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娜可露露猛地從噩夢中醒來,一醒來,她便頓時好似突想起什麼似地,連鞋子都沒穿,就光着腳丫,從一棟木屋中跑了出來。
“鼻涕蟲!”一跑出屋子,她就立刻大喊了一聲,可惜對方並沒有回答她,回答她的只是衆人的目光。
他們在幹什麼?
娜可露露一眼看到不遠處修斯,修瑪和一羣精靈族男女聚在一起正在看着什麼東西,剛纔她的喊聲引得衆人同時回頭看了自己一眼,但也只是一眼,就又把頭轉了回去。
不知怎麼的,在看到剛纔一眼的剎那,娜可露露的內心頓時好似被什麼東西抽了一下,不由自主的一顫。回想起昨天的一戰,與先前自己做的那場噩夢,她內心立刻有了一種不祥的預感。
不再廢話,雙腳一踏,加速跑到了修斯等人的身後。
此時以修斯爲首的一羣精靈族人正在默默的看着前方的一棵小樹,沒有一人說話,衆人的眼神都充滿着悲哀與尊敬。修瑪剛剛用手填好了最後一塊泥土,把小樹徹底固定住之後,他把修斯手裡的白蘭花花環套在了小樹之上,這才從小樹邊退開與修斯等人站在一起,默哀起來。
修瑪的工作結束之後,那幾名精靈族女子便同時開口,以一種極爲神聖的姿態唱起了娜可露露根本聽不懂,卻明顯是帶有某種儀式意味的歌曲。曲樂並不悲哀,反而帶着某種崇敬的感覺,就好像是在普通人世界中那些大劇院中演唱的女高音歌唱家一般,讓人聞之肅然起敬。
衆人的目光也在歌曲響起的剎那,由悲哀轉變成了崇敬,虔誠。若只是如此,娜可露露並不會有任何不同的感覺,她也只會覺得這是修斯等人在祭拜先祖。
但小樹前放着的那本白色封面卻其上並無一個字,甚至連一絲其他痕跡都沒有的書卻立刻就讓娜可露露明白,那是無名古卷。她再掃了小樹周圍一眼,這才發現這是昨天無名古卷被無奇拋棄的位置。
“你們在幹什麼?”娜可露露努力控制住自己憤怒的情緒,她緩緩的說道。
修斯默默的搖了搖頭,修瑪也默默的搖了搖頭,其他所有被娜可露露注視的精靈族男子都同樣的搖了搖頭,沉默不語。至於那些正在高歌的精靈族女子則是目光認真,根本沒有理由娜可露露,但眼中卻同時閃過了一絲同情之色。
“快回答我!你們在什麼!”娜可露露又發出了一聲疑問,這次,她的聲音要比先前更大,語氣之中已明顯帶有了一絲怒氣。
可修斯和修瑪卻仍舊搖頭不語,“修斯大哥!”娜可露露忽然一把抓住修斯的衣服,雙目圓睜着問道:“你回答我!那裡面是不是躺着鼻涕蟲?”
修斯沒有回答,他怔怔的看着面前的少女,不忍開口,仍舊搖頭。娜可露露忽然放開他,轉身一把抓住了修瑪的衣服,把聲音一下子提高了一個八度,喝道:“修瑪大哥!那你告訴我!你們是不是擅自把鼻涕蟲埋了?”
