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廚娘掌大勺,一桌子的南方吃食,精緻可口,讓禾青吃了個底朝天。
宋氏不過客氣,可吃着也是停不了嘴。吉官悶不吭聲的一口葡萄酒,一口菜飯,吃的不亦樂乎。飯桌上吃的痛快,吉官也大方許多,漸漸的也和禾青說起話來。
吉官腮幫子鼓鼓的,秀氣的把飯嚥下去,總能細聲溫柔的說幾句。
三個人竟是吃的熱火朝天,圍着榻邊又打了個把時辰的葉子牌。弘昫中間吃了奶,過來頑了一會兒,直到瘋丫頭的朝曦回來,宋氏這才領着吉官走了。
禾青叫鏡兒弄一小罐子的葡萄酒,送給了吉官。宋氏先前不覺,後來也瞧出吉官愛這一口,笑着打趣,“你倒是和她投緣,還送你一罐子的好東西。”
葡萄酒是自產自釀,雖然口味純正,卻算不上多珍貴。但難得的是,禾青送出去,也算是認可了吉官這人。往後宋氏領着吉官過來,想來禾青也樂意。對於一個還不曾侍寢的小滕妾,這也算是一份恩德。
算不上是妙鶴堂的人,可出去後,至少也不用太受奴才的冷眼。
吉官也明白這個,若不是宋氏有心,她只會躲在院子裡。她的身份,連個正經的奴才都沒有,還是宋氏撥了一個過去,纔不算太過落魄。
禾青不過是看在宋氏的面子上,做了一個順水人情,至少也能一解吉官日常的燃眉之急的窘迫無奈。倒是二人走後,規矩矜持坐在一側的朝曦,卻是猛地跳下了繡墩,擡腳就抓着禾青的衣袖,扭着小身子要往上爬。
在外有幾個阿哥慣着,朝曦的性子越發野了起來,嬌蠻的動作讓禾青蹙了眉頭,當下手掌拍了下去,結實的貼在了朝曦的小手上。朝曦一怔,不想前一刻還和顏悅色和宋額娘說話的額吉,一轉頭竟是變了臉。
禾青雲淡風輕的不去看朝曦,端了杯茶,輕輕抿了一口。
朝曦悶聲撒開手,委屈的站在一側,再不敢亂動了。四阿哥嚴厲,但只要在外規矩好,要學的都跟上了,便是一貫的寵着,難免有些偏頗。朝曦小機靈不少,自然明白其中蹊蹺。禾青原來躲着也要餵養孩子,舐犢情深。因而禾青反而是往日裡只打理朝曦日常,可若是面色有了不對,朝曦便是百分緊張,四阿哥都是比不得的。
禾青不着眼的瞥了一眼,無聲的冷笑,“傻站着幹什麼?”
朝曦身子一顫,小心的擡眼瞄着禾青。見禾青一臉不爲所動,當即皺着眉頭,扁着嘴卻又不肯服軟。禾青側頭見三兒眼觀鼻鼻觀心的模樣,心裡很是滿意。
這孩子太像她,順杆子往上爬的功夫,更是青出於藍。仗着幾個皇叔,扮豬吃老虎儼然是骨子裡帶出來的自然,她要再是軟些,誰還能壓得住?想到朝曦回來的時候桑葚手裡捧的物什,禾青皺了眉頭,半響覺得袖口抖了兩下,這才勾了勾脣,“你這幾日玩得野,連弟弟也不看了。”
“甜甜今日看到了個布娃娃,正要送給苦瓜。”朝曦當即撿了話,賣了乖。
禾青滿意的點頭,“既然這樣,想來你這幾日出去也玩得夠了。你瞧二格格行止端莊,秀外慧中,哪像你只會在額吉跟前賣乖做樣子?”
“額吉最疼甜甜了。”朝曦平日能說個順溜,一緊張,反而只能吞吐着說這麼一句。到底是小孩,禾青不過做個樣子,但還是不放心,“你這兩日跟着額吉,乖點。”
朝曦纔出去玩過,倒是爽快的答應了。
禾青一歡喜,低身抱着朝曦坐在對面,又問起話來。三兒眼看着自家主子柔和的態度,心裡悶聲笑了起來。
朝曦既然回來了,禾青讓奶孃把弘昫報過來。弘昫纔剛眯了一覺,兩眼水汪汪的看着跑過來的布娃娃,朝曦在娃娃後面露出個頭。興許有些驚奇,弘昫竟是看了一愣,後又哈哈笑了起來。見自己真的逗了弟弟高興,朝曦高興的眯着眼睛,在跟前又跳又鬧。
禾青明眼看着朝曦會錯了意,但兩姐弟其樂融融的場景,卻是看得十分偎貼。直到夜裡擺膳,禾青讓奴才伺候朝曦洗手,轉頭讓三兒把布娃娃抱走,外面的東西她始終不放心。看在阿哥們的臉上,她只能私下叫着朝曦警醒着。
朝曦勺了一碗蛋羹,鳳眼驚奇的瞪圓,後彎了又彎,“額吉吃蛋羹!”
