敏妃的身子,是十三阿哥親手照料。
四貝勒叫來,不過是寬解十三阿哥的鬱悶。只是禾青卻覺得,四貝勒好似深思過多,反而讓自己鬱悶起來。禾青只管什麼都不曉得,院裡的人太多,禾青早就張羅着準備了後面的路。
早前禾青就讓蘭英三兒,並春夏秋冬,鏡兒等說了話,要給她們尋一門婚事。這事情,可大可小,多少關係了這些姑娘的後半人生,也關乎禾青這個院子以後的好壞。禾青提了一下,蘭英三兒是堅決不肯婚嫁。
這兩個貼身的奴才,禾青點了頭,讓二人站在身後。對着春夏秋冬問了一通,見她們嬌羞低語,並無什麼話,算是應了。至於鏡兒那樣的姑娘,纔剛歲數上來,禾青自然不着急,不過是叫了撫慰一下罷了。
禾青想着,回頭再和四貝勒合計,春夏秋冬的婚事定給誰。
讓那些奴才都退下去,蘭英連忙上前給禾青跪下。三兒原就堅決的數次表態拒絕過,再加之禾青的情分,她倒是穩如泰山。只是蘭英,對此的抗拒十分明顯,禾青不由奇怪,“我既然開了口要給你們定婚事,自然就是真心實意的。我手下拿不出,還有四貝勒的人,都是實在的。你要是有個話,徑直和我說了,我也好給你擇一個不是?”
何必這樣緊張。
禾青雖心頭有些不痛快,畢竟她也是好心。開口就是商量的意思,又沒逼她,往日裡她也善待這些奴才,怎麼這還好心辦壞事,這樣不情願。但一想蘭英常日都是穩重之人,連三兒的性子說起這個,雖是堅決,卻也矜持秀氣的,還要藉此一表衷心。
蘭英很是羞愧,見禾青耐心的瞧着她,臉上哂哂的,開口輕語,“主子對奴才的用心,實在是奴才的大恩。只是奴才原是草原上的人,家中盡是滿蒙漢皆有。雖大清隨帝漢學,只是奴才家中偏僻,從不曾守夫妻道德之理。規矩不深,行事放肆荒誕,奴才實在難言。”
方纔有衆人在,蘭英不好解釋,只能忍着,就怕讓那些想嫁的姑娘心生芥蒂。蘭英說得及其隱晦,三兒一臉懵懂的瞧着禾青神情緩和,露出了了然之色。
原來女真之時,草原上的人隨性自然。沒有千百年來漢人的儒家道法,沒有漢人的溫文爾雅。歡喜了就吃肉喝酒,摔跤載舞。不歡喜了,打人殺人都是有的。還有些父親逝去,年輕的繼母下嫁長子,寡嫂改嫁小叔,少不得還有嫡親血緣關係的,也成了夫妻。只是那處人沒有妻妾之說,除了正式迎娶的大福晉,其餘的福晉相比,身份地位並無差別,當然也十分卑賤。
禾青去過草原,偶爾學了兩句蒙語,交談中知曉一些。自己無時捧着雜書看着,又知道一些。並且有些人結交一個兄弟,高興了還要把自己的一個福晉送過去。如此諸多行徑,多的數不勝數。見蘭英這樣反應,禾青估摸着,怕是她家中也有這樣的。
男人家無所謂,可到底女人受了不平待遇。蘭英到她這裡還是一個小姑娘,長年累月的在那處生活,心裡有這樣的抗拒也是應該的。
或者說,蘭英能沒事的逃出來,也是大幸。禾青不由想到蘭英說,是她二哥武有本把她就出來的。爲什麼救出來,怎麼救出來的?想想蘭英比四貝勒等避之不及,提及兩位哥哥的神色,與看着她的模樣,也是一致的。
這是真的把他們當真恩人了?
禾青頗爲感慨的仔細瞧着蘭英,跟了她一年有餘,蘭英身量高了許多,模樣也長得標緻了。唯一不變的,就是她待人的態度。禾青想着,卻是走過去,把蘭英扶了起來,“像這樣多,我讓嫁人,又不是趕你回去老家嫁人。你嫁了人就不回來了?”
“回來,會回來的。”蘭英着急的搖頭,眼珠子落了下來,半響才反應過來,“不,不是,奴才不嫁人!”
三兒忍不住的在一側笑了,上前打了蘭英一下,“你這人,怎麼這會子還犯傻了?奴才嫁你出去,你做個姑姑不就是,你還真想出了門就不認人了?”
