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定了主意,莫嫂便紋絲不動地坐在了沙發上,不論瀟琳琅怎麼催促她去休息,她都連眼皮都不動一動。起先瀟琳琅還覺得奇怪,可是後來也就明白了她的意思,眼眸中的冷意便更加濃烈了起來。就這樣,母女二人一邊一個坐在沙發上,相對無言了一整夜,直到窗外的天色漸漸發白,都沒有人再說一個字。
漸漸的,窗外的天色徹底亮了起來,看看時間已經六點多了。瀟琳琅活動了一下僵直的身軀,站起身若無其事地說道:“媽,天已經亮了,你去洗刷一下,我去給你準備早飯。”
說着,她邁步去了廚房,儘管一夜沒睡,她卻似乎並不顯得多麼疲倦。但是莫嫂,畢竟年歲已高,而且又承受着巨大的心理壓力,因此形容憔悴不堪,眼睛裡也有着明顯的血絲。聽到廚房的門關了過來,她終於睜開眼睛看了一眼,眼眸中有着掩飾不住的怨毒之色。
當瀟琳琅端着做好的早飯從廚房裡出來的時候,毫不意外地看到莫嫂依然坐在沙發上保持着原來的姿勢,根本沒打算吃飯。瀟琳琅抿了抿脣,將煎好的雞蛋放在了桌子上,然後來到莫嫂的身邊說道:“媽,飯做好了,過來吃吧。”
可是莫嫂的反應是,毫無反應,不但完全無視瀟琳琅的話,而且完全無視瀟琳琅的存在,好像她是一團透明的空氣一樣。瀟琳琅見狀,自然明白她是想以絕食這一招來逼自己就範。想了想,瀟琳琅回身將煎好的雞蛋端了過來,遞到了莫嫂的面前:“媽,吃飯吧。你就算再氣我,也別跟自己的身體過不去。退一步說,你就是想打我罵我,也得吃飽了纔有力氣吧?”
莫嫂依然毫無反應,竟是打定主意以死相逼了。因此不管瀟琳琅說什麼,她都只是垂着眼瞼,連眼皮都不翻一下。整個人看上去就像一尊冷硬的雕像,如果不是她的胸膛還在微微地起伏着,真讓人懷疑她到底還是不是個活人。瀟琳琅無奈,又嘆了口氣說道:“媽,你這是何苦呢?難道昨晚你沒有聽到夫人的話嗎?副總是夫人的親生女兒,連她那個當母親的都知道副總不應該再對洌糾纏不休,應該成全我跟洌,怎麼你反而總想逼我放棄自己的幸福呢?這到底算什麼啊?”
大概瀟琳琅的話觸動了莫嫂心底的秘密,所以她終於有了一絲反應,但這反應也僅止於輕輕地哆嗦了一下而已,她的整個人依然保持着原來的姿勢,只不過總算願意開口了,沙啞着聲音說道:“你不用跟我講這些大道理,總之你如果不聽我的話,我寧願不吃不睡,死了算了!也省得活着也沒臉見自己的恩人,讓人以爲我教育出來的女兒居然是個忘恩負義的人!”
“你教育出來的女兒?”莫嫂這句話終於逼得瀟琳琅變了臉色,她輕輕地把盤子放在了茶几上,盯着莫嫂的臉,淡淡地說着,“媽,你好像忘了,我們已經失散了二十多年,你根本沒有機會教育我,所以不管我變成了什麼樣子都不是你的罪過,你大可不必覺得沒臉見人,對不對?”
