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管事將曇蘿帶到一木架前,指着上面的幾籃子花瓣。
“念姑娘晨起的洗浴水中要加上茉莉花,午後排完歌舞要用玫瑰花,晚上的湯浴要用牡丹花。這瓷壺中裝着的水是荷花上的清露,是給念姑娘潤嗓子用的,這些你務必要每日按時送去,記住了嗎?”
曇蘿連忙點頭,順便湊過去,小聲問道:“這位念姑娘當真是位大美人啊,每天都用這麼多鮮花滋養的,太子爺對這位姑娘可真是上心,想必是咱們未來的太子妃吧!”
“去去,主子那些事豈是我們這些下人可以亂嚼舌根的,也不怕被人聽見拔了你舌頭,在宮中辦事,就要講究裝聾作啞,好奇心太強,遲早會不得好死。”
“不是錦衣玉食,歌舞昇平嗎?”曇蘿眨眼。
“那也得你混出個名堂纔有啊,咱們這些做雜役的又不比那些宮女,說不定哪天就被主子看中寵幸了。身爲男人,能在主子身前近身伺候的,不是侍衛便是公公。”崔管事好心提點。
“那咱們太子爺可有什麼講究要注意的?”
“太子殿下倒是爲人親和,甚好相處,只需記住每晚亥時前,要在他的景仁殿洗浴房將浴池的水閥打開即可。”
“小的明白了。”
“熱水房還有幾名雜役,有不懂的請教他們。”
“崔掌事,不知咱這月奉又是什麼時候結算?”曇蘿說出自己最關心的問題。
“月底了自然少不了你的。”崔掌事拾起地上的斧頭,“好了,現在快點幹活,手腳麻利點,待會記得將熱水給司樂閣那邊送去。”
在崔掌事走後,曇蘿提起斧頭來到柴房,將木樁劈成粗細均勻的柴禾。而柴房旁,便是一口半人高的巨大鍋爐,她將柴禾扔到竈裡後,旁邊就有一名少年卯足了勁拉動風箱。
曇蘿以前在修仙界做雜役弟子時,都是用火球術來催動燃燒,這種風箱亦是初次見到。
拉風箱的那少年見曇蘿蹲在竈臺旁發愣,不由催促:“還愣着幹嘛,趕緊加柴!”
“這玩意看着不錯,讓我也試試?”
“你是剛進宮的吧,在這裡幹活都是分工明確,不能假手於人。”那少年一臉防備地看她。 “還有這個規矩,如此說來,就是不能找人頂替自己?”
“那當然了,就在不久前,御前伺候的一宮女身體不適,私下找了旁人替她守夜,結果聖上翌日晨起時染了風寒,這兩名宮女都被杖斃了。”少年心有餘悸地說。
“但人總有個什麼特殊情況,主子是人,咱們做下人的同樣也是人。”曇蘿搖頭嘆息,忽然對混入東宮這個決定有些遲疑了。
“若是真需要旁人頂替自己,那你得提前去向崔管事報備。其實咱們這熱水房雖然繁瑣辛勞,好在不用近身伺候,也沒那麼多規矩。那些新進宮的小太監,都要被掖廷宮訓導一年後,纔給各宮送去。”
曇蘿細想,還好她進了熱水房,聽聞這宮中除了御廚、御醫和帶刀侍衛外,凡是近身伺候主子的都是太監。
兩人將鍋爐中的水燒熱後,舀出熱水。
“不用這麼麻煩。”曇蘿見對方打算一桶桶的挑水過去。
她將念姑娘的浴桶裝滿後,直接扛起就往外走,那少年小步跟上,滿眼羨慕。
“譚兄弟,你知道司樂閣在哪嗎,我帶你去好了。”
有人帶路自然是好,曇蘿跟着他七彎八拐後,終於來到念姑娘所在的住處,司樂閣。
耳邊傳來絲竹樂的聲音,曇蘿路過一處大殿,見裡面燈火通明,衆舞女和伶人們正在排練歌舞,好一派歌舞昇平的熱鬧景象。
舞女們身形曼妙,穿着粉紅色紗裙,而中間那一襲緋色絹紗的女子柔弱無骨,十指纖纖,一雙鳳眸攝人心魂,媚眼如絲。在伶人們的配樂下款款舞動,蹁躚旋轉,嫵媚動人。
“這兒不是咱們這些下人能久待的地方,譚兄弟快走!”少年在旁催促,雙眼不時查看周圍的動靜。
“這裡的姑娘都好生漂亮,特別是中間領舞的那位,笑得真是勾魂,她是誰啊?”曇蘿透過敞開的窗櫺,望向裡面。
“小聲點,你不要命啦!”少年做了個噤聲的動作,拽着曇蘿便往前走,“那位就是念奴姑娘,最受太子殿下的寵愛,是咱們東宮的大紅人。”
“原來如此。”曇蘿瞭然,這種不同於端莊溫婉的風情,妖媚到骨子裡的女人,是個男人都會喜歡吧。
在少年的帶路下,她最終來到念姑娘的浴室。在宮中,唯有主子級別的人才享有獨立的浴室,其他人要麼在寢房內解決,要麼去公用的澡堂裡搓澡。
而像曇蘿這種女扮男裝混東宮的,自然也是去男用澡堂,可她敢嗎,絕對不敢!
