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兒幽幽道:“若知你會如現在一般動不動就挾持人,我當初斷不會去幫你偷那毒經,如今你和你大哥反目成仇不說,連在這大宋党項和大理都呆不在了。”
程賁恨聲道:“這世間人命都不足貴,只要能換婉兒一命,我便是將天下人得罪盡了也不足惜。”
婉兒咳嗽一聲微弱的道:“你這是何苦?”
鐵浪聽了這些,便知道了程賁不爲人知的一二,正籌劃着如何應對,卻聽西舍門口的秉義和尚頌了一聲佛號道:“阿彌陀佛,佛言一切的恩愛會、無常難得久、生世多畏懼、命危於晨露,由愛故生憂,由愛故生怖,若離於愛者,無憂亦無怖。”
鐵浪一怔,好好琢磨了一下秉義大師的話,秉義大師卻又嘆口氣頌道:“苦海無邊,回頭是岸;岸善則迎苦海,岸惡則遠苦海;苦海是苦海,岸亦是苦海。”
鐵浪聽了這句稍加咀嚼便大概悟透了秉義大師的意思:秉義知道鐵浪來了,而且唯恐鐵浪對程賁動手,這纔出言警示。
鐵浪轉到正舍牆角探出頭去,正看見秉義大師看着自己,四目一接,秉義大師便微微點了點頭。
鐵浪再思忖一會,便一個鷂子翻身站在正舍門口,朗聲道:“程賁,你且出來說話。”
程賁在裡面正也琢磨秉義和尚的話,突然聽得院中有人叫喊,不由一驚,連忙扯了一片薄被將婉兒遮住,這才執了菸袋躍出來。
程賁出來一看是鐵浪不由大驚,怒喝道:“你如何尋到這裡?”
鐵浪微微一笑道:“我聽武道子說這裡有一病婦重病多年,我恰恰有這可醫之藥,便過來看看。”
程賁聽了先是眼裡閃過一道喜悅的光芒,接着又狐疑道:“你明知這是我程賁的女人,即便有解藥,又怎會相救。不用多說,動手吧。”
鐵浪卻笑嘻嘻的伸出右手,食指和中指一錯,中間赫然夾着一枚藥丸。程賁將信將疑的看着藥丸嘴裡卻質疑道:“隨便拿個藥丸便要糊弄你程爺嗎?”
秉義大師見了藥丸卻大吃一驚道:“這竟是九天還魂丹?”
程賁聽了也是一驚,手裡的菸袋緩緩垂下來,喃喃道:“九天還魂丹,九天還魂丹……”卻猛的又將煙桿抄起,直指鐵浪道:“九天還魂丹乃傳說中的神藥,你又怎會有?”
說着便一抖衣袖,便要放出暗器,秉義大師卻高聲呼道:“這當真便是九天還魂丹,舍中女施主之病恐怕只有吃藥可根治。”
秉義大師此言一出,程賁頓時又愣住了,心想老和尚倒是個實在和尚,轉念一想,我將他擒了來,他又怎會對我說實話。
秉義大師見程賁依然猶猶豫豫,便嘆口氣,緩緩的站起來,雙臂輕輕一震,頓時衣衫鼓盪,神色也一改之前的委頓,變得肅穆慈祥。
程賁大驚道:“你服了我的毒藥,又被我封了穴道,是如何……”轉頭看着鐵浪恨恨道:“定是你幫他解了穴道。”
秉義大師微微嘆口氣道:“程賁,老衲與你祖父頗有交情,此番專爲點化你而來。”
程賁更是狐疑不定的看着秉義大師,秉義大師這才喃喃道:“你祖父爲人和善,大理百姓多受其益,怎的纔不過兩代便墮入邪道。”說罷長長嘆口氣。
程賁面色陰晴不定,許久纔有陰狠道:“我不管什麼祖上遺德,什麼世間公理,我只要救婉兒不死。”
秉義大師微微點頭道:“若非聽你爲救人而禍亂三國,我早已在大理將你擒下,又豈會讓你挾老衲不遠千里。”
程賁怒道:“你這僞善的和尚,忍我多日,緣何今天便不忍了?”
秉義大師道:“適才鐵施主手中所執正是九天還魂丹,這丹藥老衲有用之妙手,可九死還魂,適才恐你激怒了鐵施主,這才相阻。”
程賁聽了秉義大師的話,臉上怒色漸消,再過片刻,便淚流滿面,撲通一聲跪倒在地嗚咽道:“懇請大師和鐵公子救救婉兒,程賁願一死來洗多年罪惡。”
秉義大師面色緩合,鐵浪倒是一驚,從沒想到程賁竟有如此一面,一時間竟不知如何應對,只得去看秉義大師。
秉義大師頌了一聲佛號道:“阿彌陀佛,苦海無邊回頭是岸。程老友大善終留了一絲絲根基。”
卻不料,正舍裡跌跌撞撞的跑出來那病婦,哭喊着道:“程郎,我不讓你做惡人,也不願你以命救我,若是那般,我活着又有何意思?”
