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昫三言兩語把禾青哄了過去,朝曦笑眯眯的陪着禾青鬧了一會兒,晚膳用過後,這才散了。
“三阿哥去了書房。”春夏上前和禾青說一聲。
禾青扭着眉頭,又搖了搖頭,“這麼晚了還折騰,讓方嬤嬤底下準備好,莫要耽擱太晚了。”
春夏點頭,低身出去了。
四貝勒今夜睡在書房,哪兒都不去。只是記掛着弘昫,禾青反而睡不下,跟着出門這樣就身子骨早就顛散。鬧得近來又要勤快的鍛鍊身子,路途日夜行程偶有顛覆,禾青更是清醒着,乾脆起身做了三碗醪糟煮蛋。
甜甜的米酒,烘着蛋香。
禾青讓羅嬤嬤端兩碗去書房,自己端着一碗去了朝曦的內屋。朝曦打着哈欠,兩眼帶着可人的小珠子,朦朧的神色一頓,“恩,什麼香?”
淡淡的,又散去。朝曦的鼻子極靈,話一說完,蛇莓怔愣的搖頭,“興許是院子裡的花香。”
每日夜已深沉,妙鶴堂最特別的一處便突兀的彰顯。萬籟俱靜,摘種置放得宜的各色花繽紛綻放,肆意吐露芬芳,縈繞於心。尤其朝曦住的這一處,因爲弘昫一同都是一樣晨起上課,日日如此,又是嫡親的姐弟,兩人一動挪到了東院住下。每逢春夏,總能聞到果香。秋冬也是止不住的後院的微風,吹着冷香拂拂,清淡又醉人。
禾青端着熱騰的醪糟煮蛋,進了堂屋,朝曦當下掀了被褥,趿拉着柔軟的繡鞋迎來。禾青側身躲開,瞧着屋內半開的窗櫺,“這鼻子真靈,也不怕打了吃的?”
朝曦眉開眼笑的搖頭,隨着禾青走着,手上忍不住拽了禾青的衣角,“額吉怎麼知道朝曦想吃東西了?”
“你哪日不吃點東西?”禾青笑着把吃的放下,坐在繡墩上,“你顧着要看禮物,晚膳吃的少,夜裡肯定要餓。”醪糟裡含了酒,禾青摻的不多,但是依着朝曦吃了不久要睡的安排,反而是最好的安眠良藥。何況小孩子,也不怕吃這點又說胖了。
只是說道禮物,朝曦又笑眯眯的轉身,到牀頭翻了些花花綠綠的軟紙。小姑娘人兒小,抱着軟紙尤其小心,只能看看抓緊了下面的竹篾,一對牛角似的細軟紙帶着兩個圓咕嚕眼睛似的圖描。朝曦走着有些急,那對眼睛更是一顫一顫的。
是斑斕多彩的蝴蝶紙鳶,繪工手藝無一不是精湛。尤其禾青仔細一瞧,更是肯定。
禾青略有些怔忪,朝曦卻是滿眼的期待和希冀,“等過了這個冬,額吉帶甜甜去放風箏可好?”
朝曦太過直白的喜歡和期許,禾青看了一眼,就容不得她拒絕。更忍不住的反而把蝴蝶紙鳶拿來看,點了頭,“好似還是昨天,你科羅瑪法給額吉尋了師傅做紙鳶,說春天一到就出去頑。一轉眼,卻是給小外孫女頑了。”
禾青感慨萬千,心頭說不出的情緒感受。朝曦歪過頭看了會兒,眼眸盡是狡黠,“額吉這是在吃甜甜的醋?”
話語裡,含滿了得意。禾青白了一眼,把紙鳶放在一邊,這才反應過來她來着的緣故,“快吃吧,額吉親手做的醪糟煮蛋,吃了別貪玩,早些睡。”
朝曦眼珠瞥了一側高高的炕上,禾青把勺子遞了過去,“好好地坐在桌前吃東西。”
“恩。”朝曦沒說什麼,低頭嚐了一口。得了好吃的,朝曦又轉眼歡喜的說了禾青無數好話,當真是千穿萬穿,馬屁不穿。
朝曦不知自己在禾青心裡得了什麼樣的話,吃的津津有味。禾青笑着拿着繡帕給朝曦抹了額上的汗,這孩子夜裡吃東西不是炕上就是牀上,很沒有規矩還鬧着要蓋着被子。屋子裡如今地龍暖爐烘的格外暖和,果真在桌上坐着,也吃出了汗。
禾青唸了幾句,朝曦又勺了幾回給禾青嘗。
朝曦的腦袋瓜子埋在了碗裡,禾青轉身看了其他的禮物。兩母女一個專心的吃,一個專心的看,偶爾再漫不經心的說幾句話。即便不做什麼,禾青卻有些不肯走了。羅嬤嬤回來的時候,代傳四貝勒的話,弘昫興許留在書房,讓禾青不必就等早早歇下。
兩個爺們跑到前頭去了,禾青索性成真的側頭看了朝曦一眼。朝曦吃的脣齒口香,咂咂嘴巴又拿了布巾擦了嘴。禾青招朝曦近身,“額吉今晚就在這裡睡了,可好?”
“我們一起嗎?”朝曦擡頭看着禾青,不等人反應,忙不迭的點頭,揚了揚聲色,“好啊,甜甜要和額吉一起睡!”
