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溺酒色,不務正業,入思過堂面壁三日,沒有得到命令不準出來。否則,你知道後果的。”
清逸王說完就要轉身。
“爲什……”喬葉無法理解地站起來,正要問,卻被楚慕扯住,並且捂住了嘴巴。
他不讓她開口。
等到觀月樓的大門重新關上,那人消失不見,楚慕才鬆開她。
喬葉咬着脣,搖頭問道:“爲什麼?他爲什麼要這麼對你!”她完全弄不明白,那人是楚慕的親生父親啊,爲什麼在兒子新婚第二天便要他面壁思過?他根本什麼都沒有做啊!
楚慕滿臉無所謂的表情,嬉皮笑臉地親在她的臉上,琥珀色的眼眸中依舊明亮:“因爲犯了色戒。”
“呸,你又不是和尚!”喬葉嗔道,蹙眉問道:“我去找父王再說說……”
楚慕將她的身子扯回來,迎頭便是一個熱吻,久久之後才鬆開,抱着她道:“別擔心,不過是三天而已。你去找了他,興許小爺就要被關上十天了,你想我永遠出不來?”
“……”喬葉咬脣,“不想,可是……”
“沒什麼好可是的了。”楚慕拍了拍她的背:“乖乖地等我出來,三天很快就過去了,嗯?”
見他不願意再繼續說下去,喬葉只得點頭:“嗯。”
楚慕一笑,親了親她的側臉:“乖。”鬆開她,扶着她的肩,笑容明朗:“走了,別太想念爺哦。”
喬葉嘆息,慣性地點點頭:“嗯,知道了,你放心。”
楚慕低頭狠狠地咬了她一口,板着臉道:“沒良心的小東西,讓你不想,你還真不想啊!”
喬葉吃痛撫脣:“我……”她跟不上他變化的節奏。
楚慕見她那無辜的模樣,心裡一軟,溫柔地親在她的額頭上,低聲嘆道:“我會很想念你的。小傻子,別耍花招,等我回來。”
放開手,轉身往摘星樓走去。剛剛轉過身,苦澀便漫上了眼眸,這樣的父親,他居然還會在心裡存了些僥倖,以爲他終有一天會接受他……
不,不是接受,哪怕他能夠像對待其他人一樣對他,也已經足夠了。
懲罰一個人,最惡毒的方法不是嚴刑拷打,而是關禁閉,讓他整日整夜每時每刻都在思念着外面的人,卻見不到,抱不到。他的父親,從來沒有動手打過他,卻每一次都能把他傷到徹底。
他在身邊的時候,覺得他有時候太聒噪,從來沒有讓她安寧過,總有辦法把她從無聊到寂寞中拉出來。他不在的時候,這種無聊與寂寞便越來越重了,尤其是當夜深人靜的時候。
好不容易熬到了天亮,早早的起了牀,帶着小白去花園裡逛了一圈,仰頭看了看高高的摘星樓,三天,已經快到一天了。
坐在青梧小築裡,蒼堇突然走過來,道:“小王妃,來客了。”
“誰?”喬葉問道。
“傅家小姐傅錦瑟,正在門前等候,說是來探望主子。”蒼堇笑意盈盈的,溫柔似水,怎麼聽都不會覺得突兀。
喬葉卻微微蹙起眉頭,這傅錦瑟真是可笑之極,楚慕成親第二天便找上門來,她真以爲不久的將來就可以光明正大地嫁進來嗎?反正無事可做,倒不如陪她耍耍。
蒼堇立在一旁,察言觀色着,心裡一笑,這小王妃可不是好惹的主,瞧她那副若有所思的摸樣。
喬葉擡起頭來,笑容一派無害:“蒼堇,既然是客人,就帶傅小姐進來吧,我來好好招待招待她。”
蒼堇沒有任何意外的表情,微笑着應下了。
喬葉伸出手在小白雪色的毛髮上摸了摸,臉頰親暱地貼着它,道:“小白,你可要給我爭點氣哦,要不然,人家就要欺負到我的頭上來了。”
小白聽罷,豎起爪子,狠狠地對着前方的空氣一撓,動作又快又利落,呲牙咧嘴的,表情很是兇狠。
喬葉想起了當初在雲城山上時,小白摘野果的情形,笑了,卻又搖搖頭:“小白,別這麼兇,要是嚇壞了沒人那可就不好了。要紳士一點,明白嗎?”
