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畿城池外,是以十丈寬的水面爲防,上連天街,下游西南,再往城外則南北通衢。
而在每一道出水口處,則有鐵閘門豎立,隔絕外面的一切,下水道里頭則九拐八彎,探不見頭,照不見尾。
此刻,不見頭也不見尾的下水道里,寇占星如同老鼠一樣鑽行在其中。身後,是無數老鼠一樣的械獸不斷地穿行着,時不時地交頭接耳,四處追蹤着他的蹤跡。
在這波老鼠機械性地跑完之後,寇占星終於忍不住手腕的酸脹,徹底從下水道的頂上掉了下來。
“我的腰。”
寇占星怎麼都沒想到,自己胡亂嚇跑,最後居然撞到了地下城最核心的地方里去了。甚至,還在那裡面撞見了天大的秘密。
現在回想起當時的場景,寇占星都還覺得脊背發涼。
當時,前面幽暗的地方忽然響起來的聲音,“那可是他們自己帶上的人皮面具,自己將自己的模子刻下來給我的。”
“再仿真的硅膠,終究比不上真正的人皮來得真,哦嗬嗬嗬嗬……”說完,那人還陰惻惻地笑了,那聲音越笑越尖,直讓人頭皮發麻。
寇占星壯大了膽子往裡面走去,卻見在裡頭熔鍊的鋼爐,豈止大……那口鋼爐冶煉成流,如同河水一樣從左連通到右。
那鋼爐之大,遠不是紅崖冼雄獅那口可比,也遠不是不荒山上尤葫蘆那口可比,相形之下,簡直就是小巫大巫。
而在那鋼爐之中,有一個渾身掛着骷顱頭的械人,一身鋼鐵骨骼的械人,它正幽幽地轉過身來,而在它的手上,一左一右各掛着兩個人。
對,真正的人。
那兩人正被血淋淋地剝下那一層皮,鍍在旁邊的械人身上。
而那個械人,一雙空洞的眼窩裡,似乎泛着興奮之色,“又送來了一具皮囊啦!”
聽到這話,寇占星胸腔裡憋着的那股不敢喘息出來的大氣,伴隨着驚悚恐懼,毫不保留地全部嚎了出來。
啊,啊,啊……
“殺人啦!”
這一聲喊,差點沒能這周圍的械人給震倒。
寇占星接二連三地,順着原路滾着爬着往外跑,他到底看到了什麼,他到底撞見了什麼不得了的事!
夭壽啦!
知道得太多了,要死了。
一時間,不知道從哪裡鑽出來的碩鼠一樣的東西,機械性地、潮水般地往他這邊追來,一邊追,寇占星還一邊聽到啃咬的聲音。
這是要將他連骨頭都啃掉。
寇占星腦子裡一下子就跟塞滿了漿糊一樣,連滾帶爬,只知道跑,往前跑,其他的事這會他也想不起來。順帶着抓着自己腦袋上的頭髮,止不住的嚎叫着一路狂奔。似乎只有這樣漫天地嚎叫,才能將剛纔的驚悚恐懼衝擊給減少一些,不至於讓自己嚇破了膽。
但也因爲這樣,街道上原本追趕自己的巡邏兵也聽到聲響,往着他這邊追趕了過來。
那些被他一路破壞掉的商販,也聞聲朝這邊追趕。
那頭不貓不狗的玩意,拖着它的下半身一路“嗷嗷嗷”地追來。
還有那些碩鼠……
整個地下城,幾方相遇,又再度陷入了混亂當中。
寇占星也第一次慶幸自己惹禍的本事足夠,才能在幾方混亂的時候,趁機溜走,隨便找了處地下水道就鑽,哪哪都行,只要能不被殺就行。
這會,剛避開了那羣機器碩鼠,寇占星緊接着往前鑽。
然而,寇占星纔剛走沒幾步,前方就聽到了“嗬嗬”的聲音,那是一種猛獸在喉嚨底發出警告的沉聲。
寇占星下意識地止步,不敢上前了。
因爲前方,那隻“狂犬”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堵在了那裡,滋着那口兇牙,越看越醜。
真是冤家路窄。
寇占星嚥了下口水,對那傢伙說,“我就踢了你一下,頂多還你。”
話還沒說完呢,那頭“狂犬”則拉胯着它的下半身撲騰了過來,別看這傢伙上下不銜接,速度卻是極度地快。
快到寇占星竟不知該往左邊還是右邊躲去。
嗷嗷。
橫豎要死。
在寇占星橫臂一擋的時候,只見從下水口處,一道生鏽的鐮刀蹤影,如同死神來臨地一般,在“狂犬”飛奔起來的那一刻,直接將它從中間劈成兩半。
然而,掉落到地上的“狂犬”,兩頭還繼續往前爬着,只不過這會速度就放慢了下來。
那把鐮刀,在繼續爬着的“狂犬”頭上一插,緊接着一剜,從刀尖處帶出了一片芯片,轉頭,又朝着那狂犬另一個“貓頭”插去,順帶也剜出一塊芯片來。
寇占星看着這人的動作,行雲流水,簡直驚呆了。這人的身手讓他驚詫,莫名帶着一點熟悉。
“誅邪司的?”寇占星問。
那個站在下水道口,如同死神一樣拿着鐮刀的男人,在聽到寇占星這話的時候,忽然嗤笑了一聲出來,“那破地方,裝不下我這尊大神。”
呃!
