，這個症狀會把她逼瘋，讓她跳樓……”
他緊緊的攥着手中舉起酒杯，想要喝盡杯中酒，但猶豫了一下，又放下了杯子。
“所以，你和我一起來這裡，是害怕我會像她一樣換了抑鬱症，最後走向自殺那條路嗎？”莫珊珊突然笑出聲。
聽到莫珊珊這樣說，莫長封的酒意頓時消散了不少，他有些激動的抓住莫珊珊的手，蒼老的臉上全都是擔憂：“姍姍，答應爸爸，不要做傻事，千萬不要做傻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