程賁慘笑着看着婉兒道:“婉兒,當年若不是我對那毒經日思夜想,你又豈會因偷毒經受此重毒。”
婉兒垂淚捧着程賁的臉道:“婉兒喜歡程郎,便是爲程郎去死也心甘情願。”
程賁聽了淚如雨下,只跪在地上如搗蒜般磕頭,秉義大師看了看鐵浪,鐵浪會意的將手中的九天還魂丹給了秉義大師。
秉義大師隔空將程賁穴道封了,伸出枯木一般的手指將藥丸塞入婉兒口中,運氣過宮,以真氣衝穴,只見婉兒臉色由灰白慢慢變紅,由紅漸紫,由紫轉黑,突然便哇的吐出一口墨黑的血塊來,而臉色也慢慢轉淡,大師輕拂其背,旋即婉兒臉色紅暈,精神振奮。
程賁雖然被封了穴道,但是看的真切,喜悅之情躍然臉上,待見到婉兒面色紅暈,更是喜極而泣。
秉義大師收了功,婉兒便覺得多年壓抑在胸口的巨石煙消雲散,呼吸也順暢許多,連忙施禮道:“感念大師就小女一命,但大師若是有意爲難程郎,還請大師現在就收了小女命去。”說罷,又喃喃道:“我知程郎爲我害了不少人,罪過皆由我而生,程郎你以後可要一心向善,莫再爲難世人。”
程賁淚眼滂沱道:“謝大師以德報怨,程賁願以死謝罪。”
秉義大師看了看鐵浪道:“此番救人老衲不過徒手之勞,是鐵公子將這世間罕見的九天還魂丹拿出來纔有此效,你可知這九天還魂丹一顆便有長春丹百顆之效。你還是謝鐵公子罷。”
程賁對着鐵浪又磕頭謝道:“程賁無良,幾次加害鐵公子,今日鐵公子以德報怨,程賁願就死謝罪。”說罷伏地不起。
鐵浪本來對程賁恨之入骨,此番來便是爲了解救秉義大師,現在看秉義大師爲其所制不過是爲了助他放下屠刀。也就了了心事,更何況他現在對程賁也不恨了,只是覺得世間人感情複雜,不可琢磨。便也不理地上的程賁,只對秉義大師道:“大師,晚輩還有他事,一切請大師做主,晚輩先走一步。”
說着便飛縱而去,剛剛飛出數丈,便聽身後程賁忽然喊道:“恩公,李元昊不日要去石嘴山找尋令尊遺蹤。”鐵浪聽了腳下一滯,旋即又飛縱而去,只是輕輕回了一聲:“知道了。”
樹林裡幾個人執刀亮劍的只等接應鐵浪,卻見鐵浪飛縱而回,便七嘴八舌上去問是怎麼回事。
鐵浪便簡略的將剛纔的事說了一遍,衆人都唏噓不已,唯有趙青非依舊氣哼哼道:“這世道便是如此不公,壞人作惡一生,一件善事便浪子回頭,好人一生行善,一件壞事便晚節不保。”
花七娘臉上有點掛不住,卻也只能悻悻道:“平日只看這程賁甚是兇惡,但他對那婉兒當真是不知勝出天下多少男兒。”
鐵浪對二人的話都只是聽了聽,並未深想。卻記得程賁說的那句話,只是不便跟衆人講,便私下的給趙青非和青雀說了說。
青雀聽了元昊要去探石嘴山,便幽幽道:“鐵大哥,我想紫鵲了,還有姑姑他們。”
趙青非本意是要去邊地的,見鐵浪猶猶豫豫便只得道:“相公,我們便去看看吧,李元昊若是在石嘴山,邊地想來也不會有事。”
鐵浪思考良久才道:“李元昊聯合大理失敗且驚擾了大宋,他必有先發制人的打算,我們不妨兵分兩路,我和青雀去九天谷看看。青兒你和武道子四兄妹去邊地找楊大哥他們預警。”
趙青非噘嘴道:“我只跟着你去,其他便一概不管了。”
鐵浪無奈只得叫過來武道子兄妹幾個,交代一番,幾人這才兵分兩路,各自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