禾青笑笑,“甜甜喜歡吃蛋羹?”
“好吃。”朝曦看着在一邊讓羅嬤嬤逗着的弘昫,又回頭看着禾青,“苦瓜吃。”
“苦瓜不吃,甜甜多吃點。”禾青見朝曦還不忘自家弟弟,笑着伸手抹開朝曦嘴邊的蛋羹,“苦瓜吃過了。”
朝曦點點頭,低頭悶聲吃了起來。
禾青見朝曦的口味和她相似,吃着也格外的香,飯後又叫了方廚娘來一趟,說了幾句,這才罷。
府內禾青撥着時日,數着太太進來看她。府外八貝勒爺堂堂正正,敲鑼打鼓的進了府裡,正式搬遷入住,做了禛貝勒府的鄰里。如此大日子,禾青跟着福晉便進去了。
郭絡羅氏豔麗無雙,家室很好,做了八福晉更是把裡外把持嚴謹。八貝勒爺是個溫文爾雅之人,成親記載,也是夫妻伉儷,府裡竟是一個妾室都不曾有。禾青過去的時候,郭絡羅氏熱情的接待了四福晉,倨傲的看了禾青一眼,還是禾青和着田側福晉走開,纔算解圍。
“八福晉向來得意,你躲開她,莫要想多就好。”田側福晉性子溫順,見禾青在府中得寵,怕心中意難平,更有了衝突。本來,四貝勒爺和八貝勒爺,就不是多好的兄弟。
禾青自然不放在心中,她原來在宮裡見過八福晉,未出閣就極爲了得。如今她借了皇上,做了四阿哥的格格,母以子貴晉封爲側福晉,在八福晉眼裡,自然成了不上臺面,頗有居心的狐媚子。這些她心裡有數,反而拉着田側福晉,“這是自然的,倒是好巧,我還想着你要不來,我就該沒意思了。”
“你這話說的,李側福晉可不樂意了!”田側福晉嗔了禾青一眼,她曉得太子側福晉李氏是個頂好的人,向來對禾青高看一眼,緣由自不是她能曉得的。
這不說還好,一說禾青反而一怔,左右看了兩眼,“這也是大喜,她怎麼還不來?”
兩府靠的近,八福晉又是長袖善舞,喜好顯示自己管事長處的人,四福晉自然不討沒趣的過來爭功,反而避險的最後纔來。太子妃爲了太子,裡外奔波,往日若是來不得,總少不了李側福晉過來做面子。
田側福晉這才反應過來說錯了話,拉着禾青,低下了頭,“她前些日子身子不爽利,有些時候都不出門了。”
弘昫出生的小半年前,太子妃在皇上失望之下,誕下了格格。十月懷胎,便是太后也十分傷心,嫡子始終是太子心中的刺。原本這對李氏是很好的,眼見着下面也有幾個有了太子的兒子,自然也是有威脅的。只不想這樣不鬧,皇上不歡喜,一合計着毓慶宮中竟是又多了幾個女人。
眼見着烏鴉變鳳凰的絕佳機會,那些人自然也不是簡單的角色。毓慶宮過於熱鬧,倒是把李氏給折騰壞了。太子對李氏,雖是寵愛有別於他人,可到底不能事事顧慮周到。這樣一想,反而是李氏沒壓住,栽了跟頭。
禾青沉默的聽着田側福晉說着外人皆知的流言,終是挑着眉,不太緊張的笑了笑,“這倒是可惜了,難得我能出一回門,還錯過了。”
田側福晉抿着脣。
禾青拉着田側福晉坐在一側,反正搬遷之喜,人物居多,她二人不過意思意思過來蹭個飯。四阿哥爲了孩子間情分培養,特意讓二格格和朝曦一同學幾個字,說個三字經什麼的。又想着朝曦過來鬧,八福晉指不定更不愛這樣的風頭,禾青也不討恨,連着朝曦也沒帶過來,留在府裡陪着二格格,或是弘昫。
三福晉正大着肚子,田側福晉自然要避其風頭,心中更是抑鬱積了不爽的心情。即便不直說,可說說往日閒雜的事,有個人聽,田側福晉也歡喜得很。
宋氏也要給自己做打算,禾青自然不能無動於衷,“若是你得閒,過幾日請帖讓你過來府裡,敘敘可好?”
禾青所言,正和田側福晉之意,她在府裡多是不自在,出來散心解悶最好不過。
這廂主賓滿意的結束了這場喜宴,禾青早早回去,稍作安頓後,次日迎來了太太的馬車。
蘭英攙扶着李氏,自廊外走近。熟悉的身影迎來,讓站在堂門處等待的禾青鼻尖當即一酸,眼眸紅了起來。李氏還笑着帶着眼角的褶皺,正說着話,卻見迎面走來,邁着有些急速的步子的禾青。
禾青好似一個孩兒一般,上前不等人反應,一把抱過李氏,卻是嵌在懷裡,淚水滑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