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記得之前和你說過，在山谷的時候，我一度很害怕下暴雨。”葉蘼蘼忽然說道。
“我記得。”林曉東站在她身邊，看着天邊的烏雲，以比想象要快得多的速度移動過來，眼見着一場真實的暴雨就要來臨。
“如果找不到庇護所，會因爲失溫而凍死。這只是其中一個原因。還有一個情況，是在外面的世界不會遇到的。在漫長的冬季，山谷裡會覆蓋厚厚的冰雪，大雨只有在天氣回暖的時候纔會發生。下雨，意味着冰雪開始融化了。”
“冰雪融化不應該算好事嗎？”林曉東問。
葉蘼蘼看着烏雲之下的城市，說道：“你是被人類自己建造的城市馴化了，習慣無處不在的指示燈、路牌、建築、道路……你想象過要你生活在一個沒有這些東西地方嗎？你會分不清時間、分不清南北，對於我來說，所謂的標記，是一塊石頭、一棵樹、一個我自己刻下的標記。然而這些東西，一場大暴雨就可以輕易抹去。
石頭會被沖走，樹會連根倒下，我那些微不足道的標記更是不在話下。更可怕的是，厚厚的冰雪之下，是和冬季完全兩樣的世界，原本走過的路消失了，忽然出現的小路、溪流，會引誘着你向前，卻可能帶你走向懸崖和瀑布。
一切就好像是大自然的詭計，要引誘你誤入歧途。”葉蘼蘼說着看向了林曉東，“不過，我想，這種障眼法，人類早已經學得登峰造極了。白馬非馬，所見非所得。”
林曉東聽完，忽然哈哈大笑了起來。
眼見着烏雲壓頂，他們再不離開天台，就要被傾斜而下的暴雨澆個透心涼。
不過林曉東還是抓住最後的時間，在呼嘯的疾風中對葉蘼蘼喊道：“再高級的障眼法，也不過是詭計而已。”
暴雨來得快去得也快，傍晚時停了，給臨州留下了最後的晚霞。
沒有人比林曉東更需要這一縷晚霞，是他打開家門最後的期待。
“障眼法……”他坐在牀上，看着自己的“筆記”，自言自語着……
……
朝陽灑進臨州公安分局的二樓，嶽健峰拿着早餐大步走進了辦公室，老遠看到林曉東不知道在自己工位上坐了多久了。
“一大早，發什麼呆呢？”林曉東的後背被人拍了一下，回頭看是嶽健峰。
“我在想一個問題，就是兇手爲什麼要把丁滿貫的屍體塞進神像裡？”林曉東喃喃着。
“確實，如果要藏匿屍體，找個地方未免過於顯眼，還不如直接丟在房間不管。”嶽健峰嘀咕着。
“除非，不是爲了藏屍體。”林曉東摸着鬍子拉雜的下巴說道。
“呵，那是爲啥？爲了給我們製造麻煩麼？大熱天的從城隍爺的肚子裡掏已經變質的屍體，額，那味兒，真的太銷魂了。”嶽健峰記憶猶新地說道，“林隊，你在想什麼？”
林曉東彷彿被嶽健峰的話點醒了：“你說得對！”
“嗯？我說什麼了？”嶽健峰反而一頭霧水。
“監控裡是不是什麼都查不到？”林曉東站起身激動地對着嶽健峰說道。
“對啊，所以我們猜測這個人對監控的布控很熟悉，有意避開了監控拍攝的範圍。”嶽健峰愣愣地回答着。
“不，他可能就在監控裡，只不過，我們找錯了時間！”林曉東的音量都不自覺提高了。
“林隊……嘶……你的意思是……”嶽健峰若有所思，也想到了什麼。
“是不是？兇手不怕麻煩把屍體從丁滿貫的房間裡搬出來，放到了神像裡面，因爲他知道等太陽升起的時候，這個神像就會變成燜燒罐，加速屍體的變質。”
“那就是，丁滿貫死亡的時間應該晚於目前給出的時間？在後半夜了。”
“是的，所以我們按照12點前後的時間去翻監控，是找不到真正的兇手的。”
“但是鄭小花和丁滿貫的聊天記錄時間是對得上的……”嶽健峰點出來。
“嗯，如果不是因爲鄭小樹的出現，鄭小花就是一個被設計陷害的無辜角色。我一直在想，既然她無法完成殺人，這個人和丁滿貫維持關係的作用和這次被捕後的用處，到底是什麼？看來和把屍體放進神像是一樣的道理。”
“等等，啥意思?林隊我有點跟不上你的節奏了。”嶽健峰困惑道。
“這麼說吧，我們大約是被使了障眼法，對方拋給了我們一個鄭小花，她有嫌疑，但又似乎被誣陷了，這個誘餌，讓我掉入了思維的陷阱，我不由自主地默認了一個前提，就是兇手就是在鄭小花手機消息上約定的時間去找的丁滿貫。”
“我懂了！”嶽健峰恍然大悟，“醉溫之意不在酒，我們以爲對方是爲了混淆兇手的身份，其實是爲了混淆作案的時間啊！他們是故意讓我們找到鄭小花的手機，鄭小花早就知道了上面的聊天內容，甚至就是她本人發的，無非故意多留了個句號，留下破綻讓我們以爲有人僞造……”
“但是這些都不重要，其實聊天的時間纔是他們想讓我們記住的。趕緊查一下那天后半夜城隍廟附近的監控，我想肯定是有收穫的。當然前提是，這次沒有人從內部刪除數據了。”
嶽健峰聽完，自信地說：“放心吧，自從上次徐斌勇的賬號被盜之後，整個網絡都做了升級了，不會給他們第二次機會了。”
畫面很快被調取了出來，林曉東和嶽健峰兩個人都莫名地緊張，林曉東的推測到底靠不靠譜，只有監控視頻可以證明。
後半夜的城隍廟，如古早鬼片中的場景，幽暗的路燈下，空無一人，彷彿隨時會有鬼魂或者判官出現。
終於在凌晨2點左右的時候，一個人影從城隍廟門口閃過，如鬼魅一般。
看到這個人影的時候，林曉東感覺自己的心臟都驟停了一下，黑暗中看不清這個人的臉，但有一點可以肯定，這個人肯定不是鄭小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