當她放下浴桶後,轉身看着清澈見底的水面,這纔想起那念姑娘專用的牡丹花瓣忘了灑進去。於是,她跟少年吱了一聲後,匆匆忙運起御風術就往回蹦躂。
再次來到浴室時,曇蘿推開虛掩的門扇,屏風後隱約可見氤氳出的白色霧氣,以及婀娜多姿的xiaohun背影。
“閏月,今日水中怎麼沒放牡丹花瓣啊?”清喉嬌囀,屏風後傳出黃鶯出谷般的聲音。
曇蘿提着籃子的手微微一頓,此時她是該放下花籃趕緊走人,還是若無其事的將花瓣給她撒上。
還未待她作出決定,那美人又接着說道:“閏月,進來服侍我沐浴更衣吧。”
曇蘿躊躇了會,最終還是走了進去,不就是個女人嗎,撒完花瓣她就走人。
浴桶內,坐着一位冰機雪膚的妖嬈女子,青絲用髮簪挽起,染着豆蔻的青蔥玉手捧起一汪水輕輕灑在身上。
曇蘿走上前,將花瓣撒入水中,空氣中芳香四溢,同樣都是女人,她就沒好命這麼享受。
“閏月,背後也幫我撒上些水。”念奴閉眸坐在水中,慵懶出聲。
曇蘿放下花籃,拿起衣物架上掛着的木勺,將溫水灑在女子美玉雕琢般的雪背上。
“閏月,肩膀那裡也幫我按按。”念奴再次出聲,似是累極了般趴在浴桶邊緣,烏黑捲翹的長睫上浸着水霧。
曇蘿嘴角抽起,這女人伺候起來果然是麻煩。她伸出小手,緩緩撫上念奴的後背。
“嗯,就是這裡,多按按,今兒排練的舞蹈是太子殿下最喜歡的蘭陵王入陣曲,明日殿下就要回宮了,許久不見,也不知他會不會掛念……”
女子聲音漸弱,小聲呢喃,曇蘿按摩的雙手熟練遊走,這兩人果然關係曖昧,身爲舞女伶人,哪有主子般的待遇。
“閏月,待會你把我明日要穿的衣物備好,就是殿下最喜歡的緋色,他說過,看我穿緋色的衣服就會想起初次見面的那晚。”念奴臉頰泛紅,秋水剪眸中暈着相思。
見身後的婢女並未出聲,念奴微微蹙眉:“閏月?”
浴室內安靜的只有水聲,念奴忽而轉過身來,驚愕地看向那陌生少年。
少年面若敷粉,白璧無瑕的臉龐上是雙瑪瑙石般的瑩瑩水眸,脣若桃瓣,精緻的不似真人。 念奴眼底閃過驚豔之色,如此俊俏的少年難不成是新來的公公?
不過,公公豈能隨意進入女子的浴房。
“這位公公面生的緊啊,閏月那婢女呢?”念奴很快鎮定下來,將肩部埋入飄滿花瓣的水中。
公公?這回倒是輪到曇蘿詫異了,她後知後覺地想起如今她可是男裝打扮,身爲東宮的雜役,擅闖女子浴房估摸着也是重罪,既然被人誤會了,不如死撐到底。
“念姑娘,咱家正是這新來的公公,專門伺候主子們沐浴淨身的,剛纔姑娘喚閏月,咱家恰好就叫小月子。”曇蘿掐着蘭花指,擠眉弄眼地說道。
“可東宮內都是宮女們服侍念奴,月公公怎麼會到司樂閣?”
“咱家不過是來送花瓣的,聽到念姑娘叫咱家留下來服侍,這纔有了現在的誤會。”
念奴見曇蘿臉不紅心不跳地答話,雖有疑慮也不好追問,眼下還是將這公公打發走。
“既然是誤會,念奴這兒也不需要人服侍了,月公公有事先忙吧。”
曇蘿明白這女人是讓她滾蛋了,她自然不想多加逗留。
“那咱家告退了,念姑娘也別泡太久,皮皺了可不好看。”
念奴聞言,臉上青白交替,神色十分難看。她容貌出衆,從未被哪個男人這般嫌棄過,更何況對方還是個閹人。
曇蘿其實是隨口說說,絲毫沒有在意對方的臉色。她垂首退身而出,默默關上門扇。
看來太子爺得明日回來,這意味着什麼,意味着她現在可以收拾收拾洗洗睡了,要知道自打來到人間這個無底洞,她就像過街老鼠人人喊打,何曾睡過一個安穩覺。
現在她對物質層次的追求已經降低到有軟牀睡,有溫水洗,有米飯吃,人生也就圓滿了。
雜役們睡的地方是典設局內的一處偏殿,當曇蘿來到那裡時,屋內的燭光映照出幾道黑色人影。
她不假思索地推門而入,除了熱水房和她共事的南峰少年外,還有一名更眼熟的人。
“臨淵,你怎麼也在這?”曇蘿此時的驚訝度,不下於她在路邊遺失的銀子又被好心人給送了回來。
【一切都會雨過天晴的,十月大大是親媽,男主絕對是真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