很久以前,一直小狐狸曾教過她很多東西:不要魯莽,不要逞強,要學會僞裝。僞裝不是欺騙,只是一種保護自己的面具罷了。今天,就做得絕一點,把所有問題一次性解決掉。
不一會兒,見傅錦瑟邁着步子緩緩地朝這邊走來,喬葉站起身,立馬迎了上去,親熱地喊道:“姐姐,你來了?!太好了!”
見到喬葉,傅錦瑟的臉色一變,現在一看到這個丫頭她就滿肚子的不舒服,且見水色變——這近處的朱顏湖,一眼望去的波光粼粼就會讓她想起溺水時的絕望。然而,人家畢竟在笑,她總不能二話不說伸手就打過去吧?傅錦瑟只得回之以完美的笑容:“妹妹,這些天可過得可好,小王爺呢?”
最後一句纔是她的重點。皇后姑姑不放心,命她來探查消息,爭取與楚慕多打好關係。依照楚慕的風流性子,不可能對她視而不見,她的任務不過是順利嫁進清逸王府罷了。倘若楚慕真的對她不聞不問、愛理不理,那麼便證實了姑姑的猜想,楚慕這人不簡單。
“這些天當然開心了!”喬葉說着眉飛色舞起來,“姐姐,你知道嗎?這裡好大、好漂亮,比雲城好玩多了!我很喜歡這裡!我家小白也很喜歡這裡!”
傅錦瑟嗤之以鼻,原來竟是個蠢貨,根本不足以造成威脅,但是這愚蠢之中到底有幾分真假,卻看不明白。
“只可惜,我家小王爺他生病了,沒人陪我玩。姐姐,你想進去看看小王爺嗎?”喬葉眨着眼睛望着傅錦瑟道。
傅錦瑟剛想點頭,喬葉又道:“姐姐真的想去?可是那大夫說,小王爺身上升了麻疹,會傳染的,到時候會把姐姐的臉弄成蜂窩一樣,有很多密密麻麻的小店,還會化膿,好難看的。”
傅錦瑟蹙眉,身上一陣發癢。楚慕怎麼好端端地就得了麻疹呢?可是,讓她進去試探試探,卻又不敢。
“姐姐,你到底去不去嘛?我也想去,要不我們一起去看看?” 喬葉道。
傅錦瑟臉色一變,微微笑道:“妹妹,小王爺既然病了,我們就不要緊去打擾他了吧,讓他好生養病。”
喬葉點頭:“姐姐,你說的對。”語氣卻忽地黯淡下來,聲音也變得低低的:“姐姐,難怪我家小王爺他那麼喜歡你,說你人又漂亮又懂事……”
傅錦瑟心下一喜,雖然她不信喬葉原本便這麼單純無辜,可是聽見這半委屈半發泄的話,卻不由地選擇信了。
喬葉走近了一步,拉着傅錦瑟的衣服道:“姐姐,上次在楚皇陛下的宴會上,說要立爲小王爺側妃的人,是不是你啊?”不等傅錦瑟回答,喬葉立馬道:“我倒希望是姐姐。與其換了其他人,倒不如與姐姐同侍一夫。反正姐姐待我是幾號的,也不會欺負我。”
傅錦瑟再不疑其他,伸手撫上喬葉的肩膀,道:“妹妹說笑了,姐姐怎麼會欺負你呢?你這麼乖巧伶俐,姐姐疼你還來不及呢?”
是嗎?喬葉心裡冷笑,面上卻一片歡喜,順理成章地拉着傅錦瑟的手,帶她到長椅上坐下,把小白貂遞過去:“姐姐,這是我最喜歡的小白,你抱抱它吧,它很乖的。”
傅錦瑟向來討厭這樣毛茸茸的動物,可是礙於面子,只得伸手接過來,強忍着用手摸了摸小白貂的毛髮,讚歎道:“妹妹,這小東西真是乖啊。”
話音剛落,便覺得胳膊一熱,傅錦瑟一時之間沒有反應過來,嚇得站起身,卻見粉色的錦衣上有不明的液體一點一點地往下流着,隨着她的輕微移動,很快便在地上地處一個一個圓點,而那始作俑者卻老神在在地窩在她的手臂上睡覺!
