禾青心領神會的和太后給了一個保證,太后似乎一下子撥開混沌,醒了過來。
幾日後,雍正請安的時候,永和宮也很是安靜。太后甚至留了雍正,並叫十四貝子前去,三母子當日難得平靜的用了一頓午膳。直至夜裡,太后悄然薨逝。
十四貝子跪在奠堂之上,哭的肝腸寸斷。雍正陪着守了幾日,並下旨冊封十四貝子爲恂郡王。等太后哭靈後,恂郡王一路送行,且要前去守陵。
明褒暗貶,恂郡王也只是欣然接受。禾青見恂郡王始終流露出對太后逝去的悲痛,並無怨氣恨意,心裡有些好奇恂郡王是早有所料,還是那日相談之故。
反而八爺黨對此頗有怨言,上躥下跳的要借風推船,不肯罷休。興許有些舊情,恂郡王怕八爺黨惹火燒身,或者又引他入甕。恂郡王不卑不亢的接過聖旨,恭恭敬敬的在朝臣前感慨。言語透出兄弟親近之意,雍正隨之接應,讓衆人看出聖旨不過兄弟協商,恂郡王孝順之意。
朝中風波跌宕起伏,禾青又虔誠用心的吃齋唸佛守了一個月。九阿哥也在這場盛大哀悼中顯得太不着眼,因爲年歲太小,年氏不敢太過放肆,託了家兄尋了一處山頭,悄悄地埋了。
恂郡王離京時,因爲得罪了八爺黨,勢力愈發薄弱。雍正張羅了薄酒,兩兄弟徹夜長談。次日,還是怡親王送的行。
禾青沒有再多關懷恂郡王,事情已經塵埃落定,畢竟叔嫂有別。不論人倫常情,單說這皇家是非,就足夠禾青避之不及。只是當年撲入她懷裡的稚子,早已出落成長另一番面孔。這一走,隱約着就斷了。
天氣漸漸轉涼,田莊裡的人還在賣力的幹活。春夏收了幾方的賬本進宮上交,禾青奄奄的翻着,心神不定。
春夏有些奇怪,看了三兒一眼。
三兒無可奈何的聳了聳肩,自打皇上登基忙碌起來不見人影,主子已經顯少的被冷落了兩月之多。沒了顧忌,滿腦子國家大事的皇上,早將後宮拋之腦後。聽聞皇后沒有正經事,都見不到皇上。
原來還不覺得,如今身邊兒孫大了,皇上也顧不得主子,主子還說無人尋她,日日空閒,在宮中規矩也多,難免不會心思多些。
其實,宮裡來往許多人。只是主子不要那些巴結,又心裡有想法,自然而然的連見了懋嬪也不大精神。
三兒搖了搖頭,總覺得主子閒着發惱,卻總能讓奴才們不得勁兒。
禾青沒有心思理兩人的動靜,本着聊勝於無的心態,把賬本算完,這才點頭,“你們都是熟手,老生常談就算了,你多點心思多去走走看看,可不能耽誤秋收。”
“主子放心,奴才與幾位管事的,必定日日看守,不出一絲差錯。”春夏擲地有聲,禾青聞言稍得寬慰。
宮中不比原來府邸,春夏身上擔子也重了許多。禾青顧不得閒話,問的都是正經事。事後,便讓在一邊巴巴守了許久的三兒送春夏出去。
鍾粹宮這廂才歇下來,養心殿便走了兩路的奴才,一路是永壽宮,一路是鍾粹宮。井井有序的十來人中,各有三人捧着珍貴物件而去。
禾青聽聞是養心殿的奴才,連忙扯了扯衣裳,讓其進來。陳福笑着恭敬的請了安,道了喜,便讓奴才把雍正賞賜的物件,都掀開給禾青看。黃地米分彩鏤空干支字象耳轉心瓶,玉麒麟吐書,掐絲琺琅甪端,都是吉祥瑞獸爲主。禾青看着吐書外,兩樣鮮色的物件,哭笑不得,“皇上遇着什麼開心事了?”
“娘娘神算,皇上前日子親自描繪的瓦紐,內務府的人心思敏捷做出來了。壽山石雕璃紋瓦紐,那是巧奪天工,栩栩如生。皇上大悅,說娘娘有功。”
當日,禾青對於圖紋也做了參考。但是沒見到成品,禾青卻不當真。陳福見禾青笑而不答,彎了彎腰,又道,“皇上說了,貴妃娘娘性情大氣,鍾粹宮裡難免顯得素淨,遂讓奴才把物件都擺上纔好。”
賞賜東西,還要嫌棄說上一番。禾青心裡原來覺得冷落的心思,哪裡還能說什麼,只是面容上恭敬道,“那就有勞諳達了。”
陳福見禾青這樣配合,不由的鬆了口氣,福身親自把掐絲琺琅甪端擺在廳堂一側。
實話說,雍正真不是隨意亂說的。陳福兩眼一打量,這鐘粹宮按着規制,那可是有着二子一女的貴妃!不論恩寵還是子嗣,那都是了不得的人物。內務府的奴才一個個人精似的,知曉貴妃得寵,一個勁兒的把好物件送上來。只是貴妃就喜歡玉,翠,青花瓷器一類。遂這鐘粹宮還來不及花色繁瑣起來,卻滿滿當當的都是白玉,綠翠一類,間或有些新奇的木雕。若是鮮色的,便是那些日日摘進來的新鮮的花兒,這纔不算太過素淨。
好在物件都是貴重的好東西,倒也不至於讓人輕視。
陳福把黃地米分彩鏤空干支字象耳轉心瓶放在了矮几上,禾青見這樣鮮色的東西放在眼前,總覺得有些彆扭。
劉氏送走了陳福,禾青看了幾眼,終是很給面子的沒有挪開。自己卻站了起來,坐在了案桌前。劉氏回來的時候,楊氏也進來了,“皇上只賞賜了皇后和主子,對外說是皇后賢德,掌管後宮有功。”
皇后是掌管後宮有功,她卻是玩笑着畫了個圖有功。禾青心裡有了底,笑道,“都賞了什麼?”
