樞密院,這個曾經和長老會並駕齊驅,堪稱貴族仲裁者的機構被拿掉了本應該屬於他們的權力之後,比現在的長老會還不如。長老會無論再怎麼說,也是由一羣曾經的家族、族長卸任之後擔任的。而樞密院呢?失去了權力之後,這羣被奧蘭多家族當做是麻煩的小貴族們,徹底沒有了用武之地。
比人脈,比實力,比地位,他們都遠遠不如長老會,如果說長老會是帝國爲了安排那些卸任之後的高層貴族所設立的機關,那麼樞密院就是爲了讓那些閒的能生毛又沒有多少實力的小貴族扎堆的圍圈。
這次長老會、最高檢察院以及警務課同時調查圖塔特一家的死因,樞密院的一羣小貴族們也不甘寂寞的蹦出來,要求加入到這次的調查團中,來顯示他們已經弱化到不行的影響力。他們再不蹦躂蹦躂,或許整個帝都的人都會把他們忘記。
四個部門豪華的調查團一共聚集了超過三十人的龐大規模,清理完圖塔特家門外擁擠的人羣之後,他們便進入了現場。
圖塔圖一家平靜的躺在了一起,就像睡着了一樣的安詳。
面對着現場,調查團裡每個人的臉上似乎都有一些不太正常的細微表情,亞古利特帶上了腸衣做的手套,他隨行的人員中有兩名在業內非常有名氣的現場證據蒐集和分析專家。三人比其他人更具有專業性,直接就開始在屍體上上手。亞古利特站在一名五十來歲的警務人員身後,看着他用手指不斷的檢查圖塔特夫妻的傷口,還將他們反過來倒過去。又檢查了一下兩個孩子的脖子,很快就轉移了目標,走向了沙發組。
他們認爲,這裡是真正的案發現場。
在現場尋找證據去證明一個觀點是一個非常漫長的過程,因爲誰都不會清楚在現場是不是存留了足夠證明他們觀點的證據,也不清楚這些證據到底藏在什麼地方,只能從每一個細節處開始搜尋。
論專業性,肯定是警務課的人員最具有權威性,最高檢察院的幾名檢察長雖然也在現場進行勘察取證,但是相比較警務課的警員們水平就有些差距。
這次負責帶隊的是萊茵的心腹,最高檢察院證據課的總長,足以體現萊茵對此案的重視程度。
這爲總長從亞古利特的身後拍了拍他的肩膀,微微一偏頭,兩人走到了一邊。總長掏出了精美的煙盒,遞了一隻給亞古利特,後者道謝之後接了過去。
“您怎麼看?”,嘴裡叼着捲菸的總長拉着了火鐮,兩人的腦袋幾乎湊到了一起,藉着這個機會,他小聲的問道。
亞古利特不是清楚這位總長想要怎樣的答案,他深吸了一口煙,目光一直停留在總長的眼睛上。片刻後,他將肺中的煙霧吐了出來,微微搖了搖頭,“不好說,情況看上去有些複雜。”
總長眼睛一亮,不斷的點頭附和,“您說的很對,比我來之前想象的要複雜的多。”
其實兩個人滿嘴都是謊言,這樣的場面只要是一個智商正常的人來看,都能告訴你一個非常正確的答案,是兇殺。可兩人非要說複雜,無非是爲了自己的目的,兩人心中頓時已經明白了,他們應該是一夥的。
“那他們……”,總長回過頭瞥了一眼上跳下竄的樞密院代表,以及沉默不語站在一旁全程圍觀的長老會成員,“是不是和我們的看法相同?”
亞古利特搖着頭說道:“不清楚,實際上在此之前我還在考慮應該如何把‘真相’說清楚,現在有您的幫助那就簡單多了。如果他們也是……的話,應該問題不大。”,亞古利特很清楚在今天的這檔子事裡,他纔是當之無愧的主角。他心裡也在暗暗的驚訝,艾勒先生的人脈關係真的太了不起了,連檢察院的總長都能被拉下水,艾勒先生和她背後的人,還有什麼做不到?
如果連長老會也……
他實在是不敢想象,這是一個多麼龐大而縝密的關係網絡,居然聽不到一絲風聲就在暗地中織就了一張大網。
片刻後,警務處的兩名警員心知肚明的站了起來,他們摘掉了腸衣做的手套,走到衆人面前,其中年長的警員代爲發言,“經過我們初步的判斷和取證,我認爲這是一起自殺事件。”
最高檢察院的人沉默不語,顯然接受了這個事實,他們在來之前就已經有了心理準備。長老會的人也各個目瞪口呆,這種睜着眼睛說瞎話的本事就連他們都受不了,不是他們不想做到,而是他們的皮太薄了!