如何能再忍?!傅錦瑟怒極,跳起來,一個大力將小白貂拋出去,罵道:“該死的笑出聲!”
剛剛罵完,便又“啊”地驚叫一聲,花容失色。原來,小白貂被甩出去時,鋒利的爪子理所當然地在她的柔嫩胳膊上留下了自己到此一遊的證據——華麗麗、血淋淋的兩道爪印。
喬葉接住跳進她懷裡的小白,低頭,讚賞地看了看它,擡起頭時,卻戰戰兢兢的,語氣急迫:“姐姐,對不起,對不起,小白它不是故意的,對,它是小畜生,你不要和一隻小畜生計較嘛,要不然多失身份哪。”一邊說話,一邊往傅錦瑟身邊走,滿臉關心的神色。
傅錦瑟氣得發抖,衣服被弄得亂七八糟,胳膊……疼死了。往後推,擡手擋住喬葉道:“你……你不要讓它過來!”
喬葉眨巴了一下眼睛,咬脣,神情頗爲委屈:“姐姐,你不喜歡雲蘇嗎?”
傅錦瑟一句話都說不出來,跟畜生不能計較,跟這個丫頭也不能當真,強忍着把氣嚥了下來,嘴角抽搐勉強擠出一絲笑:“怎麼會呢?姐姐只是……只是衣服有些髒了,要先回去換一下。”
喬葉立馬展顏,笑容滿面:“姐姐說話可要算話哦!呀,我手裡抱着小白,就不送姐姐出去了。蒼堇,你送送姐姐,別再讓其他的小畜生傷了姐姐,這王府裡可不安全呢。”
蒼堇早就在一旁忍笑,聽見吩咐,款款走到傅錦瑟身邊,溫柔地說道:“傅小姐,讓蒼堇送您出去吧。”
傅錦瑟一隻手握住另一隻胳膊上的傷口,疼得眼淚都快要掉下來了,那小畜生下手可真是太狠了!維持着微弱的鎮定,傅錦瑟微微一笑:“妹妹,那姐姐先走了,改日再來看妹妹。”
轉身,與蒼堇一起往外走,不時地低頭望着被弄得一團糟的衣服,心裡恨得不得了,她的潔癖在楚都幾乎人盡皆知。
喬葉在她身後大聲喊道:“姐姐,歡迎你下次再來啊!”又熱情又歡暢的。
低頭望着懷裡的小白,摸了摸它的腦袋,輕輕笑道:“小白,做得好,咱們先禮後兵。她罵了你,你很生氣對不對?消消氣,以後你不會再看到她了。哦,不,不是你,是我們。”
擡起頭,望了望遠處漸漸消失的粉色身影,無奈嘆息,這女人太不識相了,給她點顏色就能開染坊似的,說楚慕誇她漂亮、懂事,她就立馬找不到北了……看來,男人的花言巧語有時候真是毒藥,不僅會讓女人暈頭轉向、喪失警惕,還會讓她們死的時候都不知道自己是爲何而死的。哦,不過,是死於未果的愛情,死於善意的謊言。
第二天一早,傅錦瑟起牀時發現,全身都長滿了紅疹,一顆一顆,不管是臉上還是小腿,處處都有,又癢又麻,可是找來太醫檢查,卻怎麼也查不出病因,更別提用什麼方法去醫治了。傅家不得已,遍貼告示,找尋可以醫治傅小姐病症的大夫,重重有賞。
一直等到下午,也沒有人去揭榜。
近郊一家規模很小的醫館,生意並不好,甚至有些蕭條,半下午的時候,一位白衣白袍的少年和一身黑衣的冰冷男子一前一後走進去。
中年醫師迎上來,正要問他們看病還是抓藥,黑衣男子突然上前一步,一把揪住中年醫師前襟的衣服,冰冷的大手卡在他的脖子上,聲音冷冰冰餓:“去接下傅家的告示,告訴他們,你會醫治傅小姐的病症。做,有賞。不做,就死。”
突如其來的狀況,那醫師戰戰兢兢地都嚇哭了:“大爺,小的與你無冤無仇……”
白衣少年嘆息了一聲,走過去,淡淡道:“你何苦嚇他?”
