寇占星是人是鬼?他哪裡知道!
他只知道在寒潭邊上,他藉着夜色微光打在水面上的粼粼波光,仔細端詳着父親留下來的天官下冊。可還沒看出個子醜寅卯來,背後卻不知道從哪裡冒出一根悶棍,把自己撂翻了。
等到再次醒來的時候,昏昏沉沉的,身體的反應告訴自己,最起碼該昏睡過去一整天了!而自己此刻被反手反腳綁在一間黑暗的屋子裡了,嘴上還塞着一條發臭了的布條。
寇占星嗚嗚了幾聲,想要掙脫。可是這綁他的人也過於謹慎了,前後交纏得他只能反弓着身子在那裡抽搐,根本無濟於事。
他努力地將嘴裡的那條麻袋用舌頭頂開,忍不住打了個噴嚏出來,才發現自己一身都是是溼答答的,跟剛從水裡撈身上衣物還沒幹一樣。
周圍黑漆漆的,寇占星心中發毛,不禁大喊了起來,“喂,有沒有人啊喂,放我出來。”
沒有人應答。
寇占星愣了一下,絕望的感覺油然而生,又翹着自己的雙腿在那裡滾着,更加撕心裂肺的大喊:“來個人哪,我沒錢的,也沒爹沒孃,綁了我也沒人來贖我的,還有……我不賣身啊啊啊!!”
“閉嘴!”一聲清淡又帶着威儀的女聲從幽暗中傳來,隱隱中透漏着鄙夷。
咦,有人?
寇占星果真閉上嘴,他沒法翻身,只能轉動着頭一邊臉頰貼着地面,朝着聲音的來源處看去。這裡明顯很深遠,那裡明明亮着微弱的燈光,卻照不到這邊來。
寇占星看到燈光下那女人的時候,一時錯愕得張大了嘴巴,“是你?”他似乎怎麼都沒想到會在這裡碰見熟人,“霍青魚他娘?”
霍翎舉着燈火慢慢地朝寇占星這邊走過來。
既見故人,雲胡不喜!
寇占星心中的絕望一驅而散,略顯得興奮,“是你我就放心了,我記得你說和我爹是故人。你是來救我的吧!到底是誰這麼缺德背後給人悶棍,把我帶到這裡來做什麼?”
寇占星一開口就閉不上嘴了,嘰裡呱啦說了一大堆,越說越雀躍起來。
說着說着,寇占星就感覺到了不對勁,霍翎一隻腳朝着他向上的那邊臉頰重重一踩,冷喝了一聲出來,“叫你閉嘴的!”
寇占星沒法動彈,這個姿勢彷彿天生是用來被踩臉的。他嚥了咽口水,正想開口再說什麼的時候,卻發現從霍翎的褲腳邊上也同樣有種溼答答的,衣料即將幹又還未乾的感覺。
寇占星忽然怔住了,他訥訥地開口,“你把我帶到這裡來的?”似乎意識到了對方來者不善,寇占星這下連大氣都不敢喘一下,“你上次,不也向玄機那娘們要我嗎?你不是說,我爹和你是故人嗎?”
現在一看,當時她開口索要他的意圖,是否也是爲了現在這樣?
“是故人呀!”霍翎嘆了一句,蹲下身來用手捏住寇占星的下顎,將他的臉微微擡起,仔細的端倪着這個男兒的長相。而後,霍翎像是嘆息似的長呼了一口氣,“長得是真像,嚴格說來,你爹還曾救過我一命呢,寇天官這個名字,我怎麼能忘記呢!”
