媛香兩手攏於袖間,頤指氣使,回眸睨了寒樺一眼,邁着方步便要出殿。
就在她擡腿邁出門檻的瞬間,一道無形氣流疾射而來,恰好擊中她的右膝,媛香只覺腿窩一麻,頓時失了知覺便往下栽落。
那狐女見到主子摔倒,連忙飛身上前,正欲扶住她的臂彎穩住身形。
“主子可還安好?”狐女焦急出聲,挽着媛香的手卻憑空生出力道,將她猝然推倒。
可憐媛香堪堪站穩,又被這狐女猛然推出門外,力道之大,角度之準,衆人只見一圓滾滾的身子射向半空,呈拋物線砸向門外階梯,緊接着又從七十二層臺階一路向下翻滾,連帶着那些枯葉落枝一掃而光。
曇蘿伸長了脖子探出門外,嘖嘖,這青玉臺階上蹭出一道長長的白色香粉,空氣中更是粉塵瀰漫。
參選侍女的諸位少女目瞪口呆,竟然沒有一人上前扶那女官起身,寒樺眉頭微蹙,斜睨了曇蘿一眼,神色擔憂地跑出宮殿。
“媛香。”他輕聲喚着,眼底滿是憂慮。
“疼——”媛香撅起肥厚豐脣,一癟嘴,一擡眸,生生將寒樺嚇得連退三步。
可某女依舊擡起那張滲人面孔,臉上紅的白的綠的五顏六色,色彩斑駁,見男子不爲所動,媛香捏着嗓子嬌滴滴地喊道:“媛香好疼。”
寒樺終於鼓起勇氣看她,肅然道:“錦寧宮因你而污,本官命你將這青玉臺階上的九鳳浮雕清理乾淨,否則革職查辦!”
媛香聞言,怔怔然看他。
男子拂袖轉身,在經過曇蘿身旁時,沉吟開口:“姑娘可想在宮中謀職?”
這不廢話,否則她怎麼混到妖皇近前。
“鳳吟宮有份美差,姑娘只需每日在樂坊掃塵便可,如何?”
“甚好甚好。”她讚許點頭,這寒樺真是深明大義,明察秋毫,顧全大局。
“那幾日後的朝鳳會,在下希望姑娘能一同前往。”男子繼續笑道。
曇蘿暗自咬舌,收回方纔的話。
“好說好說。”她敷衍了事,先應付過去再說。
“既然如此,請姑娘隨在下前往鳳吟宮。”
曇蘿原本以爲妖界的樂坊頂多是座閣樓,沒想到,這裡蔚爲壯觀,氣勢蓬勃,儼然是座城池。
鳳吟宮守衛森嚴,入到裡面,她才得知此處正是妖皇的寢宮。看來她誤打誤撞,成功混入了妖皇近前。
山川亂雲日,樓榭入煙霄。眼前這間樂坊樓閣,依山傍水,隔水相望,絲竹之音恍若天籟拂過水麪。金碧輝煌的琉璃瓦,飛檐斗拱,檐上花紋精美,翹角風鈴高掛。
危樓高百尺,手可摘星辰。站在樓頂放目遠望,又是何等攀雲步月的暢意,俯瞰錦繡山河,盡收眼底。
寒樺將她帶至樂坊後,曇蘿置身於偌大的宮殿,擡目仰望,見頭頂壁畫恢宏,逼真傳神,殿內裝潢考究,各種樂器陳列於大殿兩旁。
她既然不通音律,也沒那份興致鼓搗這裡的樂器。曇蘿旋即施了個清潔術,又將殿中的桌椅歸位還原。
做好這一切,她正欲離開此地,忽聞門外傳來細碎的腳步聲響,難不成真應了那句來得早不如來得巧,此刻正好遇上妖皇興致盎然,來樂坊彈琴助興?