黑衣男子看了少年一眼,薄脣緊抿,鬆開了手。
“公子救命啊!”那人立馬跪地哀求道。
白衣少年附身扶起他,爲他拍去衣服上的灰塵,笑容和緩:“照他剛剛說的去做吧。做,有賞。不做,我也救不了你。當然,我會告訴你,怎麼還能救傅小姐。”
一個是動手,一個是僞善,誰也不比誰更高尚。
……
於是,傍晚的時候,一位打扮得十分老土很像深山隱士的醫者“鎮定”地撕下了那張懸賞榜,被傅家人熱情地迎進了家門。
不遠的巷口轉角處,白衣少年見到這樣的情形,笑容滿面地轉身。
“走吧。”
黑衣男子跟上去,難得地開口道:“你就這麼有自信救得了她?”
白衣少年側身望着他,黑亮的眼睛閃着光,笑道:“因爲這毒是我下的啊。”
“既然如此,那又爲什麼要救她?”夜風不解。
喬葉笑容漸深:“我哪裡是救她,這麼做,是毀了她的一生了。死了是一了百了,死不了又活不下去,這才痛苦。聽你這麼一問,我倒覺得自己十惡不赦了。”
衣風微微扯了扯脣角:“那也是她咎由自取。”反正在他心裡,面前這個女子是不會有任何錯的。
“這話我愛聽。”喬葉笑出了聲,邊走邊問道:“那些孟記的生意現在怎麼樣了?”
“暫時收支平衡,再過些日子大概就要有所察覺了。”夜風道。
“很好。不愧是殺手,辦事既有速度又有效率。”喬葉讚道。
夜風的臉微微有些泛紅,沒有出聲。
“這樣吧,要是哪一天他們察覺到店鋪快要支撐不下去時,你便放出風聲告訴孟家的人,就說是孟玖少爺的兩位夫人國語囂張跋扈,得罪了鳴玉軒的客人,不過是小小地懲罰懲罰孟記罷了。”
不問具體原因,夜風點頭:“知道了。”想了想,又道:“約了一家店鋪的老闆待會兒談生意。”
“那快去吧。”喬葉道;見他遲疑,笑了,“放心,我一個人沒關係的。這大街上有沒有老虎。”
“好。”夜風略略想了想,轉身走了。她的身邊,怎麼會沒有人呢?就算主上不在,應該也有暗衛保護,那般心細如塵的男子,不可能不護她周全。
無聊的逛了好幾圈,也找不到好玩的事情,喬葉轉身要往回走,卻遠遠瞥見了街角處站着一個人——
那人一身灰色的舊袍子,童顏鶴髮,他的肩頭蹲着一直雪白的小狐狸。一人一獸都在看着她。
微微怔了怔,不夠瞬息之間,喬葉撇開頭,若無其事地繼續邁步,好像剛剛根本不曾看到什麼似的,坦然得連她自己都有點不相信了。
可是,無論那人現在臉色如何,她跟本就不在乎。楚都這個地方,有太多的熟人了,倘若每次遇到一個都必須得變化一下表情,那麼她豈不是要累死?
凌喬葉已經死了,這世上也再沒有喬凌,那麼以前的老狐狸、小狐狸,也通通隨着她們的消失而消失了。再相見,只是陌路。
是夜。
喬葉站在射影樓的白玉槐樹下,望着高高的摘星樓發呆。小白睡得很安穩,只剩下她一個人百無聊賴的。不知不覺擡腳往摘星樓走去,越走越近。
聽說思過堂在七七四十九層,好高啊,仰起脖子才能望見的高度,可是他就在裡面呢,也不知道這時候是不是在想着她。
突然想起了那日他帶她去的那個種滿白玉槐樹的園子,那裡似乎是他的秘密一般,迫不及待地讓她一同欣賞。心裡很想他,卻見不着,於是便提起裙子慢慢地往那園子的方向踱步。
清逸王府夜晚的時候非常安靜,幾乎看不到夜行的人,也從來沒有聽說清逸王府內發生過什麼盜竊或者其他的異常事件。一切都風平浪靜。
上一會,後半段路程是楚慕揹着她,因此喬葉不太記得路,找了許久,才發現了一道不起眼的門,園子的圍牆也不完整,看起來像是廢棄的一般,不知道自己找對了沒有。
因爲是十八,距離十五不遠,月亮還是有些光輝,不至於抹黑行路,走上臺階,隔着門縫往裡看了看,滿園的白玉槐樹,果然是這裡!正要伸手推開門,眼睛卻突然瞥見園子裡似乎有一道人影。
喬葉一驚,迅即貓到門後去,透過兩道門之間的縫隙看向裡面,果然是有一個人,他穿着一身玄色衣衫,正站在白玉槐樹下,兩手負在身後,一動也不動。
在這王府裡,着玄色衣衫的只有兩個人。一個,正在摘星樓面壁思過,這一個人,只能是清逸王。
他到這裡來做什麼?
