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天用完飯後,蕭遠悠一行五人加上常青彥,一起出發前往磬玉山西面四十里外的一個村落。
衆人本來是僱了兩輛馬車,結果蕭遠悠還沒出城就吐了一次。古代的路面就是黃土地,馬車的輪子是實心的木輪,不是橡膠輪胎。蕭遠悠平時趕公交都都容易暈車,更別說這種馬車了。於是多僱了兩匹馬,蕭遠悠騎一匹,還拖着常青彥騎一匹在旁邊教他馬術。
“師叔,你別拉繩太緊,銜鐵放在馬嘴裡,你輕輕拉它也知道。”
“但是!它爲什麼不走直線!它喝了什麼假酒!”
“這個……我也不知了。”其實他是不好意思說,馬雖然經過馴服是可以騎的,但它有天生倔強的野性,許多常被人騎的馬本身會越來越挑剔,如果背上突然上來一個不懂馬術的人,它就會……欺負人。
一路上如果不是常青彥在旁邊教他怎麼控制,那馬已經找到了無數個機會把蕭遠悠甩下去。
半個小時後,蕭遠悠和常青彥體力見底了,所幸那馬似乎也受夠了,開始正常行走。
常青彥是經常騎馬的,看那馬脾氣下去,纔開始教蕭遠悠一些節省體力的技巧:“現在我教師叔一個騎法,叫小顛和大顛。”
這個“顛兒”是土話,馬術用語叫“輕快步”,是一種特殊動作。因爲馬在走和跑的時候身體是會上下顛動的,人騎着會很顛簸,甚至身受內傷。所以騎士必須蹬穩馬鞍隨着節奏上下配合,這樣才能節省馬和人的體力。
如果初學者只懂得夾緊大腿胡亂拉繮繩,馬就會覺得這個人是智障,脾氣好的就站着不動,脾氣差的直接一套大招把人晃下來。而從馬上摔下來的人,大部分是頭着地的。很多馬就是靠這個來消極怠工,黑名單中就有著名的烏騅、赤兔、忽雷駁等。
蕭遠悠學的很快,他也知道是常青彥的功勞,所以路上經過驛站,下馬休息時便和常青彥坐在一塊聊些天,免得他在這六人組中受到孤立。
“青彥師侄,我聽師父說,這次下山往西走是拜訪附近大世家中的‘常’家,是不是和師侄你有些關係?”
常青彥也不扭扭捏捏,大方中透着許多自豪:“我本就是常家派來給孫真人還債的,師叔沒聽師祖提起過?”
“你這個態度很豪邁,但你的說法很變態啊。”
常青彥啞然失笑:“師叔說話很風趣。”
“世家子弟經常身不由己。”蕭遠悠猜測道:“你是出於對家族的憤怒,還是出於師父沒有收你爲徒呢?”
“前者是我等應該的,家姐早年受過重病,就是師祖出手救活。江湖人重於信義,受師祖的恩惠能讓我代還,欣慰還來不及。後者的話,確有遺憾是不假,但從不會抱怨此事。”他很以自己的家族爲榮:“我們江湖人,就是要有情有義,任俠天下,有恩必報。我以此事爲豪,家人亦以此事而爲我稱道,豈會憤怒?”
世界上不會有那種因爲路上見面沒打招呼而殺人全家的人,如果有,那一定是俠客。世界上不會有那種請吃頓飯就敢衝進萬軍從中幫你殺人然後自戕的人,如果有,那一定是俠客。他們是一羣豁達正直,從而顯得可愛的危險人物。
蕭遠悠點頭道:“你的道,很好呀。”
常青彥很滿足:“哈哈——”
這麼說來,常青彥的家族裡應該多是這種人:江湖家族。
蕭遠悠沒有問其他事情,只問了個具有代表性的問題:“常家是江湖家族?”
“是,常家沒有自己的江湖門派,但家族子弟於各派之中都有族人門客。”
世家家族我們前面講過其性質,就是現在的家族式企業組織,它在現代金融學和管理學上面佔有相當高的地位,暫不深究。
現在要談的江湖家族,分爲兩種類型:
其一:自行開創武術功法,開宗立派,以家族管理形式傳承和發展組織。比如北宋著名軍事家族:天波楊府(楊家將)。
其二:以家族提供獻金和頂尖資質的人才,培養人才派往各地研究和學習,雙方締結同盟關係。被派遣者既爲所投勢力出力,同時也爲家族效力。比如現代香港社會團體:新義安(向氏家族)。
常青彥所屬的常家,就屬於其中的後者。常青彥說是報恩才拜入孫思邈門下,應該不只是爲了報恩,也有家族的意思在裡面。
“不過家父常威不懂武功。”
蕭遠悠一愣:“我纔不信……”
這又輪到常青彥一愣:“啊?”
