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日後,門派交流大會隨之來臨,碧霞宗,平天殿,衆弟子垂首而立,在他們身前是一位頭戴帷帽的修長身影。
“掌門,不過是門派交流大會,何必要親自前去?”
“這次非比尋常,本座也好久沒有見到無盡天尊了,碧霞宗就由玲瓏掌門來做主,你們都且退下吧!”
“哥,我也想去!”玲瓏聽到他要將自己留下,那怎麼行。
琉璃看着這張和自己完全一樣的面龐,不同於他清冷的氣質,玲瓏愛笑也愛撒嬌,絲毫沒有作爲掌門的氣勢。
“不可,碧霞宗必須要有人做主,玲瓏,這次爲兄絕不會再縱容你。”琉璃淺淡說道,他知道弟弟對辰歌主上的依戀,豈能讓他見到主上,再像從前那般繼續糊塗下去。
琉璃踏出大殿,腳下化出一朵碧綠的玉蓮,不再看他哀求祈盼的表情,微微闔眼。
玲瓏,主上這次必定要成功歸位,爲兄絕不會讓大家再錯誤下去。
“恭送掌門!”衆弟子整齊劃一的抱拳。
雲霧繚繞,琉璃站在玉蓮上,一襲華麗仙袍,湖藍色的衣袂隨風飄舞,他看向腳下隱在雲霧中的蒼山,思緒萬千。
就在漫長的年歲中,他苦苦尋覓,等待着主上的復甦歸來。即便以一己之力對抗辰方燼這樣的真神,他也要拼死守護,報答主上當初賜予的恩情。
曾經,他只是一盞普通的玉蓮燈臺,供奉在主上入定的禪房。
直到有一天,他冥冥中有了意識,聽到了聲音,看到了色彩,他看向蒲團上閉眸靜坐的女子,聖潔高貴,不染纖塵。
玉蓮中盛放的燭心忽明忽滅,滾燙的似乎要將他融化。他努力向前挪動着笨重的身子,漸漸來到桌案邊緣。
“噗通”一聲,玉蓮燈盞從桌上墜落到地上,燭油飛濺,他痛苦地掙扎。
女子忽而睜開眼眸,見腳邊摔碎了一盞蓮燈,在火光中晃動不停。
她拂袖滅了火勢,將碎成兩半的蓮燈捧在手上。不同於火焰的炙熱,他第一次感受到溫暖的包裹。
“怎麼就這麼不小心呢?”她抿脣,勾起一絲淺淡的笑容,“既然是在本尊的禪房修得神識,說明你我有緣,如今原身已碎,本尊就助你們化出原形。”
他迷濛的神識中,只看到一張驚豔脫俗的臉龐,眼帶笑意,溫和地看着自己。
她是誰?我又是誰?
就是這一眼,便將她牢牢記掛在心裡。
他感受着被人捧在手心中的感覺,如沐浴着和煦的春風,昏昏欲睡……
再次醒來時,他睜開眼眸,愣愣地盯着房樑。他試着挪動,卻發現身體輕盈靈活,很容易的就能翻身滾動。
“噗通”一聲,這次是他從牀上栽倒在地。痛,這是他唯一的感覺。
這個又是什麼?他看到自己身體上多出來的四肢,攤開一雙修長瑩白的玉手。
猶記得曾經就是這麼一雙好看的玉手捧住自己,他欣喜地看着這雙手,活動了一下手指,居然能動!
他試着用雙腳站起,顫顫巍巍,就像幼兒學步般,扶着牆,困難的向前拖動腳掌。
推開門扇,外面是廣闊的天地,他好奇地四處張望,直到熟悉的聲音從背後傳來。
“你醒了。”
他詫異回頭,見那女子一襲火紅的長袍,青絲如浸墨,前額上佩戴的飾物叮咚作響,眼角是幾片花瓣型印記,若隱若現,流動出銀色的光暈。
“你怎麼不穿衣物?”女子輕啓朱脣,雖沒有蹙眉,但他能從對方的眼中看出不喜。
她指尖微動,猶如清風徐來,層層布料包裹住纖美的身子,轉瞬變成一身華美的長衫。
湖藍色的長衫映襯得他肌膚勝雪,一雙琥珀色的眸子淡然若菊。
“這顏色倒是適合你,如今我已助你修得肉身,從今往後,你便喚作琉璃。”
“琉璃……”他試着開口出聲,輕靈的聲音沒有他想象般那麼難聽。
“雖然你擁有了肉身,可因你乃玉石所化,沒有性別,琉璃,你是想成爲男人還是女人?”
見他一副懵懂的表情,她將這個世界的認知輸入對方的神識。
待他眼神變得澄清透亮,接受了對萬事萬物的認知,女子再次詢問:“琉璃,你將來是想成爲男人還是女人?”
琉璃回憶着這兩種人的區別,在他印象中,男人就是來保護女人的,既然她是女子,自己必定會選擇作爲男人來守護她。
“我想做男人。”
“如你所願!”