修瑪本來也不打算開口,但他一眼看到這個面色略微猙獰的少女眼中的淚水竟然瞬間從眼角流了下來,頓時內心一軟,不忍的輕輕點了點頭,輕聲說道:“是。”不過,他纔剛說了一個字,還想繼續開口勸說娜可露露幾句,卻被一旁的修斯出言喝止。
“修瑪。別說了。”修斯忽然開口打斷了修瑪,他面色認真的看了娜可露露一眼,長吸一口氣後,神色略微一緩,不忍對方太過悲傷,淡淡的說道:“他已經死了。你和我們一起好好的禱告吧。這樣,他在這裡也會獲得長久的安息。”
對娜可露露來說,這就是一句廢話。可是,這同樣也說出了事實。但娜可露露卻根本不相信修斯,她忽然一把推開修斯猛地轉身跑到小樹旁,直接一口氣拔出了小樹,將其仍在一旁,雙手就好似鼴鼠一般,不要命的刨着泥土。
鮮血隨着娜可露露的不停挖掘從她的指尖滑落,但她卻彷彿絲毫沒有痛覺一般,不停的挖着泥土,速度反而越來越快,眼淚同時好似小溪一般不斷的自她的眼角流下,滑過下巴落到了地上。
一張本來美麗的臉幾乎只是幾分鐘的時間,就被污泥,灰塵,以及鮮血和眼淚渲染的醜陋無比,骯髒不堪。
但娜可露露卻絲毫不在意這些,她只是一邊痛哭一邊好似一個瘋子一般,憤怒的罵道:“你個死鼻涕蟲!不是說好要代替姐姐好好照顧我的嗎?怎麼這麼輕易就死了!你怎麼可以死在這裡。我們破法團纔剛剛建立!你不能死!”
是啊!你不能死!主人啊!
修斯身後的小白在看到娜可露露的瘋狂舉動之後,也一頭衝了進去,與娜可露露一同挖着泥土,同時它內心不斷的說道。
無奇的氣息已經消失了,從昨天他倒下的那一刻起就好似雲霧一般消失了。與無奇建立了靈魂契約的小白最清楚地感受到了這點,當無奇倒下之時,它頓時就好似內心被人掏空了一般,不由得一空,心情瞬間變得失落,消沉起來。
但它是魔獸,不會哭,更無法把它的情緒用人類的語言有效的表達出來,所以它只能獨自哀傷。娜可露露的舉動讓它忽然之間產生了共鳴,所以它做出了同樣的舉動。
時間不長,幾分鐘之後,當修斯看到娜可露露的雙手和小白的前肢全都被鮮血染紅之後,他終於再也不忍心看下去,深吸一口氣後,對身邊的修瑪揮了揮自己的獨臂,說道:“把他們拉回去,好好的包紮傷口。
不要再讓他們進入這裡了。無奇小兄弟救了我們整個精靈族,我必須保證他現在能夠在我們這裡獲得永久的安息。”
“是。”修瑪恭敬的點頭之後,連忙對身邊的兩名精靈族護衛做了一個手勢。兩名精靈族護衛頓時會意點頭,幾步就來到娜可露露和小白的身後,雙手同時用力,好似拎小雞一般把這一人一魔獸高高的提起,與修斯等人一同向着精靈之家的生活區走去。
剩餘的幾名護衛則負責再次把無奇的墓地處理好,他們的速度很快,僅僅花費了一分鐘不到的時間,便追上了修斯等人。儘管娜可露露和小白的叫嚷聲不斷,不停的在兩名護衛的肩上掙扎,卻根本無力阻止自己被帶離墓地越來越遠的事實。
氣氛似乎在這一刻重新恢復了平靜,微風停了,空氣也變得安靜了,但卻始終無法掩蓋住那一抹悲傷的意味。
幾隻烏鴉不知從哪飛來落在了無奇墓上的那顆小樹之上,一邊拍打翅膀一邊發出了不吉利的叫聲。空氣之中似乎瞬間被一股壓抑的死寂籠罩,周圍的氣氛頓時變得急促起來,讓人幾乎喘不起過來。
不過這幾隻烏鴉卻反而異常的享受這種氣氛,叫聲不但不停,反而更加的邁力。
走的很遠的修斯和修瑪齊齊回頭,不悅的看了無奇的墓地一眼,修斯的臉上頓時現出怒色,不由得的皺起眉頭,修瑪則是直接拉弓搭箭,打算把這些膽敢打擾無奇休息的烏鴉趕走,然而一幕讓兩人均都看的目瞪口呆的畫面,卻在這時忽然之間發生了。
一隻被污泥弄的烏七八黑的手忽然從地底伸了出來,隨後是第二隻同樣大小的手。接着,地面忽然出現一陣劇烈的鼓動,就好似地下有什麼東西在翻騰一般。隨着烏鴉們驚恐的扇翅離去,它們身下的小樹頓時就在地面一陣猛烈的上涌之下,被直接頂到了半空之中。
地面在這一刻瞬間爆裂,泥土翻飛之際,一個人頭忽然從地下鑽了出來,緊接着便是整個上半身。當上半身完成破開泥土之後,這人竟然在一陣叫喝聲中猛地就從地下站了起來。
他輕輕的往旁邊一跳,抖落身上的泥土之後,整個人頓時便沒好氣的對着剛纔自己躺着的位置大罵了一句:“誰這麼缺德,才斷氣一天,就馬上把我埋了呀!”
