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好,我也有事情找你。”葉蘼蘼本來的語速就不快,這會兒說得似乎更加從容,和電話那頭林曉東急吼吼的狀態截然相反,“我這裡有給集團員工配的養生茶,現在過來可以喝。”
沒過多少時間,林曉東出現在了葉蘼蘼的辦公室。
茶,已經煮上了。
“坐吧。”葉蘼蘼倒了一盞金色的茶湯,放在了林曉東的面前,“放了蒲公英、菊花,平肝明目,很適合你。”
雖然林曉東此刻焦心着案子的事,目光還是落在了葉蘼蘼遞來茶盞的手上,膠布還貼着,正糾結怎麼開口關心。
葉蘼蘼已經看出他的眼神,在他開口之前就說:“不用問,很好。這封信,反正都會作廢,早點拿到是好事。”
林曉東聽出這話的意思,她是說江絮一定會活着回來,這封“遺書”是不可能成真的,這番話,反而讓他更加擔心了:“葉蘼蘼,不管你怎麼想,我覺得我們是朋友,你如果實在難受是可以來找我傾訴的。”
“你的好意我心領了,不過在這個世界上,能夠讓我活下去的只有我自己。”她說這話的時候是尋常的語氣,並不自怨自艾,也不憤世嫉俗,林曉東知道她只是在陳述一個事實。
關於葉蘼蘼,類似的話,他從另外一個人口中聽到過,是江絮告訴他的,這大概就是江絮在葉蘼蘼這裡與衆不同的原因。他對她有着全然的瞭解、全然的信任。他如此愛她,卻從沒有把她放在弱者的位置去做些自以爲是又收效甚微的保護。
想到此處,林曉東多少有些汗顏,拿起了葉蘼蘼給他倒好的茶,一飲而盡。
淡淡的藥香與花香,沁人心脾,她說得沒錯,這茶很適合他。
“你終於發現了?”葉蘼蘼一面給他添着茶,一面問。
“陸光忠,這個名字,你是不是上次就發現了?”林曉東反問着。
葉蘼蘼理所當然地說:“是啊,畫畫的人利用油畫顏料的特殊性,用顏料的形狀而不是顏色留了這個名字在那個磚塊上,挺有想法的。”
“呵,我不是讓你評價對方的創意,我就一直搞不懂啊,你一次性把話說完,我可以加快破案的速度,對你也沒損失,你爲什麼總是藏着掖着?”林曉東說着語氣就急起來了。
而葉蘼蘼自己走到不遠處,用透明玻璃杯倒了一杯冰水,婷婷嫋嫋地走回來,也不着急回答,在他對面坐定了之後才輕柔細語地說:“你自己也說了,我來找你瞭解案情,是有我的目的,你要找全心全意破案的搭檔,就找你的那些好隊友,我不是警察也不是偵探。”
“你這是知情不報!”林曉東的音量忍不住變高了,雖然在葉蘼蘼這裡,這種憋屈的感受也不是第一次了,但依然沒有辦法讓他平靜面對。
“肝火太旺對你目前的身體狀態可一點幫助都沒有。”葉蘼蘼還是冷靜得和她手裡這杯冰水一樣,林曉東的怒火一點都沒有辦法點燃她,反而她接下來說的話讓林曉東一下子就收起了自己的脾氣,“如果你像我一樣認真做了功課,就會知道,要殺死徐斌勇一點都不難。”說着她瞥向了自己的辦公桌。
林曉東順着她的目光看去,桌上放着一摞一摞的資料,隱約可見臨州看守所之類的字樣。
“你已經知道徐斌勇是怎麼被殺的了?”林曉東難以置信,“你連臨州看守所都沒有進去過,怎麼可能會知道?”
透明茶壺放在他們之間,裡面幾朵菊花滿滿地旋轉着,葉蘼蘼一挑眉,不緊不慢地說:“你聽過有本書叫《菊與刀》嗎?”
“葉博士,我現在和你討論案情呢,沒心情和你聊讀書的事。”林曉東多少有些不耐煩。
當然,葉蘼蘼不會因此轉換話題,她自顧自說着:“1944年,第二次世界大戰即將接近尾聲,美國人開始爲自己戰後的決策做準備,但是在面對如何處置日本這個國家的時候陷入了難題,因爲他們完全不懂日本的文化,也理解不了他們的思維方式和行事邏輯,無法預測對日決策產生的後果。在這樣的情況下,一位叫魯思·本尼迪克特的人類學家,作爲專家顧問之一,開展了對日本的研究,寫出了《菊與刀》這本在人類學史上非常經典的著作,她對日本民族的分析如此精闢,幾十年來無出其右。但是魯思·本尼迪克特本人從來沒有去過日本,是不是很有意思?”
林曉東耐着性子聽完,聳了聳肩說:“挺有意思的,所以這個和我們今天要聊的事情有什麼關係?”
“沒什麼關係。”沒想到葉蘼蘼這麼說。
“那你講那麼多幹什麼?”林曉東差點從沙發上站了起來。
“我就是想告訴你,我沒有去過臨州看守所,不代表我就不可以發現徐斌勇是怎麼被殺死的。”葉蘼蘼說完抿了一口冰水,身後玻璃窗,雲在空中緩慢地移動着,看得林曉東好不着急。
“所以呢,你發現了什麼?”林曉東追問着。
“我發現陸光忠與臨州看守所之間一段有意思的往事。”葉蘼蘼說道。
“這個看守所所長和我說起過,臨州看守所是陸光忠建的,後來他被關押過。”林曉東立刻說道。
“那你知道,後來他出來之後幾年再次上臺後,對臨州看守所進行了一次改建嗎?”
“這麼冷門的知識,看守所的所長都不一定知道吧?”
“當然不會知道。在風雲動盪的時代裡,這種事情,微不足道。只不過,因爲陸光忠的名字,我翻看了關於他和臨州看守所的所有資料,纔會注意到這種無聊的事情,當然,事實上它一點都不無聊。大概是那一次戰敗讓陸光忠倍感恥辱,他把臨州看守所按照軍事工事的用途進行了改建。好在我讓阿絮花了很多時間在史料館,找到了改建的圖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