“你……”瀟琳琅這話顯然說得夠狠,所以儘管莫嫂拼命想要裝出一副無動於衷的樣子,卻還是不可避免地變了臉色,她豁然擡頭瞪着瀟琳琅,恍然大悟一般說道:“我明白了,你是嫌我當初拿你換了小姐,嫌我狠心,所以現在才故意跟我作對的,是不是?可是我也是沒有辦法的,老爺和夫人救了我,我……”
“媽,你別說這些了,而且你誤會了我的意思,”瀟琳琅搖了搖頭,不想再聽莫嫂說那些“報答”之類的話,所以及時打斷了她,“我只不過是想說……”
“你也別說了,”根本沒有跟瀟琳琅繼續理論的興趣,莫嫂又一扭頭躲開了她的視線,繼續剛纔的話題,“總之你要是不肯聽我的話,我是什麼都不會吃的,我寧願餓死。”
瀟琳琅靜了下來,看了看茶几上那早已不再冒出熱氣的煎蛋,她出神地思索了片刻,似乎對莫嫂的做法十分難以理解。她擡起了頭,看着莫嫂倔強而又沉默的樣子,眼眸微微地閃爍着,不知道在計較着什麼,好一會兒之後,她突然別有深意但又不動聲色地問道:“媽,你爲什麼要這樣逼我,難道你一點都不希望我找到自己的愛人嗎?還是說……你覺得親生女兒的幸福一點都不重要?”
“當然重要!所以我纔不能讓小……”因爲瀟琳琅的問話,莫嫂脫口給出了自己的回答,可是不等這句話說完,她便猛地住了口,彷彿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麼不該說的話一般。而且就算再怎麼愚鈍,她也肯定自己在這一剎那間看到有一道冷光從瀟琳琅的眼眸中極快地閃了過去,令她不由自主地哆嗦了一下。極力想要兜回剛纔那半句話,莫嫂故意裝出一副平靜的樣子說了下去:“親生女兒的幸福當然重要,可是……可是報答救命之恩更重要!琳琅,你不能爲了自己的幸福,就忘了人家的恩德吧?若是沒有老爺和夫人的恩德,你哪有機會享受今天的幸福啊,你說是不是?”
這話本來說的很有道理,但前提是,你的反應不要那麼奇怪。“當然重要!所以我纔不能讓小,”這句話若是單獨聽起來,自然沒有任何問題,但是若前後聯繫起來理解,那麼問題可就大了去了。瀟琳琅暗中一聲冷笑,面上卻不動聲色地點頭說道:“是,報恩當然也很重要,但問題是你已經報過恩了呀!況且感情這種事也不是我一個人說了就能算的,你讓我離開洌,好讓洌跟副總在一起,這就算我答應了,洌也不會答應的,因爲他根本從來沒有喜歡過副總,這一點誰都知道的!”
聽到瀟琳琅的話,莫嫂似乎看出瀟琳琅的注意力已經從自己剛纔那句話中轉移開了,她不由偷偷鬆了一口氣,急急忙忙地說道:“這你放心,只要你離開了,端木先生早晚會接受小姐的!小姐那麼漂亮,又是貴族出身的小姐,難道端木先生會放着一個好好的千金小姐不要,反而想要一個傭人的女兒嗎?咱們跟他根本門不當戶不對,配不上人家的!”
“可是我愛洌,”瀟琳琅笑了笑,對於莫嫂的固執,她其實也很無奈,“而且最重要的一點就是,洌愛的人是我,不是副總,所以就算我離開了,洌也不會接受副總的。”
“你……你不要臉!搶主子的男人!”瀟琳琅的固執也終於讓打定主意不開口的莫嫂勃然大怒,忍不住破口大罵起來,“你這個不孝女!是不是非要逼死我你才甘心啊,啊?你說是不是?好,那你不用管我,讓我死了算了,也落得個眼不見,心不煩!你走!出去!”
莫嫂的話說得如此難聽,讓瀟琳琅在變了臉色的同時,骨子裡那股不容人輕慢的傲氣也緩緩地升了起來,冷冷地笑了笑,她的眼神也跟着尖銳起來:“副總有本事,便來跟我爭,若是她爭得過我,我無話可說!若是她爭不過我,也請她不必再費這些心思,居然要靠你來壓我!總之無論我或她,輸者無怨!”
“你……”莫嫂更加氣得險些吐血,對着瀟琳琅便揚起了巴掌。可是瀟琳琅卻不閃不躲,就那麼靜靜地坐在那裡,靜靜地看着莫嫂的眼睛。她的目光是那麼清冷,那麼清澈,閃爍着睿智和銳利的光芒。面對這樣一雙眼睛,莫嫂突然有些自慚形穢,那隻舉在半空的手掌便再也落不下去了,僵直地硬在了那裡。好半天之後,她的手掌才緩緩地落了下來,頹然地倚在了沙發背上,閉着眼睛喃喃着,“我這是……造了什麼孽呀……”
瀟琳琅無聲地冷笑了一聲,點頭說道:“好,媽,既然你不吃飯,那我也跟着你絕食就是。橫豎你如果餓死了,大不了我給你陪葬,也算是咱們母女一場!我去上班了,你好好休息吧!”