寇占星說不出話來,一時之間竟然有種被裝到的感覺。
憋了半天,寇占星吐出一句,“你誰啊?”
那人微擡起頭,襤褸的衣衫,破敗的披風,額邊還有一絲微卷的劉海頹敗地落下,但又莫名地全身上下被包得嚴實,看不清真實顏面,只一直低着頭耍酷。
只見他左右揮動手裡的鐮刀,將那兩塊芯片裝入自己的兜裡。
“仗義每多屠狗輩!”
“在下,阿葉,鐮刀片葉的葉!”
“簡單粗暴,”寇占星勉勵扯開一抹笑,“好名字。”
寇占星正想再繼續問他,怎麼出這地下城的時候,卻聽得這個叫做阿葉的男人一聲“小心”大喝了出來,隨後也不提醒,直接將手裡的鐮刀朝着寇占星這邊飛去。
“看着點。”寇占星雙手抱頭蹲下身,避開了那把鐮刀。
鐮刀從寇占星頭上飛過,旋了一圈又飛回阿葉的手上去。
與此同時,寇占星的身後一隻碩鼠身首分離,直接從旁邊掉了下來。
“這東西向來成羣出沒,有一隻後面必定有一堆。”阿葉說道,轉身將手一揮,“先離開這裡再說。”
他要帶自己離開。
寇占星喜出望外,趕緊追了出去。
如同阿葉所言的那樣,在寇占星拔腿跑去的那一刻,身後那羣碩鼠緊接着跟上。
阿葉穿過去前面鐵閘,跳上了他的烏篷船,在寇占星也跟着一併上船的時候,他站在船頭,一馬當先地說:
“接下來,就到咱倆嘎嘎亂殺的時刻了。”說話間,阿葉朝寇占星扔去一把看似隨時都要斷裂的木漿。
“嘎嘎,”寇占星一愣,一時半會還沒意識到他這話哪裡不對勁,“亂殺?”
“我負責亂殺,你負責嘎嘎!”
“這都發什麼神經啊?”寇占星沒能理會到他這話中的意思,但見那羣碩鼠追來,寇占星只能拼命地搖着漿。
而阿葉則站在船頭,鐮刀左揮右砍,當真一頓亂殺。
而寇占星這邊,木漿搖動水面,那水波晃盪的力道,真比他想象的還要重。只不過,這些都不是重點,最讓他難以忍受的是,每搖動一下那破漿,船身似乎隨時繃不住他們兩人的重量,以及船頭隨時廝殺亂砍的貫力。
就像隨時要散了的聲音,往前搖一下漿。
嘎!
往後再搖一下。
嘎!
碩鼠追得急,寇占星心裡着急,也搖得快。
於是,水道上畫風清奇地出現了一幕:嘎嘎亂殺。
木漿搖動。
“嘎嘎。”
鐮刀揮砍。
“亂殺。”
“嘎嘎,
亂殺。”
“嘎嘎,
亂殺……”
蓬船行過,遺落一水的死老鼠。
場面竟然一度,十分和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