楚慕說,這園子是他一個人的秘密,除了他任何人都不能進來。可是如今,卻讓她在這裡偶然撞到清逸王。喬葉對清逸王不是不好奇的,然而他只是下了一道命令便可以讓楚慕面壁思過三日,喜怒無常到完全無法猜透他的心思……
楚慕明天中午就可以出來了,她可不能在這時候得罪了他。
喬葉慢慢的、輕手輕腳的退回去,心裡卻忍不住在想,是不是在那些無人察覺的夜裡,清逸王也會到這裡來呢?或者,只要楚慕不去,他便會去?諸多的疑問藏在心裡,不能問。
一夜無眠。
第二天一大早,換過衣服,先到夜風的銀號去。孟記的錢莊在楚都的根基很深,信譽也不錯,因此,短時間內不容易對付,喬葉擔心夜風爲難。
去的時候才發現,對街的孟記錢莊居然一片狼藉,連招牌都被拆了,碎成了兩塊躺在門前的地面上。
喬葉嘴角抽搐,回頭問夜風道:“這……是你乾的?”
夜風脣抿得緊緊的,對上她的眼睛,道:“不是我。”頓了頓,補充道:“雖然我也想這麼做。”
喬葉想了想,笑道:“既然不是你,肯定就是她。”
話音剛落,一身大紅衣衫的神樂不知道從什麼地方竄出來,冷哼道:“就是老孃做的,怎樣?”
夜風的臉冷得厲害。
喬葉見狀,拍了拍他的肩膀:“好了,這樣做其實也挺省事的。既然你解決了,我也就放心了。我還有點事,先走了。”轉身離開。
本來她還打算跟他說一些商家陰險的計謀,這麼一來,倒不如明着搶劫更好,反正效果也差不多。不管孟記請不請官府介入,錢莊的安全已經不能保證了,更別談信譽。
神樂盯着她的背影,嗤笑了一聲:“無聊的丫頭,整天不知道在想什麼。”回頭對夜風道:“你把殺手的臉都丟盡了,現在什麼任務都不接,卻在這裡拿起筆墨做起了一身銅臭的商人。真不知道你是怎麼想的。”
神樂出神殺手世家,從小便是養尊處優的大小姐,接任務殺人是最大的樂趣,自從遇到了這個夜風,她把一輩子的麪皮都搭上去了。
然而,人家還是愛理不理的。
夜風沒有說話,轉身往銀號裡走。
神樂已經習慣了他的死人臉,跟上去,在他背後緊追不捨地問道:“要是有人出很高的價錢來買你主子的命,你說我是接呢?還是不接呢?”
夜風停住腳,回頭望着她,一雙黑色的眼睛陰沉沉的,破天荒似的開口道:“你自己看着辦。”
說完就進內堂去了。
神樂氣得抓狂,這男人真是無趣!無趣!
早晨去茶樓喝茶是楚都的達官貴人們偏愛的事情,一起坐下來聊聊,說一些新鮮事,打發打發時間,放鬆放鬆心情,着實不錯。
此刻,一家茶樓裡坐得滿滿的,這一桌在討論孟記的錢莊被搶劫時間到底該怎麼解決,那一桌在議論這些日子怎麼不見清逸小王爺出去花天酒地……角落裡,白衣少年越聽眉頭蹙得越緊。
終於,有人說起了她現在十分感興趣的話題。
“傅家大小姐的事情聽說了嗎?”
