殘陽如血。
黑色的鎧甲上鮮血已經凝固,變成了暗紅色的固體,一名黑甲軍士兵手中拎着長劍,一腳踢翻一具趴着的“屍體”。屍體肩膀上有一處傷口,鮮血早已浸溼了他的領口。這屍體臉色蒼白如紙,緊咬着牙關,嘴脣泛着青紫。黑甲軍士兵冷靜的掃了一眼,在屍體身上沒有發現其他傷口,他一腳踩住屍體沒有受傷的另一邊胳膊,雙手緊握着劍柄高高的舉起。
那屍體居然微微顫抖起來,不等他有什麼反應,長劍猛地落下。劍刃在空中留下一道寒芒,噗嗤一聲,劍尖直接刺入了屍體的喉嚨裡。那屍體居然做出了反應,受傷的胳膊抽搐着死死的攥住劍刃,鮮血從他指縫中流出,可他卻怎麼掙扎也無法避開死亡的下場。他雙腿亂蹬着,身體瘋狂的扭動,黑甲士兵面色淡漠的抽出了長劍,冷漠的看着屍體變成了一具真正的屍體。
他蹲下身子,在這屍體上摸了摸,掏出兩枚銀幣塞進自己的懷裡,然後把目光投向身邊另外一具,已經被從腰間一分爲二的屍身。他的手靈活的順着那屍體上半身鎧甲的縫隙伸入,在那屍體的胸口裡摸了摸。掏出一把銅幣和銀幣,裝入懷中的錢袋裡。
戰鬥從一開始,就被索爾牢牢的鎖定了勝局。雷恩也發現他之所以被稱之爲天才,並非是說他在指揮上的天才,而是他開掛的天才。教會擁有數萬聖殿騎士團,但是能維持大範圍的偵查邪惡這樣消耗極大神術的人,也是屈指可數。別人玩的是第一人稱視角的冷兵器戰爭遊戲,而他玩的是上帝視角的即時戰略遊戲。
模式不同,自然效果不同。
在叛軍隱藏的騎兵被兩百五十人的聖殿騎士團衝散擊潰之後,戰爭就已經沒有了任何的懸念。就是這麼賴皮,就是這麼無恥,開掛開成這樣也沒有什麼好說的。蒙特爾自知大勢已去,在承受了這次失敗之後,他也接近崩潰。數年的謀劃一朝落敗,心裡上的落差擊潰了他的理智。他在被擒之前舉劍自殺。
當他倒在地上,在生命停留的最後一刻時,他突然回想起那年年輕的自己。衝動,好鬥,盲從,所有年輕人該有的毛病都出現在他身上,到底是什麼時候,自己變成了那個樣子呢?或許是在他知道自己將要進入帝都高等學院的那一刻吧?優秀的成績使得他膨脹了起來,他覺得世界都在自己的腳下,只要自己伸手去摘,世界就能被他玩弄在股掌之上。
他並不服氣,到死都不服氣,即使認識到了自己的錯誤,依然不服氣。他認爲自己不是輸給了雷恩,不是輸給了自己,而是輸給了這個時代。
緩緩閉上的眼睛讓他想起了曾經在家裡生活的日子,爲什麼那平淡的日子無法讓他感覺到絲毫的快樂呢?反而是這幾年的生活讓他有一種真正活過來的感覺,連呼吸都變得輕快了許多。
他的一聲長嘆,吐盡了胸中最後一口活氣,他這個時候才發現,自己這些年怨恨的並非是貴族,怨恨的是自己的卑微。
原來,是這樣啊!
慘烈的戰場被來回清掃了兩遍,沒有留下任何一個活口。這場戰爭讓黑甲軍折損了七百多人,這個數字讓雷恩臉色陰沉的可怕,絲毫見不到勝利所帶來的喜悅。這個數字比他想象的要多得多,即使索爾安慰雷恩說這個戰損比例已經足夠驚人了,但是雷恩依然掛着臉。每一個士兵都是他寶貴的財富,折損任何一個都足以讓他心疼,何況一口氣損失了這麼多?
他咬着牙,決定一旦回到奧爾特倫堡,就要讓蓋爾那個混蛋研發出更合理的鎧甲和保護措施,如果他做不到,就把他真的拿去熔金。
清掃完戰場之後,稍作休整,雷恩的怒氣再次沸騰起來。
作爲援軍,威斯丁不僅沒有在必要的時候從叛軍背後出兵前後夾擊,反而在戰爭結束後依舊緊緊的關閉城門。那些連城牆都不敢上的士兵居然再一次爬到城牆上,警惕的望着城外的戰場,以及那羣身着黑甲的士兵。
他們在防備什麼?
雷恩心裡自然十分的清楚,他們防備的就是他雷恩,是他的黑甲軍!