她隨意瞅了眼附近的可藏身之處,見一口烏金色大鐘懸於紅木鐘架,古樸肅穆,紋飾繁複,九鳳振翅翱翔於鐘面,栩栩如生。
曇蘿當即閃身鑽入鍾內,一陣無形的阻力如梵音灌耳,迎面襲來。這音波無聲無實,其威力竟遠勝於夙染的音破功。
她嚥下喉中腥甜的同時運起靈力防禦,正欲遁出這口詭異的大鐘,冷不及防,背後伸來一隻手臂,在她身上輕輕一拍,那種難受的感覺頓時消散地無影無蹤。
曇蘿匆忙回眸,視線中映入一雙絕白的玉手,根根猶如玉筍,指甲光滑無暇,透明如薄玉。
擡首仰望,見大鐘內壁懸有一繩,一名紅衣美人悠然倚在繩上,發如浸墨,僅用一根紅綢鬆鬆束着,紅衣蹁躚,隨着繩索搖曳輕靈漫舞。
隨着美人緩緩擡眸,容顏漸漸顯現,一張精雕細琢的臉上,眉如翠羽,睫如蝶翼,削肩優雅,纖頸如玉。眼尾微微上翹,嫵媚天成,美眸流轉間,當真是勾魂攝魄,豔麗多姿。
最是那眼角一尾紅色的鳳翎紋飾,鮮豔絢麗,隨着美人輕笑,恍若在那如瓷雪肌上翩然飛舞。
那人精緻絕倫的眉眼此刻淡淡睨來,脣角凝笑,嫵媚惑人,眼角斜勾,一雙墨玉鳳眸微轉,看到閃身躲入鍾內的少女回眸,亦是一怔。
香腮冰潔,胭脂無染去粉飾;雲鬢浸漆,青絲如瀑落玉簪。
這躲入東皇鍾內的少女,居然面生的緊。
紅衣美人脣角勾笑,丹脣輕啓,這一笑燦若春暉,豔若芙蕖。
“小侍女,倘若是有人問起,可說不曾見我。”
對方溫聲說道,聲音輕軟,如若天籟,讓人不由想到淼淼月色下的碧粼幽潭,清輝柔柔,泛着銀色光暈,蕩起點點微波,彷彿漣漪從湖心漸漸盪漾開來,在古鐘內迴盪不息。
那細膩的嗓音在話落語氣微揚,帶上一絲軟語瑰色,在這嫵媚天成中生出一股迷醉的誘惑。
曇蘿吶吶點頭,面前的美人雌雄莫辯,本着在玲瓏兩兄弟那栽過一次,她眯起眼眸,緊緊盯向那人前胸。
唔,這人雖身形纖柔,倚在繩上更是柔弱無骨,不過胸部平坦一馬平川,視線往上,是微微凸起的喉結,隱於暗處。
種種跡象表明,對方是個美如妖精的男人。
曇蘿隨即做了個噤聲的動作,小聲道:“有人來了。”
腳步聲漸進,鍾外傳來幾道喧譁。
“鳳鳴宮裡裡外外都找尋過了,有人可曾見過妖皇?”一位聲音冷冽的女人突然發話。
“回稟隱王,屬下不知。”
“你們幾個再分頭尋找,若是不能在日落前尋到妖皇,提頭來見本王!”
“是!”
“且慢,你手上抱着的那些畫像,妖皇可曾有入眼的女子?”
“回隱王,昨日妖皇只是隨意掃了眼,便......便讓屬下用火焚盡。”那男子謹言回道,說話間更是支支吾吾。
“一幫廢物,你們可知這些都是妖族純正血統,難不成,他還打算忤逆本王?”那隱王語氣不耐,微微頓了下,而後說道,“罷了,讓這些女子盛裝出席朝鳳會,本王不信,就沒有一個女人能治得住他!”
“是,屬下告退。”
隱王隨意望向樂坊大殿,原本矗立着一口大鐘的那處此刻空無一物,她視線穿過曇蘿隱藏之處,未曾發現任何端倪,遂轉身踏出殿堂。
曇蘿長舒一氣,原本她以爲來者會是妖皇一行人,沒想到卻撞上他的死對頭隱王。
她擰眉看向靜默不語的紅衣俊男,聲音愉悅,帶着幾分乖巧討好:“如若有人問起,你便說沒見過我。”
對方怔然,用一副我壓根就不認識你的眼神斜睨看她。
“我是初來鳳鳴宮的侍女,曇蘿。”
“百媚生。”男子旋即一笑,媚意橫生。
“回眸一笑百媚生?這名好生奇怪,你和百曉生可曾認識?”曇蘿隨口問道。
“不認識,不過,這位姑娘可是眼生得緊,可是今日初來?”
“英雄不問出處,時日不早了,咱們後會有期!”她略一拱手,趁着隱王那幫人不在,趕緊開溜。
爲了方便探討接下來的行動,曇蘿依舊是回到了玲瓏他們所在的住處。
面對這位整日沒個正行的主上,琉璃逐漸適應的同時,坦然接受。不知不覺間,他靜靜凝望少女的眼神,不復清冷自持,多了一絲他自己渾然不覺的溫和。
清風送晚,曇蘿側身躺在通鋪上,聽到玲瓏再次嘮叨關於妖界一年一度舉辦的朝鳳會。
屆時,所有未婚男子皆會赴會,而未婚女子,亦或是打算納夫侍的均可參加朝鳳會。
如若妖族女子看上哪位男子,便會送上一根梧桐枝,而這位男子若是轉送一件隨身之物,則代表應允。
聯想到仙界特有的牽緣節,曇蘿估摸着也是相差無幾,隨意應付了玲瓏幾句。
“主上,無論如何,朝鳳會那日你決不許出宮。”
“嗯嗯,絕對不會。”她闔上眼眸,隨口哼道。
夜已入深,曇蘿闔上眸後便沉沉睡去,她在玲瓏懷中翻了個身,滾到通鋪的另一頭,摸到一具略顯清涼的身子,她小聲囁嚅着,藕臂搭上那少年纖細的腰身,從後方擁住對方,埋首在他的頸間。
少年僵硬着身子,在身後那道讓人心安的溫暖包裹下,漸漸放鬆了下來。
他小心翼翼地探出修長玉指,撫上環上自己腰間的柔荑,一如當初那般溫暖,一抹笑意隨之掛上了他清雅出塵的面龐。
天空破曉,燦若織錦,妖皇宮一間粗陋的侍女屋內,曇蘿幽幽轉醒。
她睜開惺忪的眸,嚮往常那般張開雙臂,撐坐着爬起。指尖觸落,左手是一片溫熱的如綢雪膚,右手是一條溫熱的凝脂玉臂,此刻,她正被兩位形貌相同的男寵夾在當中,乍一看來,還真是左擁右抱,好不愜意。
然,這些通通都是假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