“什麼事兒?哦,就是傅小姐生病的事情嗎?昨兒個已經有神醫接了榜,這病估計不難治。我聽說那傅小姐將來也是要嫁給清逸小王爺的,難不成這會兒小王爺已經去提親了嗎?”一人好奇道。
“呸,你知道什麼?嫁什麼嫁?就傅家小姐現在的樣子,誰敢娶她?別說是小王爺,就是白送給我,我也不要。”一個滿臉嫌惡。
“哎哎,說說,怎麼回事啊?”很多人圍過去。
“嗯哼,”那人清了清嗓子,這纔開口道:“這傅小姐自小體弱多病,原本一直在尼姑庵裡修養,可是三年前呢,不知道什麼原因突然回來了,這一回來就壞事了。那神醫說,傅小姐身上的疹子啊,要醫治只有一個辦法。那就是繼續回原來的地方休養,期間不可妄動雜念,也不能中途離開,否則將活不過二十五歲,不僅如此,要是她嫁了人,還會連累夫家不得安寧,剋夫克子……”
“咳咳……”白衣少年一口茶嗆出來,看樣子那大夫真是怕極了夜風,她昨天只是教他說了幾句狠話,他卻把傅錦瑟咒得這麼狠,剋夫克子……罪過罪過。
“哎呀,居然有這種事?這傅家小姐真是個掃把星啊。”
“誰說不是呢?那神醫昨天給她服了些藥,身上的紅疹子馬上就不見了,還說,這是治標不治本,如果傅小姐不快點離開楚都,後果不堪設想。”
“走了好啊!要是她繼續呆在楚都,我都不敢住在這裡了。”
“放心。我聽說今天早上傅家已經備好了馬車,把傅小姐送出城去了。”
“這就好……”
喬葉默默低頭喝茶,這麼一來,傅錦瑟成了楚都人的恐慌,誰都巴不得她快些走。她要麼就離開楚都保住性命,就算勉強留在這裡,怕也沒人敢要她了,更別說是做皇家的媳婦。
“過兩日楚皇要爲離親王設慶功宴,你們猜猜,楚皇會給離親王什麼賞賜呢?他這一次可是爲大楚國立了大功了,讓那些北齊蠻子嚇得屁滾尿流,馬上來割地討好……”
“這親王的位子都已經不得了了,難不成還封他爲太子?”
“哎呦,你不想要腦袋了是不是?這樣的話也敢說!他成了太子,那現在的太子怎麼辦?”
“是你先提起的,難道只准你說,不准我說了嗎?”
……
吵吵鬧鬧的,十分聒噪。喬葉起身,朝樓下走去。
三年前,有些事情她弄不明白,稀裡糊塗地過。現在,她明白一些了,卻還是得稀裡糊塗下去,也不想插手太多。
擡頭看了看天色,楚慕該出來了。
回到清逸王府,在摘星樓下面等着,過了好長時間,底層的門打開,一身玄色衣衫的男子緩步走出來。起初是面無表情的,及至見了她,才綻開些笑顏。
這一切變化都收在她的眼裡。
楚慕大步朝她奔過來,喬葉也小跑着迎上去。他偉岸的身子把她納入懷中,雙臂緊緊地抱住她,閉上眼睛喃喃:“葉兒……”
喬葉乖乖地伏在他懷裡不動,三天不見,乍聞到他身上熟悉的味道,真有點不想放開。
突然記起了什麼,仰頭問道:“餓不餓?他們給你飯吃嗎?”不知道怎麼了,潛意識裡,面壁思過是一種極大的酷刑,不給吃不給喝不給走動。
楚慕稍稍鬆開她,扶着她的肩膀輕笑,岔開話題:“有沒有想我?”
