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傾城姑娘

蘇苓覺得剛寫下的計劃書決不能認輸:“我也要去。”

“……”

皇都的秦樓不同於別處的羣芳怡香,有大俗也有大雅,因有大量獲罪遭貶的官妓,所以更官方一點,水也更深。姑娘們在樓裡不但以容貌分三六九等,更以才情地位論身價。許多原先家中身居高位的大家閨秀,即便是落魄罪人,也不對外接客。有些家中還有殘餘勢力,用銀子砸着,一般人碰不到。更多的是官家富家人包養的小情人,在周圍立起了一座座雅緻的小宅子。只要金主不拋棄,也不需拋頭露面尋恩客。

蘇苓和張弦月來的地方便是後山的雅閣,鱗次櫛比的小院落栽種着綠樹鮮花,不知道的還以爲是哪片雅緻的民宅。

一個嬌俏的姑娘打開窗子,喊了這麼一嗓子:“喲,張公子回來了!”

好多戶的窗子就這麼都這麼依次打開了。

“張公子!張公子今日有沒有帶什麼好玩的趣兒?”

“趣兒什麼趣兒,沒看張公子帶着一個姑娘家嗎,莫不是真的將自己媳婦兒帶來了?哈哈哈!”

門窗被磕的發出砰一聲響:“哎呦,張公子這樣就可太傷姐妹們的心啦!”

蘇苓看她們一張張青春的笑臉,搖曳婀娜的身姿,不自覺笑了起來。

張弦月隨意笑了笑,被蘇苓警惕的一瞥,遍立馬面無表情起來,一本正經的模樣往前走。

“哪哪哪?張公子的媳婦?”

“天煞的,這讓我小曇花以後怎麼活!還有那個誰……豈不是……”

“行了,你又不能嫁人,還不許別人恩恩愛愛了?”

出來觀望的姑娘越來越多,甚至驚動了院中看護,蘇苓只好和張弦月兩人飛一般的遁走,以防被人流堵住。

蘇苓被張弦月拽進一個廂房,坐在凳子上細細回過味來:“你女人緣這麼好啊?”

看來還是一根花心大蘿蔔呢。

“人緣好。”

“是……嗎?”蘇苓在這間張弦月長住的廂房裡看來看去,踱來踱去,甚至嗅來嗅去。似乎也沒有什麼可疑的女人氣息,難道這不是他常駐的場地?

張弦月被蘇苓這疑神疑鬼的模樣弄得絲毫沒有緊張感,甚至還有些想笑。

“我說你……在這有沒有……”

老相好?

蘇苓張了張嘴,發出的聲音卻是,“住的不習慣?”

“沒有。”

“那你在這裡……有沒有……”

老相好?蘇苓再次張了張嘴,發出的聲音卻是,“吃的不習慣?”

“沒有。”

“難道你在這裡……就沒有……”

老相好?

蘇苓再三張了張嘴,發出的聲音卻是,“一絲絲不習慣?”

問不出口啊!

“可能……有的吧。”

“哦哦!那打算什麼時候搬走?”

張弦月熟練的給兩人沏了壺茶:“你很希望我搬走?”

蘇苓拍了拍椅子:“沒有啊!我怕你住不習慣。”

張弦月隨手拿了一本書,在簡單陳設的屋子中怡然自得的看起來:“沒有不習慣。”

“呵呵呵呵。”住在一羣女人堆裡還習慣,住在妓院還習慣,你果然是個渣男!

“怎麼笑這麼開心?”

“……這裡太美了,我高興出去參觀下,一會回來。”

蘇苓嘴上笑嘻嘻,心裡卻是mmp:聽不出我的惡意諷刺嗎?

張弦月遲疑,還未來得及勸阻,就聽得蘇苓三兩下跑出去了,門外一聲巨響。

“怎麼了?”

“沒事!樹自己塌了!”

張弦月再也繃不住上翹的嘴角。

窗外桃花滿枝丫,襯得春光正好,人面桃花。

“裝蒜是吧!看我不揪住你的小辮子,給你一頓爆炒竹筍吃!”蘇苓找了一間離這裡好近的院子,探頭探腦的往裡面湊,恰好看到一個白衣美女正在澆花。

身姿玲瓏,一張臉也是清秀可人,而且就住在張弦月的隔壁。

蘇苓忽然計上心頭:“姑娘,可是住在此處?”

白衣女轉頭,見是個生面孔,只是點點頭。

蘇苓應景的翹起蘭花指擦了擦汗,故作溫柔道:“你可知住在隔壁的張公子就是我的未婚夫君?”

白衣女一驚,手中的水壺哐噹一聲摔在地上,碎了,眼中盡是不可置信,彷彿要把蘇苓看出一個洞來。

蘇苓看她反應這麼大,也不知自己押沒押對寶,心虛的沉默了幾秒,就在她眼中竟看到了星淚點點,還沒確認是不是自己的眼花,對方已經轉過身去,只給她一個瘦削的背影。

老相好?

就在這裡!

蘇苓假裝柔弱依在柵欄邊,讓自己的聲音儘量聽起來委屈無害:“姑娘可是知道他這個負心漢,薄情郎,花花公子,還在這裡金屋藏嬌,我好生委屈啊!”