自打弘昫兩三歲,再跟着四貝勒留宿妙鶴堂,對於朝曦不時黏糊着禾青同睡的事情表了態度,朝曦還真有些記不得自己最近一次和禾青同睡是什麼時候了。朝曦這樣高興,禾青也高興,讓羅嬤嬤回頭和院子裡的奴才說一聲。
禾青特意陪着朝曦閒着頑了一會兒,又歪着說了幾句話。
“戌時一更,天乾物燥,小心火燭。”更夫喊話,手下也緊着敲響了三聲梆子。
戌時三刻了,禾青眯着眼假寐。朝曦上了牀就依偎在禾青的懷裡,才說了話的人,禾青低頭一瞧,竟是沉沉的睡了過去。索性也晚了,禾青躺着兩手乾脆環着朝曦,閉着眼歇下了。
年初大喜,弘暉似乎好了很多,跟着進宮時,康熙特意讓御醫又仔細的把脈診斷過,四福晉神色比以往好了許多。禾青始終是偶爾是去看一眼,說些餘的事情,看着弘暉笑了笑,也就過了。
年節過的安靜許多,卻難得的心裡歡喜。禾青依然叫了兒女在側,即便四貝勒來不得,她也讓親近的人逐一賀喜再給賞錢,又讓廚房忙活着幾桌飯菜,熱熱鬧鬧的。自然,也少不得送些給四福晉等過去。
康熙的年節不過那麼幾日,不過一眨眼的功夫,又因山東、河間饑民在京衆多,五城施粥不能遍及,康熙命八旗大臣各按旗分在城外三處煮粥賑濟,派佟國維、明珠等監賑。漢大臣、內務府也各分三處賑濟。
眼下到了康熙的生辰,只是這年節過的頗不是滋味,也沒有大辦。年初時,康熙曾諭畿南四府、河南、山東百姓生計艱難,大不如前,都是因地方大小官員不能爲民除弊,又設立名目,多方徵取,以致民力不支,日就貧困。因爲饑荒天災並非小事,派了官員下去調查。才知上月山東布政使揭報原任布政使劉皚主謀中飽私囊,虧空庫銀,而原任巡撫王國昌盤庫時竟保題並無虧空。實際上,倉糧虧空竟達五十餘萬石。
康熙急的嘴上撩了泡,因水災一事,大批饑民流入入京城,數不勝數。四月初九日,康熙給事中黃鼎楫、湯右曾、許志進、宋駿業、王原等合疏劾直隸巡撫李光地漫無經理,去年竟不報災,目擊流亡,卻不進行任何籌畫,碌碌素餐,徒以虛文巧飾。五月初七日,康熙帝諭示免山東九十四州縣衛所康熙四十二年度水災額賦,並緩徵本年丁糧、漕糧。
禾青不能張羅大的,但也因此在年節的熱鬧之後,嚴令底下的奴才不可驕奢。三母子正經的膳食,也減到了三菜一湯。底下的人也不過一菜一湯,只是分量足,不至於難熬。
爲了朝中大事,武有志早早離京,又中有官員搖擺着,使得他兩個月都在京城和外地之間走動。富察氏年初得了個小兒子,她歡喜又有些可惜。小孩子的滿月席也因這些,讓武有志勒令之下,只是特意請了禾青過去,張氏還有富察氏的額吉一同,自家人擺上一桌,吃過便是了。
小孩子幾天一個臉,隔兩天禾青再去看的時候,已經大有不同。撇去了纔出生皺巴老人家的臉,白嫩嫩的很是可人。這個孩子雖不是姑娘,但也是個活潑的。富察氏爲此苦惱的很,“這孩子這時候就鬧騰,昨兒夜裡讓人睡不得。”
“可是睡倒了?”
富察氏搖了頭,頗爲無奈。禾青笑着抱在懷裡,摸着紅撲撲的睡顏,這孩子不認生,見了她也很會笑,“孩子還小,指不定日後是個疼你的。”
話自然是說最好的,富察氏把孩子抱下去。張氏原來打算要回山陽縣的,本來李氏年紀大了,武柱國一個爺們,府裡總交給一個奴才管,主母不在家中也實在不像話。只是進來災民不勝枚舉,路途中也不會安生,張氏知道自己走不得,瞧着孩子是喜歡,心頭又有些着急。禾青這回特意過來,也就是陪着張氏說會話,算是寬慰幾分。
不說富察氏團團轉,爲了府中庶務和兩個孩子,更有擔心武有志的安危和勞累。禾青近來更是熬着眼下一片青色,張氏唏噓心疼,忌諱這府裡的事,一嘴裡全心全意都是爲了禾青着想的話。禾青不必苦惱說什麼,倒是張氏自己又說放不下心,不着急走了。
禾青哭笑不得,撫着自己的臉,倦意漸漸地爬了上來。回府的短路禾青眯着竟是睡了過去,下馬車的時候,春夏正捧着兩本賬本,“主子可算回來了。”
春夏鬆了口氣,禾青卻是頭疼得很,一陣一陣的引得她揉着額角,“福晉這幾日如何?”
“好多了。”
禾青垂着眼,徑直的進了自己的院子,正院經過了兵荒馬亂的一個月之後,終究是安靜下來了。只是苦了她,多少事情讓四福晉撇開來,讓她一個人去忙活着。禾青爲此還讓宋氏幫着,辦一些面上不太重要的小事,纔算鬆了口氣。
三月康熙生辰不久,原來診斷漸好的弘暉,卻是一下子落敗了身子,半夜的時候沒熬過便去了。至此,四福晉整個人算是垮了,府中大小讓四貝勒指令,由禾青代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