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穹下,前方出現大片的濃郁森林,少女慌不擇路,一頭鑽進林間。
閃電劈落,身後幾棵古木紛紛倒地,她將御風術運到極致,同時用迴生瞳警惕頭頂的動靜。
耳邊風聲呼嘯,雷鳴由遠及近,一聲大過一聲。神識中,她只能看到雷雲下亮徹天際的閃電近在咫尺,儘量遠離。由於閃電攻擊範圍較大,而且呈蜿蜒縱橫的軌跡,並非像箭矢那般可以估算出它的降落處。
往往是天空照亮的同時,閃電瞬間落下,不給人任何喘息的機會。
曇蘿將神識集中注意在頭頂,當強光像一把利劍砍來,眼看着躲閃不及,她縱身一躍,雖然躲開了那道閃電,卻發現雙腿深深陷入沼澤,難以掙脫。
不會這麼慘吧,真是天亡我也!
她欲哭無淚,早知今日,打死也不敢一個人偷溜出來。想不到她躲過了沙塵肆虐,躲過了流沙吞人,躲過了雪峰陷阱,卻一頭栽進了牧草繁茂看似平坦的沼澤!
當凍土融化形成的沼澤泥沒入胸口,她死死抓住兩根小拇指粗細的救命稻草,拼命掙脫。然而困在吸附力至強的淤泥當中,一切都是徒勞,枉費了她一身神力落得淒涼。
腳下是深不見底的暗流,觸感冰涼,隨着身體的不斷下陷,下身彷彿被一股大力瘋狂拉扯,如同激流中急速旋轉的漩渦。而胸腹處卻被淤泥吸附,動彈不得。
兩股不同的力不斷擰緊,這種被撕裂的感覺愈發明顯,當淤泥淹沒下巴時,她索性闔目閉眼,一頭扎入沼澤。
全身被濃稠的淤泥緊緊黏住,哪怕是擡起手指都顯得異常困難。在她腳下的深淵,是冰雪融化形成的暗流,將她拖入一道狹長深邃的冰窟。
她在水中再次睜眼,沒想到沼澤之下居然是流動的冰川水,也不知能否打穿這道冰窟。
曇蘿順着暗流一路遊弋,作爲終極保命利器的迴生瞳此時發揮出最大用處,可以觀察冰窟與地面間的厚度,從而打開狹縫,逃出此地。
人終有一死,可她絕不想死在這種鳥不拉屎的地底。在冰水中浸泡了長達半個時辰後,黑暗的水底居然透出一絲光亮,與此同時,暗流湍急,猶如決堤之水洶涌澎湃,衝向數丈高的水潭。
水花濺起,飛珠落玉,幽綠色的潭底冒起無數水泡,水草飄搖,驚散魚羣。
陽光透入水面,隨着波紋不斷變換,映照得那張雙眸緊閉的小臉忽明忽暗。少女身子微微蜷縮,像母體中熟睡的胎兒,緩緩墜向水底。河牀泥沙隨之盪漾,青絲暈散間,那雙水眸倏然張開,眼神漸漸清明。
她划動四肢,鑽出水面的同時大口呼吸,驚詫於四周的景緻。
這裡莫非是死亡谷的邊緣地帶?
天際不遠,仍能看到翻滾的雷雲,而她現在所處之地卻風平浪靜。
她從水中爬起,打量四周,也不知這裡有沒有出谷的道路,那種被雷電堵截的感覺,她可不想再來一次。
可眼前這片峽谷,四面都是斷壁絕崖,除了她剛纔墜潭的那處瀑布罅隙,再也尋不到其他出路。
一夜趕路加上一番折騰,她已經是又困又乏,索性坐下。山谷寂靜,身後樹叢突然傳來悉悉索索的響動,難道谷中有人?
她欣喜萬分,猛然回頭,半人高的草叢中拱出一顆腦袋,此時四目相對,人眼瞪狗眼。
“狗?”沒錯,是狗不是狼,而且這體型這品種這德行,橫看豎看都是普通的蕃犬,一條毛茸茸的尾巴衝她搖晃得正歡。
“小黃,你是被天神派來主動獻身的吧,要不怎早不出現晚不出現,偏偏趕上本姑娘最餓的時候出現。”她雀躍站起,笑得純真無害,一臉溫良,“看在你這麼誠心誠意的份上,清燉還是紅燒,任犬挑選。”
“姑娘?”恰在此時,某女身後憑空驚現一道滄桑中透着歲月沉澱的呼喚。
她心裡一哆嗦,瞬間便想到這谷中居然有人,並且還突破了神識防線,在她渾然不覺的情況下,近身逼近的世外高人!
莫非是,麻衣巫仙?