“一派胡言!”白衣女子突然轉過身來,怒斥道。

蘇苓有點懵。

“張公子乃是謙謙君子,人中俊傑,秉公任直,怎容你如此詆譭?”

“啊?”

沒、沒有嗎……

白衣女子眼圈微紅,楚楚可憐,隱隱有種令人憐惜的倔強:“虧你還妄稱是他的未婚妻,竟如此懷疑他,你可知他性情,怎會是那種朝三暮四,朝秦暮楚之人?”

“是……是嗎?”

蘇苓張着嘴,反而被人訓的心虛極了,差點就要彎腰道歉了。

“你什麼都不知道!”白衣女子反應更大了,帶着推翻籬笆欄的氣勢,跟剛纔小白兔的模樣判若兩人,“你根本就配不上他!”

將門砰地一聲摔上了。

聽那聲音,是恨不得摔在蘇苓僵硬的臉上。

此時若有表情包,那一定是我好方。

“我……我……”

啊!配不上張弦月!啊!

蘇苓揣着複雜的心情順着西邊的小溪走一走,遇到三三兩兩結伴採花的姑娘,再不敢胡亂編什麼了。

柳樹下,一個倩影映入眼簾。

玉媚正坐在溪邊的鵝卵石上,歪着頭,望着潺潺的小溪,也不知在想什麼。

碧波盪漾她眸中,冷清的。

直到她看到蘇苓,忽展笑顏,眸中的碧波鮮活起來。

蘇苓愣了好一下,大美女!

她乾脆湊過去,脫了鞋在溪邊的大石頭上曬太陽。

玉媚:“蘇小姐?”

蘇苓:“叫我蘇苓就好。這邊景色秀麗,百花爭豔,你怎麼一人獨坐溪邊?”

玉媚抿脣,神色又恢復了寂靜:“無它。”

落寞的身影倒映在溪水中,被打散打亂。

蘇苓忽生一念:“這樣吧,我們來交換秘密。你告訴我你在苦惱什麼,我告訴你我現在的煩惱?”

女生們不都這樣互相傾訴嗎?

玉媚擡頭看蘇苓,又笑了:“我哪有什麼煩心事,不過是跟每個樓裡的姑娘一樣,想離開這裡罷了。”

“不行嗎?”蘇苓疑惑,補了一句,“贖金不夠?”總不會有什麼終身制吧!

玉媚搖搖頭:“這裡不同別處,若是隻要錢便好了。”

蘇苓:“那還要什麼?”

玉媚見她不是惺惺作態,便認真答了:“要權,要權利,還要得罪權貴皆怕的驃騎將軍。”說來容易,在這攝政王一手遮天的京城,根本沒人可以。

就算有,又憑什麼幫她呢。

“驃騎將軍?就是叫樊城的那個人?”蘇苓道聽途說了不少,“你很討厭他?”

玉媚臉上晦澀難堪,蘇苓想起蔣武烈上回說到樊城與玉媚是那種關係,便不再說下去。

想來這個樊城也不是什麼好人,不然怎麼連女人都欺負。

玉媚:“提他做什麼,你不是說你也有煩惱嗎,不說我都知道。”

蘇苓:“你知道?”她們不過也就第二次見面而已?

玉媚眼角揚起的神采明媚鮮妍:“你是不是在想張公子在這裡……有多少紅顏知己?”

蘇苓的表情已經給了她答案。

玉媚這次是真的開心的笑了。

蘇苓戴上了福爾摩斯的帽子,嘴裡還含着一個菸斗:“他,有嗎?”

玉媚:“這個嘛……你剛纔從東邊過來,難道就沒有碰到傾城姑娘?”

蘇苓恍然:“那個白衣美女嗎!”我就說她有問題!

好哇!我就說那個女人怎麼反應這麼大!腦筋壞掉了還這麼誇讚恭維張弦月!是不是跟張弦月有一腿?說不定上輩子也有這麼個女人,她都沒有注意!蘇苓沉溺在自己的思緒中,完全沒注意到玉媚後面說了什麼。

玉媚:“是啊,這種受歡迎的未婚夫你可要抓緊了,多少眼睛盯着呢。”

蘇苓:剛纔那一番表演一定是掩飾!害得她心虛慌張到不行!

玉媚:“男人嘛,總是喜新厭舊的,你可別不往心裡去。”

蘇苓光是想着,就恨不得將這兩人“人贓並獲”,“就地正法”,一腳跳起來,才發現自己沒穿鞋,被石子硌個激靈。提起鞋子跑出去幾步,突然想起這個時代男人可以三妻四妾,就算出軌了也不會受到多大的道德譴責,心靈拷問,最多被責怪一下……根本起不到任何教育意義嘛!

不行,她要給張弦月下個套才行!

玉媚:“怎麼了?茅塞頓開了?”

蘇苓狂點頭,跑回來道:“對了,你說的那些條件,等我當了武官就來帶你出去,別慌。”說完風一樣跑走了。

留玉媚愣在原地。

她……還記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