約瑟夫斟酌了一下,自然不無不可,他立刻點頭說道:“這個主意不錯,您可以試試。”,他猶豫了一下,有些不太確定的問道:“叛軍真的要屠城嗎?”
約伯格嘴角一挑,沒有回答他的話,反而深吸一口氣,咳了兩聲。喧鬧的大廳一瞬間就清靜了下來,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約伯格的身上。這位總督大人或許在米林城外沒有多少存在感,但是在這座城市中,他還是很有地位的。畢竟,他就住在這裡,掌握着這裡生活着的人們的喜怒哀樂。
約伯格儘可能的讓自己的語氣變得低沉,讓自己的情感變得悲傷。大廳裡的這些人,都是各個街區的議員,在平民中很有威望的那些人,在某種程度上來說,黃金貴族統治貴族階級,貴族階級統治特權階級,特權階級統治精英階級,而這些人,就是精英階級。他們,纔是統治者統治平民的保障和根本。一項法案,一項政策,只有他們這些人滿足了,認可了,平民纔會接受,否則只能強行推展,最終形成重重矛盾。
約伯格請來這些人,就是要讓他們去告訴那些底層的平民,讓他們去解決他這個貴族反而不好解決的事情。
“有一個很壞的消息!”,開口就要駭人聽聞,這點演說的經驗和心得約伯格還是有的,或許他也僅僅只剩下這點能耐了。“城外的叛軍決定在攻陷米林城之後,要發動屠城,將我們屠戮一空。”
他的話就像一個巨大的爆裂火球在人羣中炸開,每個人都被炙熱的火焰所燙傷,跳了起來。這一剎那,整個大廳只剩下如海嘯一般的議論聲,每個人的臉上都帶着完全無法相信的驚恐表情。他們怎麼想象不到,爲什麼叛軍要屠城?每個人都在大聲的表達着自己的看法,尋求着問題的根本,以至於根本聽不清誰在說什麼,所有的聲音匯聚在一起,成爲了刺耳的噪音。
約伯格皺着眉頭,耳朵忍受着折磨,連連擡手虛按,終於讓人們開始閉上嘴巴,他說道:“一個一個說,你們一起說我根本聽不清楚你們想要表達什麼。”,他看了看人羣挑選出一個順眼一點的,擡手一指,“你先說。”
被他點名的是一個七十多歲的老傢伙,穿着一身麻布的衣服,看上去和路邊曬太陽等死的窮人家老爺爺沒什麼區別。但是能進入這個房間的,能在這個時候被召喚來的,在他們所在的街區,都有着極大的聲望和地位。這老人臉色難看至極,就像死了親人一樣,他語氣也不是那麼順從,有些火藥味,“總督大人,我能問一下您是從哪裡知道這個消息的嗎?”
他眼裡的不信任深深的傷害了約伯格,約伯格眯着眼睛望着那老頭,那老頭居然十分硬氣的挺直了背脊,揚了揚下巴。心裡暗罵了一句老不死,眼角抽搐着的約伯格還是回答了這個問題,“消息是雷恩子爵告訴我的,並且我也從我的渠道得到了證實。”
那老傢伙不僅沒有因爲這個答案就退回到人羣裡,反而更加的咄咄逼人,“爲什麼叛軍要屠城?還有,如果我們開城投降的話,對方會不會放棄屠城。”
他的話,再一次點燃了熱議,如果開城投降可以避免早稻屠戮,這些人絕對會毫不猶豫的放棄約伯格這個總督。畢竟整整一個城市所有人的生命,和約伯格這樣一個人的生命比較起來,孰輕孰重大家還是能分得清楚的。到時候約伯格“被自殺”,大家開門獻城換取一個平安,豈不是太划算了?
約伯格臉色變得格外難看,眼神深處還有一絲驚慌,這個劇情怎麼和他的劇本不太一樣?他額角鬢邊泌出了幾滴汗珠,剛張開嘴巴準備去回答這個問題的時候,約瑟夫向前一步,擋在了約伯格的面前。
“這位議員先生說的有些讓人失笑,爲什麼叛軍要屠城?當然不可能是因爲一個人,或者一件事。屠城不是殺幾個小雞子,一定有着重要的原因,原本總督大人是不願意說出來的,這會讓你們感覺到更大的壓力。但是您這樣詢問,以及大家都迫切的想知道真相,那麼我只好替總督大人來回答這個問題了,我也希望總督大人能原諒我的無禮。”,約伯格一怔,笑着鬆了一口氣,應許了約瑟夫的要求。
約瑟夫臉色一變,變得格外凝重,“雷恩子爵閣下爲了營救米林城不被叛軍攻陷,他在兵力有限的情況下,選擇攻打叛軍頭目的封地,希望讓這些叛軍解散並且回援自己的老巢。然而雷恩閣下並沒有意識到這些叛軍已經陷入了瘋狂,即使在雷恩閣下成功的剿滅了這些叛軍的家族,將他們的家族成員斬首示衆並一路傳街示衆去帝都的情況下,這些喪心病狂的叛軍依然沒有選擇退兵,而是選擇了繼續攻城,他們要將傷害轉嫁到我們的頭上。”
“他們說,要屠光整個米林城,爲他們的家人陪葬,祭奠他們族人的靈魂。這並非是開城投降就可以化解的仇恨,即使你們從城門爬出去,匍匐在叛軍的腳下,獻上你們的財富和妻女,他們也不會有絲毫的猶豫,會斬下你們的頭顱,作爲他們復仇的戰利品。”,約瑟夫冷笑了一聲,笑聲中充斥着太多的諷刺和嘲笑,似乎在嘲笑這些人在這個時候居然還想着要乞求和平,“如果投降樂意解決爭端,那麼約伯格先生會在第一時間就站出去,解決這次麻煩。”
那老人臉色猛的一變,他心裡有千言萬語,此時卻不知道如何表達出來。約瑟夫說的沒有錯,如果事情真的像他所說的那樣,那麼的確沒有投降的可能。可這老人心中總是覺得有一股彆扭的感覺,就像是自己被人駕到了一輛快速奔跑的馬車上,上的來,卻下不去了。
人們再次爭吵叫喊起來,面對屠城,沒有人能保持一個良好的心態。這事關一個家庭,一個宗族生死存亡的大事!