聽到此話,寇占星熄滅的希望又再度高漲了起來,“既然如此,你把我綁起來作甚啊,趕緊幫我鬆開,我脖子,脖子快斷了……”
霍翎沒有理會他,看着寇占星的眼神是帶着冰冷和凌厲的,全然不似看着一個曾經救命恩人之子的神色。反而是興趣缺缺的,鬆開了自己的手,兀自站起身來。
“你爹可真狠哪,自己既然有法子衝破不荒山地界的詛咒,卻無論我怎麼求,他都無動於衷。如果不是他當年怯懦,我何須活得這麼人不人,鬼不鬼的?”霍翎說得激動,對着寇占星說這話的時候,彷彿是在對着當年的寇占星。
但說着說着,霍翎似乎也意識到眼前的男兒早已經不是當年的寇天官了,她的語氣也鬆了下來,“不過你放心,你爹與我有仇,但到底也還有恩,我不會殺你。”
霍翎說完,轉身朝着後面剛纔微光亮起的地方走回去,又再度拿着一卷竹筒走了過來。
寇占星一見那竹筒,就知道自己身上天官上冊和下冊,全部落入這個女人的手裡了,寇占星心裡大約也知道了這個女人的企圖。
“你也在找龍脈啊!”要是如此,寇占星倒有恃無恐了。
“當年進入龍脈的,除了現在皇上,就是你爹了,他繪這天官兩冊,必定有龍脈的入口,你只要告訴我龍脈的入口在哪裡,我就放你走,保證……不傷你分毫!”
寇占星一聽,將頭往上一扭,目光帶着懷疑,“真?”說完,他自己也在懷疑這女人說話是否能信,“就這麼簡單一件事?你保證不傷我?”
“我看你這人陰陽兩面,你兒子知不知道你是這樣的人?我又憑什麼相信你的話?萬一你過河拆橋,我告訴你了之後你直接把我脖子一抹咔嚓在這裡,我一個弱男子就叫天不應、叫地不靈,只能受死了!”
寇占星一口氣說了一大堆。
霍翎聽得心頭一陣火起,擡起腳就要踹過去。
寇占星“誒誒誒”了幾聲,威脅着道:“我這人弱柳扶風生活無法自理,一旦被打或者受到驚嚇,就什麼都記不起來了啊!大姐你最好想清楚了再打,哎喲……”
寇占星的話還沒說完,霍翎那隻腳沒有踹他,反而是再度踩在他臉上。“那我倒要看看,你是如何的如柳扶風,生活不能自理!”說着,霍翎腳下是真使出了力,完了腳底板還用力一擰。
寇占星吃痛,覺得無論是貼着地面的臉頰,還是被霍翎踩着的那邊臉頰,都是火辣辣的疼。還有,這女人的腳力也太誇張了吧,寇占星覺得自己的兩邊顴骨吃痛,有種快要被她踩崩裂的感覺。
“你有本事打死我啊!”寇占星大吼着,只是被踩着聲音帶着扭曲。
可是,當他說出這句話來了之後,就開始後悔了。
因爲從他這樣趴在地上的角度看過去,正好從霍翎的褲管處瞄到了一點亮光,那是金屬在黑暗中獨屬的一種泛黃的金光。
忽然,寇占星渾身上下打了一個寒戰。
這個女人,難道也是……
那霍青魚,豈不是?
械人是不可能會生孩子的,她留霍青魚在自己身邊,還當成兒子養,圖個什麼?
寇占星忽然噤若寒蟬,連話都不敢再說了,這一個發現實在是太出乎了他的意料了。面對的如果不是一個人,那麼接下來她會幹出什麼事,誰都預料不到。
“我,我說還不行嗎?”寇占星強行壓住心裡的害怕,壯大了膽子將頭一頂,撇開了霍翎的腳,“我爹臨終前留下天官兩冊,囑咐我一定得尋到龍脈,所以,即便你不催,我也一定會找尋的。只不過,你必須說話算話,保證我小命無憂。”
寇占星努力讓自己顯得和平常一樣,最起碼眼下先保住小命再說,其餘的再想辦法。
果然,霍翎也沒多疑,許是自己對寇占星的掌控覺得不會出什麼端倪,所以她轉過身去,將這周圍牆面上的壁燈全部點燃起來。
亮光驟現,寇占星閉眼避了一下光,等到再睜眼的時候,卻被眼前的景象給怔住了,“這裡不是……”
“村裡的糧倉底下。”霍翎將手裡的火折吹滅。
村裡的糧倉自從被殺戮者搗毀了之後,就重新選定地點了,這裡反倒是空了下來。
再者,這裡之前是幫紅崖冼雄獅幫忙修理周圍村落裡生活的械人的。現在紅崖傾覆,冼雄獅也死了,這裡也荒廢了。
寇占星的震驚也隨之消散,霍翎會將他帶來這裡也不奇怪,於是他扭動自己的身體,“都說了一定會去找龍脈,你倒是幫我鬆綁啊,天官上下兩冊在你手裡,你還怕我跑了不成?”