“皇上賞賜永壽宮掐絲琺琅三獅戲球紋鼎式爐,犀角鏤雕鶴鹿同春杯和碧玉龍鳳瓶。”楊氏低了低頭,回道。
果真。皇后就是賢德有功,賞賜的是龍鳳。她仗着的就是恩寵,賞賜的也只是物件。禾青看楊氏小心的模樣,好笑的擺了擺手,“知道了。”
楊氏身子一頓,又道,“奴才打聽到養心殿的消息,也不曉得可是真切。”
“說來聽聽。”禾青有些興致,歪着身子,靠着椅背。
楊氏面容帶了喜色,揚了揚道,“奴才聽聞,皇上正替懷恪格格擬冊封公主的聖旨。並有意,要撫養幾位親王格格。”
冊封公主?禾青並不看重這個,朝曦在蒙古日子過得瀟灑,也不拘束公主府的規矩和那些嬤嬤的轄制。聖祖晚年開恩,兩母女見過一面之後,聽聞不多久朝曦便有喜了。日子過得樂呵呵的,冊封也不過是擡舉一點而已。對雍正而言,也不過是寫幾個字罷了。
只是撫養親王格格?禾青眼珠骨碌一轉,“可有聽聞,是哪些格格?”
“奴才也不清楚,皇上似乎也只是有這個意思罷了。”楊氏搖了搖頭,她如今能伸手這樣長,已經是仗着宮中姐妹的幫助了。再多的,只怕讓禾青心裡都忌憚了。
禾青只是看了楊氏一眼,這些事情最簡單的就是問魏珠一等,再不濟就是姜侍奉和一些小奴才,她自有法子清楚。楊氏把話傳達,禾青便讓她先下去。
前幾個月的時候,十六爺便得雍正令下,改襲承莊親王爵位。他底下,倒是有個幾歲的格格。若是按着皇家規矩而言,挑了她的女兒冊封公主,便是外嫁蒙古,那也是天恩浩蕩。如此一來,朝曦冊封一事,更加無足輕重。至少禾青心裡想着,似乎更是爲了以後做的打算,談不上什麼父女之事。
不過人生在世,哪裡就這樣分的清清楚楚的。禾青也不至於這樣想着,給自己心裡找罪受,思量楊氏的消息不能做假,不由得心裡也搗鼓起來。她原想着國庫緊張,自己折了給雍正填進去。但是杯水車薪的,反而引人注目。倒不如自己數目折一些,跟着送聖旨的人一同,送到朝曦手裡,豈不更好?
禾青有了打算,人也有了精神。連忙起身把書房裡的賬本一等翻了出來,又自己拿着私庫的鑰匙挑挑選選的。直到這日雍正得了空,過來鍾粹宮坐一坐的時候,還來不及欣慰廳堂擺設好看一些,便被禾青拿着的兩個小匣子嚇了一跳。
“我如今在宮中,裡外打點都不如以往方便。奴才們再好,可到底不比自己常看着放心。我這折了一些銀兩和地契房契,想着都給朝曦一些。”禾青推了左側小匣子給雍正。
雍正一頓,指着另一個道,“那這個,是給弘昫的?”
至於弘昰?給他不是敗家麼?雍正壓根不往那處想,也沒料想其餘的。
禾青莞爾,搖了搖頭,“這個匣子裡都是這些年經商得來的,還有原來一些商人搭了上北的生意,積攢了一些暴利。這數目累積起來,說小也不小了。左右在我手裡也沒個去處,放着又是浪費,就想着給四爺拿去,多少也能解一點燃眉之急。”
匣子打開,裡面盡是大額的銀票,疊疊羅羅的在匣子裡滿滿當當,估摸一瞧就知曉是個大數目。除了暴利,還真不曉得哪裡能來這樣多的銀錢。禾青和人搭了生意,雍正是知曉的。
且不說做戲,但禾青也實在是不想能賺這麼多,一來是避嫌,二來她是當真的無處可用。弘昫大有自己的產業,弘昰在外多少人供着,禾青手裡多得是,自然不在乎這些。
雍正見此,不由得耷拉着眼,有些氣悶。
禾青不見雍正有反應,擡眼一驚。雍正兩眼直勾勾的盯着匣子,恨不得生吞活剝一樣,眼珠子都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