“靜一靜!”,約瑟夫拍着巴掌,“現在我們唯一能做的,也是必須去做的,就是讓所有人都知道。我們要齊心合力,從上到下扭成一股繩,每個人都要爲了這座城市,爲了家人,爲了宗族而戰鬥。我們現在要團結,而不是互相質疑,我知道你們中有一些人想着其他的事情,比如說逃出城去,沒關係,我會給你們離開的機會。你們沒有你們自己所想象的重要,米林城不需要你們,就像你們也不需要米林城的保護那樣。”
“但是剩下的人,願意信任總督大人以及雷恩子爵閣下的人,我們應該站在一起。總督大人剛纔和我說了,他願意從公庫和私庫中拿出一萬五千金幣,來招募至少三萬名願意爲米林城而戰的勇士,於我們一起,與米林城一起,共存亡!”
“你們現在就把消息擴散開,讓所有人知道。不用擔心會影響他們的休息,因爲過了明天,如果我們還會失敗的話,那麼他們就可以永遠的休息了。”,約瑟夫看了一眼約伯格,“我的話說完了,你們立刻離開了。”
不管這些議員信不信總督大人和他的幕僚長所說的話,這一則消息在極短的時間裡蔓延到整個城市。一家家的燈火被點燃,人們走上街頭議論紛紛。有人驚恐懼怕,痛哭流涕。也有人怒不可遏,羣情激憤。約瑟夫安排出去的人手很快就登記了一萬多願意走上城牆,和這座城市共存亡的年輕勇士。
隨着時間的推移,約瑟夫相信會有更多的人甚至是不要報酬的也要走上牆頭,抵抗來自城外叛軍的攻擊。
當然,有真善美,必然也有醜惡壞,人心和人性本來就是多變的,是醜陋的。也有一羣人收拾了家當,叫嚷着要出城去投靠叛軍。對於這些人的舉動,約瑟夫早就有所預料,也有所計劃。他命人在牆頭上放下軟梯,在士兵們惡狠狠的目光,以及其他平民敵視的目光中,這接近一千多的“叛逃者”在夜幕的掩護下離開了米林城。
他們舉着火把走向城外叛軍的營地,舉着白起,喊着投降求饒的口號,還咒罵着約伯格的荒淫殘暴,以及歌頌叛軍的偉大。
然而迎來他們的卻不是一張張笑臉,而是一列從營盤中衝出的騎士。騎士們冷漠的舉起長劍長槍,來回兩個衝鋒就將這羣人斬殺殆盡。城牆上還有一些選擇觀望的人沉默不語,默默的從牆頭退了下去,回到自己的街區,開始募集勇士。
“你似乎早就知道他們的下場。”,雖然是盛夏,但此時的氣溫卻只有十幾度。草原上的氣候總是這樣,白天的時候能熱死人,晚上的時候能凍死人。他抖了抖披在身上的袍子,側過臉望向約瑟夫。
約瑟夫笑的很隨意,眼中帶着濃濃的鄙視,他輕蔑的掃着遠處火把逐漸熄滅,卻依然能看見那些地上的屍體,“我當然清楚,總督大人。可能您不太瞭解,當您在怒極之後,即使面對美好的事情,也不會生出喜愛和憐憫,而是想要毀滅。雷恩殺了他們那麼多家人,此時他們正在氣頭上,這羣人無異於送到他們手中給他們發泄怒火和仇恨的靶子,他們爲什麼要接納他們?”
“如果還有人堅持要下去,那纔是我們應該擔心的。因爲他們通過了這樣一場發泄,可以稍微冷靜一些,只要他們不都是傻子,願意接納其中一部分,都足以化解我們的計劃。”,約瑟夫說的非常輕巧,卻給約伯格一絲絲恐懼,人性的醜陋在約瑟夫的嘴裡用平靜的口吻被描述出來,只能讓他愈發覺得自己的愚蠢。“您瞧,那些原本還留存着希望之火的賤民終於死了心,他們會比其他人更加期望我們能戰勝敵人。”
“到這個時候,我才真正的明白,原來雷恩子爵閣下並非是沒有來救援米林城,他其實早就來了,只是我們之前沒有發現而已!”,約瑟夫的眼睛在夜色中閃爍着幽冷的藍色光澤,他淺笑盈盈,似有所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