我不遠萬里跑來給你們解圍,你們居然表現的如此冷漠,雷恩怎麼可能能平靜的下來。他壓抑着憤怒,讓人給威斯丁城內送去了一封信。他要求威斯丁立刻打開城門,迎接黑甲軍入城休整,並且要求威斯丁內的貴族和商人犒軍三日。
然而更加讓他沒有想到的是,威斯丁的城主面對雷恩的要求,居然一口回絕了!
理由是城主生病了,無法接待雷恩,讓雷恩帶着他的軍隊先回去,等城主病好了之後一定邀請雷恩來威斯丁遊玩。當然,隨着這個理由一同反饋回來的還有價值不到一千金幣的物資,這就算是把雷恩打發了!
望着衆多手下,望着黑甲軍整齊的隊列,雷恩臉上逐漸浮現出一縷笑容,只是眼神格外的冰冷。
面對使者,他沒有給任何的好臉色,“告訴城中的蠢貨,拿出五千匹戰馬,一萬枚金幣,五公升寶石,我們自然會離去。如果他們拒絕,我們就會親手去取。”,他的牙關中擠出了讓使者聞之變色的幾個字,“和平,還是戰爭,選擇吧!”
使者帶回的信息頓時讓整個城主府差點被吵翻天,商人們、權貴們面紅耳赤的彼此爭吵,如果不是有城主壓制着他們,他們或許早就廝打起來。
五千匹戰馬,一萬枚金幣,五公升的寶石,這筆賬城主是不會認下來的,他把選擇權交給了這座城市中其他的權貴和商人。沒有人願意和雷恩開戰,所以他們選擇了和平,然而這筆錢誰出的多,誰出的少,就成了爭論的焦點。沒有人可以單獨支付得起這樣一筆巨大的支出,有人提議按人頭均攤,但那些小商人們立刻爆發了。
對大商人來講均攤到幾百個金幣,幾十匹戰馬,幾塊寶石頂多就是讓他們肉疼一陣子,不會傷筋動骨。可那些小商人就不一樣了,或許這些付出就是他們的全部家當。他們據理力爭,要求按照貧富的程度來分配這筆支出,結果大商人又不同意了。其實大商人們提議按人頭均分,未嘗沒有想着將那些小商人擠兌破產的念頭。
競爭對手少了,這部分損失自然而然的能從其他地方補回來,根本就不是損失,而是一筆十分划算買賣。早已識破大商人想法的小商人團結在一起,堅決反對,毫不動搖,甚至喊出了讓雷恩打進城的口號。
城主面對吵吵鬧鬧也十分不耐煩,“這樣也不行,那樣也不行,你們說到底該怎麼辦?!”
面對城主的詢問,所有人都識趣的閉上了嘴巴,這件事其實是城主作出來的。當初答應放雷恩進城不就沒事了?犒軍三日無非就是一兩百個金幣的事情,算的狠點一千個金幣到頭了。每家每戶掏個三五十枚金幣就能把事情擺平,而且做得漂漂亮亮。結果城主害怕雷恩進城後影響他的統治地位,居然拒絕了雷恩的要求。
而雷恩酷烈的反應更是讓所有人都措手不及,前面才趕走狼,後面就來了虎……。
面對沉默的衆人,城主望向自己的幕僚長,幕僚長微微一怔,只能硬着頭皮走了出來,他鞠身行禮,冷汗淋漓。就在他不知所措,被城主的目光看的有些發毛的時候,突然間靈光一閃,脫口而出,“您不是說您病了嗎?乾脆您繼續裝病,讓雷恩進城來。只要您一日不康復,就一日答覆不了他。您一直避而不見,想來雷恩也不會強硬的打上門來。畢竟您並未做錯什麼,他這麼做就是和整個貝爾行省還沒有反叛的貴族作對,只要您拖上一段時間,他必然會主動離開威斯丁返回奧爾特倫堡。”
似乎是越想越覺得有道理,他說的也越流暢,“現在貝爾行省的局勢這麼複雜,他也不會在這裡停留多久,必然歸心似箭。等他一走,您再補償他一點東西,不就結束了此事嗎?即使他回去之後如何質問、斥責您,您隨便找個理由都能敷衍過去。”
“他如果直接找我們要錢要東西怎麼辦?”,有商人面色不虞的問道
幕僚長得意的哼哼了幾聲,“這也好辦,把一切都推到城主身上,就說一切都必須由城主做主就行了。他是子爵,城主大人也是子爵,他總要顧忌貴族的體面,頂多就是生生悶氣,到時候咱們這些人任打任罵,他還真敢殺人不成?”
大家你望我,我望你,怎麼想怎麼覺得這個主意有點不太對勁呢。不過卻沒有人出聲,都默默的不說話。
幕僚長嘿嘿一笑,說道:“當然,城主大人免去了大家破財之災,今年的稅收總要多抽半成作爲補償才行,你們不會有什麼反對的意見吧?”
城主原本也在猶豫,聽見幕僚長這麼一說,頓時眼冒金光。這半成可是白得,他纔不會傻傻的交給帝國,全部都會落入他的腰包。他拍着大肚子,笑眯眯的看着衆人,點頭說道:“我覺得這個主意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