蘭英苦巴巴的一張臉,見禾青和三兒主僕一人兩句把她堵得心頭髮慌,訥訥的張嘴,又怕說錯,竟只能重複的說着,“我沒有。”
自從蘭英進了院子做了奴才,平日裡做什麼都是得心應手,運籌帷幄的模樣。這個小樣子,讓人想起剛入府還死乞白賴的總跟着在一側,又正大光明偷窺着禾青的使女一般。禾青看着很是懷念,睨了三兒一眼,拉着蘭英的手,勸道,“好了,你若是不肯,那就算了。你若是肯,這人總是要你相中了才能做主意的,你要是願意留下,做個姑姑也一樣是陪着我。”
“是啊是啊,你再得個小閨女認我做乾孃,我一定好吃好喝招待她!等日後他要欺負你,你再回來尋我們,給你報仇!”三兒眼見着話都要被禾青說乾淨了,急哄哄的上前,趕着把心裡的話說出來。爲了隱瞞內心的想法,又想着朝曦那乖巧的樣子,便開口要做乾孃。而後氣勢洶洶,很是正氣表決蘭英所謂的孃家支撐。
蘭英聽着哭笑不得,卻又心裡感動,小心的瞧着禾青,轉身抱着三兒狠狠的錘了幾下,“亂說什麼!”
兩個雲英未嫁的姑娘家在主子前說什麼閨女乾孃,還嚷嚷着報仇,成何體統。
禾青見蘭英鬆了口,也沒有再提。她想等蘭英心裡好受些再說吧,反正跟着她,若是有合適的,再叫人過去問一下就是了。撮合姻緣,畢竟是好事,禾青不必顧忌兩個貼身奴才,很爽快的把問題丟給了四貝勒。
春夏秋冬嫁人,這對四貝勒來說,也是有用的。
跟着四貝勒出去當差的人,小到採買,大到出府辦差的小官,都是有的。四貝勒有意問了一下禾青,三兒和蘭英的打算,知曉還不着急時,心裡也有了數。次日禾青收到了四貝勒給的名單,禾青直接就扔給了春夏秋冬。
四貝勒往日在禾青這處偶爾歇口氣,也會拿起奏摺批看。禾青挑了出來,讓春夏秋冬抱着,“這都是四爺要用的摺子,你兩個快抱過去。”
“是。”
春夏秋冬羞嗒嗒的捧着摺子去想看未來夫婿,三兒正端坐在長桌前,認真的描字。蘭英拿着竹球,扯了新的布條把百冬咬開地方又添補上。弘暉滿了三歲,每日進宮要上學。朝曦一聽上書房人多又熱鬧,即便也是讀書,可到底能結識許多的人。
尤其上回十三公主和十五公主過來之後,朝曦不依不饒的,纏着禾青進宮後,竟然粘着太后不肯出宮。生生的說要留在宮裡,也要去上學。
宮裡能上學的,不論年紀還是身份,朝曦都顯得過於勉強。禾青看來,更沒有必要進去,半大的孩子進去能做什麼?只想着能玩,可她在課堂上若是讓老師參上一句,更惹起旁人笑話。禾青怕朝曦太得意,受不住坎坷,也看不清外人的陰險。
偏偏四貝勒聽聞後,只道自己忙着也管不過來,高高興興的攔下了禾青,任由朝曦留在宮裡。禾青深覺朝曦此舉,少不了四貝勒私下的教唆,氣得兩天沒好臉色。禾青甩了脾氣,等了幾天都沒動靜。惱的禾青這個月,連連主動入宮四回,就等着朝曦能哭着說要回去。
可惜,還是沒有。
朝曦跟着十五公主,早已玩得樂不思蜀。聽聞,嘴上每個邊,下棋的時候還和衆人狠狠地告了一狀。多年後,禾青再次被皇上叫過去笑話了一頓。禾青委屈的見了姜侍奉,拉着在殿門前訴苦,讓魏珠在側看了不少笑話。
朝曦這一鬧,禾青做什麼都沒了心思。
三兒放下筆,木着臉把描好的大字給禾青瞧。禾青仔細的看了,指了那些不好的,又鼓勵一番,打發三兒再回去寫一遍。
蘭英低着頭,小心的瞟了一眼三兒冷木的臉色。不由唏噓,格格這回走不見人影,主子反而耐不住起了要管教的心思,又成了三兒遭殃,實在可憐。
好在,還有三阿哥在。
說着三阿哥,蘭英再看三兒那副愁眉苦臉,勾不起笑的樣子,還是有些心軟,“主子,三阿哥怕是該醒了。”
晌午弘昫用飯後,竟是高興的跟着禾青,咿咿呀呀的說了一通聽得懂聽不懂的話,禾青樂呵呵的陪着,直到弘昫半下午精疲力盡的睡了過去。
禾青一聽,這會子有了精神,起身出去了。
蘭英好笑的對着放下毛筆的三兒挑了眉頭,三兒勉強的彎着嘴角無聲笑了一下。眼見着蘭英跟着禾青出門,三兒抓耳撓腮,苦思冥想自己的後路。
她一個習慣了低頭做粗活的奴才,是真的很討厭坐下來寫字。就她這雙粗糙帶繭的,手抓着筆都快抽筋了,比棍棒加身都要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