霍翎猶豫了一下,但也彎身下去幫他鬆綁。
霍翎一邊鬆綁,一邊說出自己心裡的疑惑,“兩冊書卷我都看過了,裡面並無提及龍脈的去處,你怎麼找?”
寇占星捏着自己被綁麻的手,有些發憷地看着霍翎,順手接過她手上的書冊,煞有其事的道:“家父行事,向來謹慎,上冊畫械,下冊尋龍,自然是多研究研究這下冊,尋求定位了。”
“你至今尚未找到?”霍翎眼睛眯了起來。
“我找到還會被你一悶棍打翻,從水裡拖了回來?”寇占星下意識地回嘴,可對上霍翎那冰冷眸子的時候,不禁慫了一慫。
還是廢話少說吧!
他將書冊徐徐展開,在燈光下,泛黃的書冊最後幾頁全都是他們看不懂的符文模樣,排列無序,有似北斗參數,有似伏羲八卦,甚至還有一些如同繁星散落。
每一道符文的齒紋錯落又千差萬別,這最後的定位別說霍翎了,就連寇占星一路研究着進不荒山,都參不透。
但是,眼下霍翎虎視眈眈的看着自己,寇占星小命重要,總不能說自己半點都看不出來吧!
於是,寇占星神秘兮兮的,將手裡的書頁高舉過頭頂,假意藉着這燈光在參詳。眉心時不時地皺一下眉,時不時地又陷入了沉思當中。
他指着上面的北斗參數圖,“你看這裡,定然是與天上星斗相對應的,如若能夠找準其中一個方位,說不定真的能行。”說着,他擡起頭想要定位,卻發現這裡是糧倉的地底。
“走,咱們到上頭去。”寇占星說着,提着書便從階梯跨上,三步並做兩步。
霍翎老神在在,彷彿寇占星在她的眼皮底下耍不了什麼幺蛾子,於是也跟着他的步伐往上頭走去。
寇占星踏出糧倉的時候,外面夜色剛剛籠罩,寇占星口中一直叨唸着:“北邊,北邊……”叨着叨着,他忽然一個甩開腿就朝着村子後頭跑。
如果沒記錯的話,後頭是關押着畜生的地方,應當有馬廄。
果不其然,寇占星跑到後頭搶了一匹瘦馬就往外騎,顧不得自己還沒徹底爬上馬鞍呢,掉了一半身軀也要催着馬往前跑。
可下一刻,當霍翎一聲響哨吹起的時候,那匹狂奔出去的瘦馬卻掉了個頭,又重新朝着村子這邊返回來了。
“喂喂,這邊!”寇占星催馬不住,在看到瘦馬掉頭往回跑的時候,當機立斷,旋即從馬上摔了下來,軲轆好一陣滾,徑自藉着夜色小道,慌不擇路地跑。
寇占星也不知道跑向哪裡,只知道越跑越偏僻,偏偏後面霍翎似乎帶着人一路追趕着來,趕到此處的時候,寇占星也跑不動了。
後面村民們似乎還在喊着抓賊的聲音,這前頭……只有一座草廬,孤孤單單地坐落在這不荒山處。
彷彿,從來沒有人闖入過這裡似的,靜逸得如同世外。
可是,此刻這方世外草廬卻被寇占星這個不速之客闖入,裡頭有燈光微微晃動着人影,似乎被這外頭的動靜給驚擾到。
寇占星見那屋子裡有人,大喜過望,“有人,有人就好了,救救我呀!”
但見那屋裡頭,李瑤之側臥在牀榻上,不斷地捂着自己的頭,似乎痛苦不堪的模樣,被外面寇占星的聲音闖入,更是顯得煩躁不已。
“任何人,闖入這裡,都殺了吧!”頭痛欲裂,致使得李瑤之連說話的聲音都格外低落。
房中無人,可在李瑤之這話出之後,卻有一道黑影房樑上一晃,晃動這裡面的燭影,朝着外面闖進來的寇占星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