只有樞密院的人一驚一乍的嚷嚷了起來,“怎麼可能是自殺,這明明就是一起兇殺案。兇手殘忍的殺死了圖塔特先生一家人,然後將他們擺放在這裡,希望用這種方式來恐嚇我們!”,他說的雖然不完全正確,但是離真相近在咫尺。
擺放整齊不是爲了恐嚇誰,而是一種表達信息的方式,只是這種表達方式,他們還看不懂而已。
被反駁了的兩個警員也不惱怒,他們笑眯眯的微微欠身,“既然樞密院的大人們有不同的意見,那麼我和我的同事,來還原一下案件的過程。”
兩人也不等樞密院的人同意,就走到了沙發邊上坐下。
年長一些的說道:“我是圖塔特先生,他是圖塔特先生的妻子,現在我們開始還原案件從開始到結束的進程。”
中年警員說完之後臉色就變得有些陰沉,臉拉的很長,“今天我被停職調查了,問題很大。”
年輕的警員扮演的也是惟妙惟肖,他雙手在桌子上虛端着一個茶杯,遞給了“圖塔特”,“真的很嚴重嗎?”
“圖塔特”接過杯子抿了一口,“薩爾科莫男爵畢竟是貴族,而且還是工商黨的黨魁,大權在握。一旦審查結果認定我是瀆職,除了會丟掉我現在的職務之外,薩爾科莫男爵也絕對不會放過我。”,他臉上頓時流露出一種不安,“這些年來我得罪了不少貴族,如果沒有身上的這層虎皮作爲掩護,那些我得罪過的人肯定會不放過我,甚至不會放過你們。”
“妻子”有些焦急的問道:“那我們立刻離開這裡,到鄉下去,他們不會追到鄉下去的,就算去了也找不到我們。”
“圖塔特”苦笑着搖了搖頭,“我走不掉的,就算是你們也很難離開……”,他露出愧疚的神情,“是我對不起你們,讓你們置身在危險之中。”
沉默了片刻之後,“妻子”問道,“真的沒辦法了嗎?哪怕你向薩爾科莫男爵道歉?”
“圖塔特”搖了搖頭,“妻子”整個人委頓的倒在沙發上。
“他們肯定不會放過我,他們會用盡一切辦法羞辱我,懲罰我,甚至會傷害你們來刺激我。對不起,親愛的,都怪我……”,“圖塔特”非常的內疚,語氣也非常的低沉。
“這麼說,我們一點活路都沒有了嗎?”
“圖塔特”點了點頭,“是的,一點機會都沒有。”
“妻子”突然激動起來,“你爲了這個帝國去得罪了那麼多人,如今卻沒有人來拯救你……,與其讓我們一家人在羞辱中死去,我死也不會給他們這個機會!”
看着情緒愈發激動的妻子,“圖塔特”有些茫然的安撫着她的情緒,“你想做什麼?”
“他們不是想要羞辱你,傷害我們嗎?那我們就不給他們這個機會!”
兩人之間都陷入到沉默中,片刻後圖塔特臉上的表情變幻數次,從掙扎、猶豫、猙獰、狠歷,直至歸於平靜。他從某處拿出了一柄“短劍”,放在了桌子上。
“孩子們,快過來。”
“圖塔特”和“妻子”對視一眼,眼睛裡充滿了決絕。
“妻子”突然做出了用力勒住的動作,而圖塔特則伸手掐住了什麼。很快,他們走到了圖塔特先生一家的邊上,將兩團空氣放在了男孩以及女孩的位置上。緊接着“圖塔特”轉過身,背對着“妻子”,“妻子”拿着短劍狠狠的插在了他的後心。他強撐着自己躺了下去,和孩子們躺在一起。
而“妻子”則有些下不了手了結自己,她走到沙發邊上坐下,打開了酒,喝了兩大杯之後,用力將短劍插入了自己的胸口然後抽了出來。她奮力的爬到了三人身邊躺下,一家人終於在一起了。
“基本上就是這樣!”,年長的警員有些氣喘,這種還原案件發生過程的方式實在是有些消耗體力。
長老會的人沉默不語,但是可以看得出,他們沒有太大的反對意見。
現在唯一有反對意見的,就是這羣突然插進來的樞密院一行人。
“你們是在搞笑嗎?怎麼可能會有這種事情?啊哈,殺死了丈夫然後捅自己一劍,再爬過去。爲什麼她不一開始就坐在那裡直接捅自己一劍然後躺下去,不是更省事嗎?”
面對詰問,年長的警員回答道:“殺別人時心裡的負擔遠遠沒有自殺的沉重,所以這位女士需要喝酒壯膽。藉助酒力來完成自殺的行爲,至於爲什麼她不如您所說躺在那自殺,我認爲這恰巧就是理性崩潰的徵兆。在自殺前,她已經沒有更多的空間去思考這些不重要的東西,當她鼓起勇氣自殺之後,她才意識到,她應該和家人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