說着,瀟琳琅便起身出了門,將莫嫂一個人留在了房裡。聽到瀟琳琅始終不肯屈服,莫嫂自然又氣又急,卻又無計可施,一夜未睡、再加上粒米未進的她又累又餓,已經開始覺得頭暈眼花,天旋地轉,竟是連站都站不起來了!恍恍惚惚中,她突然聞到茶几上那早已冷卻的煎蛋散發着一股股誘人的香氣,簡直要將她絕食的念頭給徹底摧毀了!但是她也知道以死相逼只怕是唯一能夠要挾瀟琳琅的方法了,所以她咬緊了牙,狠狠地一揮手將那個裝有煎蛋的盤子劃拉到了地上,發出了“噹啷啷”一串脆響,碟子摔成了碎片,金黃的煎蛋也灑滿了地。
再也不去看那一地的狼藉,莫嫂陰沉地冷笑了起來:“我就不信,你真的能眼睜睜地看着自己的親媽餓死!無論如何,我絕不會讓你如願以償地搶走小姐的男人!”
而已經出門的瀟琳琅,不知道是不是感應到了什麼,突然劇烈地打了個寒戰。不由自主地停下腳步,她有些不安地回頭看了看身後的帝華賓館,彷彿某個房間的某扇窗口,正有一雙陰沉的眼睛正在盯着她一樣。
砰砰砰,當敲門聲輕輕地響起來的時候,莫嫂幾乎條件反射一般瞪大了眼睛,好半天不敢去開門。因爲她知道來人一定不是瀟琳琅,而是瑞綺絲。她一定是又來找自己詢問事情的進展了,要麼就是爲昨天晚上的事來興師問罪的。所以不管如何,她即將說出來的話必定十分難聽,自己根本承受不了。所以敲門聲響了好一會兒之後,她還是沒有鼓起足夠的勇氣過去開門。
然後就在這時候,只聽門口傳來一陣輕輕的響動,片刻之後,房門砰的一聲被打開了,瑞綺絲氣呼呼地闖進房中,一眼看到坐在沙發上的莫嫂,她不由更加氣往上衝,蹬蹬蹬地跑過來吼道:“你這不是還喘氣兒嗎?沒聽見我敲門啊?耳背是不是?”
呃……好,小姐,你果然沒讓我失望,我簡直太聰明瞭,早就猜到你要說的話必定不大好聽,但還是沒想到居然難聽到這樣的程度!莫嫂慘然而笑,整個身體已經開始簌簌發抖:“小……小姐……”
“笑什麼笑?瞧你那樣,三分不像人,七分倒像鬼!”瑞綺絲繼續刻薄地說着,一屁股坐了下來,也不管那一地的陶瓷碎片和煎蛋,“我問你,你到底跟瀟琳琅說好了沒有?她到底什麼時候離開啊?”
莫嫂囁嚅着,根本不敢開口回答。因爲她的答案必定會讓瑞綺絲失望,自己都已經用死來威脅瀟琳琅了,可是她依然不肯鬆口,她又能怎麼辦呢?何況昨天晚上,老爺和夫人不是說不讓瑞綺絲跟端木洌繼續糾纏了嗎?怎麼……想到此,莫嫂鼓起勇氣,吞吞吐吐地問道:“小姐,夫人昨天不是說要帶你……”
“帶什麼帶?那是媽咪的意思,我又沒同意!”瑞綺絲白了莫嫂一眼,根本沒拿藍若雲的話當回事,“告訴你,端木洌這個人我要定了,我就算要回美國,也得帶着他一起走,決不能便宜了瀟琳琅!所以你必須繼續替我保密,然後命令瀟琳琅乖乖離開!聽到沒有?哎我說你到底想出辦法沒有?我告訴你一哭二鬧三上吊,你試了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