在接下來的相處中,他知道了這位看似嬌柔的女子竟然是開闢世界的創世始神,她心懷天下,無喜無悲。
自從第一次見過她的笑容後,他就難以忘懷,可卻沒想到這是他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見到。
聖尊,是至高無上的存在,她憐憫世人,慈悲爲懷,千萬年來甚至忘記了微笑。
可是那一瞬間的驚豔,那脣角上挑的弧度,終是化爲虛無縹緲的幻影飄散在記憶深處。
在他醒來的第三天,辰歌行至他身前:“你弟弟已經醒來了。”
“弟弟?”他驚訝出聲,他乃玉蓮所化,並非胎生,哪來的弟弟。
“此前你從桌上滾落,摔碎的另一半如今也化得人形。”
他憶起自己的原身確實破碎成兩片,一朵完整的玉蓮燈盞,如今修得兩具肉身。
“本尊喚他玲瓏,他也選擇作爲男人。”
想必這未曾見面的弟弟也是和他一樣的想法,作爲男人保護着她。
“既然你和玲瓏都已無礙,本尊和你們緣分已盡,尋到歸處便離去吧。”她翩然轉身,徒留他一道孤寂的身影。
“聖尊,請容許我們作爲神侍留在這裡!”他追上女子,露出慌亂的神情。
“這裡有我和燼兒,不需要旁人侍候。”辰歌站在通往神殿的石階上,俯視看他,那淡漠疏離的眼神,那高貴聖潔的姿態,讓他心中鈍痛。
“我和玲瓏乃聖尊感化而生,若不報答這份恩情,我們絕不離去!”
“命裡有時終須有,命裡無時莫強求,既然你想留下,那留下便是。”
對於辰歌來說,留下這對兄弟和留下一盞燈臺沒有分別。
就在他和玲瓏成爲神侍的第二天,神殿中來了一位陌生的男人。
玲瓏喜穿綠色的衣物,此時,他一雙明亮清透的眼眸憤憤地看着走向辰歌的男子。那男子眉目如畫,孤高冷傲,白衫曳地,清冷的鳳眸凝視着辰歌,不卑不亢。
“徒兒替聖尊參加天帝的盛宴,現已歸來。”他清潤的聲音沉着穩重,一舉一動都似在模仿辰歌。
“嗯,無事便下去吧。”
“聖尊,徒兒不知這兩位是……”
“他們喚作玲瓏和琉璃,乃本尊禪房的玉蓮燈所化,想必是命中之緣,便隨他們留下作爲本尊的神侍。”
“聖尊有徒兒難道還不夠?”
玲瓏挑眉,見那白衫男子云淡風輕的臉上似有不滿。怎麼就只許你留下,我們兩兄弟就不可以!
“燼兒,不得無禮!”
辰方燼轉身走向玲瓏,嗤笑道:“果然是化了一身好皮相,竟然比女子還要美豔,不過你既然只是侍從,便要懂得規矩,若是不小心逾越了,聖尊這裡留不得你們!”
“你這……”
“玲瓏,不可放肆!”
琉璃連忙拉住玲瓏,垂首恭敬地說道:“天尊說得極是,我們必當謹記於心!”
“好了,你們都下去吧,本尊想一個人靜靜。”辰歌揉揉眉頭,她喜歡清幽,可如今外有天帝隔二連三的邀請她赴宴,內有徒兒和神侍的喧嚷爭鬥。
她都不知道這些人到底是怎麼回事,讓她沒來由的感到煩躁不安。她走進禪房,燃上檀香,閉眸入定。
幾個月後,玲瓏看着緊閉的門扇,自從主上進去後便再也沒有出來。他和琉璃作爲神侍,在偌大的晟天殿內甚是無聊,而那白衫出塵的男子也和主上一樣,寡言少語,果然是兩師徒,喜靜的性情如出一轍。
琉璃每日都在維護神殿的一草一木,希望主上出來的時候能和當初一樣。而玲瓏和他恰恰相反,尋着哥哥不注意的空檔,便將仙草靈花偷偷折下拿去釀酒。
在這裡十年如一日,見到最多的便是這些草木,無趣至極,他便尋思着釀些靈酒打發時間。
葉如飛凰之羽,花若丹鳳之冠。鳳凰樹下,玲瓏將剛釀好的花釀刨挖出來,就在剛纔,主上終於踏出房間了。
“哥,你說我拿這花釀送給主上,她會喜歡嗎?”
“主上乃是真神之體,怎可能會喜歡這些俗物。”
琉璃皺眉,他知道辰歌喜靜的性子,擔心玲瓏會不懂分寸,擾她清幽。
“是主上,她走過來了!”玲瓏開心地飛奔過去,將花釀遞給辰歌,“主上,這是百花釀,你看喜歡嗎?”
琉璃遠遠看着,原以爲她會拒絕地走開,可當主上看到男子手中捧着的酒罈後,眼底那一閃而逝的笑意,他看得分外清楚。
主上,她喜歡?
在辰歌接受了玲瓏贈送的花釀後,這小子鼓搗的越發興致高昂,想着法子研究釀酒討主上歡喜。
而辰歌每次都是欣然接受,這點讓琉璃甚至是辰方燼都相當詫異,敢情他們的聖尊是個嗜酒之神,而玲瓏也藉此機會和辰歌越走越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