果然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
等等,初次見面要給巫醫留下個深刻而美好的印象纔對,萬一那巫醫是個不長眼力缺心眼兒的,覺得自己和他頗有緣分,答應隨她出谷救治太子,順便再賞她點靈丹妙藥,毒物防身,那自然是極好。
想到這裡,曇蘿慢騰騰地僵硬地回頭,想巫醫留下個穩重的印象。卻回頭看到個手拿鋤頭,一身襤褸破衫,頭戴蓑帽的老頭。
爲此,她瞪大了眼眸死命瞅向那衣裳,雖然衣料殘舊,看不出顏色,也看不出質地,但她確定這並非是一件白色麻衣。
聽聞那些驚世駭俗之人都會有驚世駭俗之舉,莫非,這是麻衣巫仙在考驗她?看她有沒有誠心,有沒有耐力,值得他出手相救?
念及此,曇蘿立刻上前一把扯過老頭的鋤頭,扛上肩頭,做意志堅決狀。
“你,你想幹什麼?”老人一臉戒備地看着她。
“仙人,什麼都別說了!就讓小的來爲你挖草藥吧!”她扛起鋤頭,大步開走,“是要靈芝還是人蔘,儘管吩咐,這一帶,我熟!”
“你你你,你鬆手!旺財,攔住那丫頭!”老人氣喘吁吁,怒聲大吼。
曇蘿握緊鋤頭毫不鬆勁,歪着腦袋一臉懵懂:“仙人,哪怕你叫破了喉嚨也沒用,我心意已決!還有,我喚曇蘿,不是旺財!”
話音剛落,先前還衝她獻媚的大黃狗撒開了狗爪,一頓狂撲,那狠勁,那氣勢,好一隻毛色純正衷心爲主的藏獒。
“那個啥,我剛纔不是怕仙人累着,鋤頭還你!”識時務者爲俊傑,待她吃飽了再和這狗鬥。
老人接過鋤頭,招了招手,那藏獒立馬乖順下來,安靜地跟在兩人身後。
“丫頭,怎就你一個人闖進了這死亡谷?”
“哎,這可說來話長,仙人,你就大發善心,隨我出谷救人。”
“出谷救人?”老人不明所以,嘆氣道,“老夫一把年紀了,若是能出谷,早就出去了,何必與家人隔山相望,一晃就是十年。”
曇蘿旋即望向這位年過半旬的老人,不是說那巫醫天煞孤星,克父克母克妻克子,怎還有家人?
她這麼一打量,隨即發現那老人並非碧瞳,而是正常人的黑眸。
“敢問老人家可是麻衣巫仙?”她聲音顫抖地說道。
“什麼巫仙,丫頭你又在說什麼胡話?”
晴空一道霹靂,劈得某女外焦裡嫩,這麼說來,眼前這老人和巫醫沒有半文錢的關係。
“那,那你可知出谷的路?”她再次出聲,忐忑問道。
“若是能出谷,老夫何必在這裡孤苦了十年!”老人滿臉滄桑地緬懷過去,面容激動,“當初爲了採藥,偷偷闖入死亡谷,卻被地下暗河衝到這裡。那次冰窟中的水只齊腰腹,老朽僥倖逃生,可自那以後,水勢上漲,絕無歸還的可能。”
說道此處,老人驚詫看向少女:“丫頭,你是怎麼活着出來的?”
曇蘿訕訕笑道:“憋足了氣,即可。”
“半個時辰都不用呼吸?”
“純屬僥倖......”她訕訕笑道,換做常人自然是不行。
想來這片山谷也沒有巫醫,不如趁早回去。她看看天色,不如在這裡留宿一夜,待到明日,雷雲散去,她也好原路折返。
“老人家,你看咱兩也是天涯淪落人,不如今夜就到你那裡擠擠,放心,明早我絕對離開!”她說得信誓旦旦。
樵夫嘆氣說道:“不是老夫不願,而是那地方過於簡陋,連遮風擋雨都成問題。不過......”
他倏然想起絕壁上有一處洞穴,遲疑道:“丫頭若是不怕,不妨住在山洞。”
說罷,遙遙指向前方隱蔽在荊棘後的狹縫。
曇蘿按照樵夫指引,來到峭壁之下,這裡望去,山如刀削一般陡峭。她抓住藤蔓,雙腳踏上凸出的岩石,在山峰上起落竄躍。
當她離洞穴還有幾步之遙時,腳尖輕點,身輕如燕地蕩向洞口。
一種幽深詭異的冰寒感頓時撲面襲來,她警惕張望,腳步輕盈,緩緩進入洞內。
洞中風聲嗚咽,寒風朔朔,洞壁上更是覆滿了白色的冰晶,冰柱林立,冰鍾乳懸連,洞頂冰水瀑布懸垂而下,晶瑩剔透。彷彿置身於一座晶瑩的宮殿,四處都是冰的世界,冰柱、冰錐、冰筍、冰花。
想不到洞外鮮花爛漫、綠樹成陰,這竟然有處堅冰不化的冰洞?
她向着洞中繼續前行,乳白色的冰棱在洞頂密集排布,層層疊疊,錯落有致,卻隱隱透出一種幽綠色的熒光。她向着發光源尋去,見冰面上鑲嵌着許多夜明珠,兩顆排列,恰似一雙雙碧瞳悄然凝視,說不出的詭異陰森。
既然洞中出現螢石,說明這裡有人類出沒。她隨即撬下兩顆握在手心,藉着幽光緩緩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