這麼近距離一看,喬葉才發現了他臉上新生的胡茬,神情憔悴不堪,不由地擡手摸上他的臉,細細摩挲,心疼地說道:“咱們以後不要再惹怒他了,再也不要去面壁思過了,好不好?醜死了。”
楚慕一笑,琥珀色的眼眸閃着光,一瞬間爲頹唐狼狽的臉色平添了幾分瀟灑不羈,大手按住她貼在臉上的手,摘下來,包在手心裡,嘆道:“只要你以後乖乖的,別再給小爺惹麻煩了,就什麼都好。”
“我哪有惹麻煩?”喬葉眨巴了下眼睛,正要反駁,卻猝不及防地被他抱了起來。楚慕低下頭,用新生的胡茬去扎她的臉,語氣極不正經:“小傻子,我餓了。走,回房。”
雖然王府裡一路上看不到幾個人,可是喬葉明白,暗處怕不止有一兩個人吧?楚慕這個混蛋!她的臉羞得通紅,低聲求他放她下來。
幾次三番抗議無效,最後楚慕終於放她下來了——
放在了新房的大牀上。
撲過去,他的大手毫不客氣地剝她的衣服,這三天,他想她都快要想瘋了。
喬葉勉強掙扎了一番,反而逼得他更加放肆撩撥了,索性閉上眼睛,由他去親自鬧……
意亂情迷中,手指摸到他裸露的後背處長長的粗糙印記,喬葉睜開眼睛一看,纔想起那日小白的傑作,用手細細摩挲着,聲音破碎:“窗子……關好了嗎?”
楚慕的脣火熱地在她身上留下深深的印記,聽了她沒頭沒腦的問話,動作越發大力了,重重地咬了咬她的耳垂,嗓音沙啞:“專心一點。”
這一回,楚慕學聰明瞭,門和窗子都關得嚴嚴實實的,別說是小白貂了,怕是連一隻蚊子都飛不進來,看誰還能打擾他好好的吃飽喝足……
許久之後,雲歇雨收,喬葉疲憊不堪地窩在他懷裡,輕輕閉着眼睛,昨夜沒有睡,今天起得早,再被這麼一折騰,她真是困極了。
楚慕卻十分有精神,大手貼着她光裸的後背,一下一下愜意而滿足地輕撫着,低頭凝視着她的臉,笑道:“小傻子,這麼快就睡着了?”
喬葉不應。
楚慕湊過去親了親她鮮豔欲滴的脣:“要是爺出去喝花酒,找別的姑娘玩玩,你也不看着?”
喬葉豁然睜開眼睛。
楚慕倒被她嚇了一跳,笑容放大:“當真了?”
喬葉想起早上在茶樓聽到的那些有關楚慕的風流韻事,再加上他剛剛不打自招的態度,不由得怒從心頭起,瞪着他冷笑:“有本事就去啊。”
楚慕咳嗽一聲,嬉皮笑臉地湊過去,臉貼着她的臉,討好道:“剛剛是開玩笑的,別當真啊。葉兒,也在你面前,那是真沒本事……”
見他這麼識相,喬葉臉色稍緩,哼了一聲又閉上眼睛,把他的胳膊一拉,當枕頭枕住:“就算你有本事,趕出去找事,本小姐也不怕,解決不了你,就去解決掉你的那些美人,什麼高的低的胖的瘦的,只要我在一天,他們就休想進門。”
“這樣啊。”楚慕沉吟了一會兒,頭貼過去,問道:“那傅家小姐呢?她可是本王未來的側妃,楚皇欽點的。”
“哼,還敢提她。”喬葉冷冷一笑,“我已經把她給辦了。她還想嫁給你?下輩子吧。”
楚慕窮追不捨地詢問,聽罷原委,只覺得脊背發涼,佯裝瑟瑟道:“小傻子,你這招借刀殺人可真夠毒的啊,人家這一輩子都給你毀了,你怎麼這麼壞啊?”
喬葉聽了更生氣,冷哼一聲,閉着眼睛嘲諷道:“怎麼?心疼了?愛慕了你三年的美人現在走了,心裡不舒服了是不是?”越想越氣,終於忍不住爬起身,拿過一旁的枕頭就去砸他,邊哭邊砸:“楚慕,你這個混蛋!換單!你以爲我想這麼做嗎?!你居然爲了她罵我!你走!你走!你……”
枕頭不是硬的,是喬葉特地命人做的軟枕,打在身上輕飄飄的。楚慕見真把她惹毛了,趕忙一把抱住她,制住她亂動亂蹬亂打的手腳,笑出了聲:“小傻子,三天不見,學會吃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