蕭遠悠繼續問道:“常勝的常,威武的威?常威?”在常青彥點頭表示是這兩個字之後,蕭遠悠態度更堅定了:“嗯……我纔不信!”
他肯定會武功!
後面吃了點驛站裡的淡飯,衆人再次準備上路,預計晚上就能到。蕭遠悠出來時,那車伕拿菸斗很自然地磕了磕車板。
蕭遠悠極其敏感地問:“哦?車裡有人嗎?”
車伕的聲音很粗:“沒、沒有……”
“呃,我只是個人想象力比較豐富,所以充其量只是試一試。”蕭遠悠下馬走到馬車後面:“不過看這反應,貌似是有啊。”
後面一行人馬上提高了警惕戒備四周,常青彥等人本來沒有注意車伕,蕭遠悠提示之下,直接拔了劍。
馬車裡空無一人,但有一個固定在車上用來放被褥的大木箱子。蕭遠悠先貼在箱子旁邊聽了聽,有微弱的呼吸聲。
蕭遠悠先全身壓住箱子,敲了敲:“有人在家嗎?”
裡面巨震一聲:咚!
“ok!”蕭遠悠安然打開箱子,提起來一隻頭暈眼花的蘿莉:“所以你還是跟來啦?”
外面常青彥也挑了車伕的斗笠,不出意外的是劉弘博。
這個插曲之後,雖然沒有增加人數,但隊友數量增加後的隊伍再次出發了。
傍晚過後,一路騎馬正騎得五臟六腑都感到疼痛的時候,一個小鎮出現在衆人眼前。
這個小鎮圍繞着一個小山丘,丘上坐落着數個豪華的林園豪宅,好幾個宅子連成一片,佔據整個山頭,氣派十足,一望而知是名門望族。
衆人先找到一家旅店寄放了馬匹和車輛,按理說是要先休息的,不過蕭遠悠卻力排衆議:
“事不宜遲,我們應該趕快去拜訪常家家主。”
蕭遠悠攻略洛書的手段經過陽鑫的宣傳,已經被吹得神乎其技,再加上他本來就是亂真道的首領人物,大家顯然是有話說,但全都憋在心裡。
不過他們可以指望瀰瀰去觸那個黴頭。
瀰瀰果然不負衆望:“我累了,不幹,要休息。”
蕭遠悠佯怒道:“不!騎馬我纔是最累的!我都沒說話吶!小哥我胃都顛出來了,馬上就要吐血而亡了。”
“哦,對不起,不要吐血……”
衆人心裡嘆道:“看來指望不了。”
趁着入夜前的一點光霞,蕭遠悠強迫衆人繼續趕路。看到常家的大門時,蕭遠悠卻讓衆人停在這裡,離着三丈遠,又不進門了。
林哲怒道:“有完沒完!都到了門前了,爲什麼又不進去?”
朱嘉森建議道:“師弟,既然已經到了,應該先讓大家進去休息。”
“不行,還要再等一等。”
一行人中唯一會和蕭遠悠叫板的林哲,沒有繼續遷就他下去。
“憑什麼?門派大事你有理有據,隻手遮天我便不做聲了,但現在卻拖着我們遷就你無理取鬧,你當誰都會把你作神來拜?”
蕭遠悠想了想:“當然是有必要我才讓大家等在這裡,沒必要的話是不用等的。”
“理由呢?”
蕭遠悠望了他一眼,又看着空無一人的石階下:“不好說。”
林哲沒有多說什麼,只把蕭遠悠直直看着,不悅的情緒能直接擴散給周圍人明白。
朱嘉森道:“林哲師兄,你要知道我們是一個團體,需要有明確的分工——”
陽鑫忍林哲好久了,怒道:“你這混蛋從進來開始就在旁邊冷言冷語嘮嘮叨叨,你有完沒完。”
“老子說的不在情理嗎?人乏了就要休息,否則怎麼對付待會兒的事情?怎麼看也是他沒道理,你們不過是把他神化了!這傢伙還不就是和李……”林哲這句話一出口,驚覺周圍幾人的怒意,只好改口道:“這傢伙也不過是普通人而已,憑什麼?難道顛倒黑白了?”
從團隊角度和現有的問題出發,林哲的確說得沒錯。但大家更偏向於相信蕭遠悠,這也是沒辦法的。領袖就是擁有更多的話語權和分量,即便他的話沒有任何依據,但就是令人信服。
陽鑫和公子當然信任蕭遠悠,因爲他們都是李師孚的徒弟。所以公陽二人目前的第一想法,是把這討人厭的玩意打一頓拋屍荒野。
尷尬的氣氛中,朱嘉森先道:“那還是各退一步吧,再等五分——”
蕭遠悠嘆了口氣,直接否決折中對策:“不,聽我的,一直等。”
林哲也不讓步:“憑什麼?我偏不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