還能有誰?這人正是無奇。他此時心情非常不爽,自己好不容易剛剛復活,卻纔剛剛恢復就差點悶死在地裡,當然急了。於是,他纔會鬧出這麼大的動靜,甚至還爆出了粗口。
可他的這句話落在遠處看到這一幕的修斯修瑪兄弟耳中,卻好似晴空之中忽然降下了一道閃電一般,震撼的兩人頓時眼睛都看直了。修斯直勾勾的看着無奇半天竟然說不出一句話來,修瑪更是呆呆的一手舉着長弓,一手放好了羽箭,連姿勢都沒有動過一下,就好似身體變成了石雕一般,沒有半點的感覺。
他們有的,只是內心好似滔天巨浪般的震驚。
“這……這……這……”修斯怔怔的看着遠處生龍活虎的無奇,想要開口說些什麼來表達內心的震驚,卻“這”了半天,彷彿一下子成了個結巴,不會說話了。修瑪更是看的是雙目瞪得好似兩個銅鈴,什麼話都說不出來,只覺得心臟跳的幾乎就快讓自己窒息了。
他們兩人的震驚也同樣是看到無奇活生生站在墓地旁不斷抖土後,那些精靈族護衛和爲無奇吟唱過歌曲的精靈族女子內心的感受,在這一刻所有精靈族族人的反應幾乎就像是都從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一般,臉上沒有別的表情,只有不敢置信的神情。
然而,娜可露露和小白在發現無奇之後,他們的內心也不由得一震,可與所有精靈族族人不同的是,震驚很快便從這一人一魔獸的心中消失,取而代之是讓他們無法掩飾的驚喜,強烈到了極限的驚喜與激動。
“鼻涕蟲!”
主人!
幾乎是在同時,娜可露露和小白跳下了精靈族護衛的肩膀,以一種快到不可思議的速度衝到無奇的身前。
小白撲進了無奇懷裡,不停的用它的小腦袋磨蹭着無奇那還有些髒兮兮的臉,而娜可露露則是難掩胸中的激動,不等無奇反應過來,一把就抱住了她在這個世界最最重視,也是她唯一的親人。
但片刻之後,她便立刻放開雙手,美目一瞪,“啪”的一下,就在對方的臉上留下了一個大大的巴掌印,小嘴一撅,生氣的罵道:“你個鼻涕蟲!果然是死性不改。都這種時候了,竟然還敢吃你團長我的豆腐!不想活啦!”
此言一出,就連遠處的修斯等人也在瞬間恢復了神智,露出了會心的微笑。死寂,哀傷的氣氛終於在這一刻,被歡笑所取代。
無奇雖然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但他一眼就看到了娜可露露臉上的淚痕,內心頓時有些感動,不再和娜可露露鬥嘴而是兩眼一眯,發出了爽朗的大笑聲。
笑聲迴盪在四周,沒有任何的能量蘊含其中,但卻彷彿是一道能夠穿透烏雲的陽光一般,穿透了身體上的重重阻隔抵達了內心的最深處,讓聽到此笑聲的所有精靈族人,娜可露露以及小白的內心都同時爲之一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