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林璋氣不留命,望河內一跳,這河好不利害,白浪滔天,水勢洶涌,兩岸的人,看見林璋在水中冒起。衆人喊道:“快快救人!”又見下面來了三隻官船,岸上有許多扦夫,船頭站立許多家丁,艙門板上正站着定國公。原來是定國公徐弘基,到五雷山朝香。今日方回,徐千歲正坐艙中,猛聽得兩岸上大聲嘈雜,因問道:“爲着何事,如此喧譁?”家丁跪下稟道:“方纔岸上有一人不知爲的甚事,跳入河中,這些百姓喊叫救人,衆人下水救他,故此喧譁。”徐千歲聽了此言,忙傳鈞諭,不論軍民人等,下水能救得此人,不論死活賞銀五十兩。鈞諭一下,那些百姓喊叫道:“千歲爺有諭,如有救得此人者,不論死活,賞銀五十兩。”正是:
亂紛紛翻江攪海,鬧吵吵地裂山崩。
那些百姓亂紛紛喊叫,這天津衛,都是卸空了的糧船,那些水手聽得此言,都想要這五十兩子,不顧性命,只聽得撲咚咚,一連跳下七八個,指望救他,怎奈水勢洶涌,白浪滔天,那裡去尋。有個九江幫人,正坐在船梢上,拿了個窯碗吃飯,見一個人剛剛在他船邊冒起來,依然又沉下水去了。他就把手中碗一摜,撲咚一聲跳下水去,一個汆子,到底事有湊巧,財有應得,剛剛一把手抓住,托出水來,兩隻腳踹着水,一隻手划着水,奔到岸邊。百姓們看見齊聲喝采道:“好本事。”那人到了岸邊,將林璋夾到船旁,放下稟道:“投水之人是小人救起。”徐千歲站在吊窗跟前看得明白,問道:“是死的?是活的?”那人將手在他心上一摸,稟道“還有氣呢!”徐千歲吩咐住船,三棒大鑼一響,將船停住。把投水之人帶來,水手忙把跳板搭起,就將那投水之人擡上船頭。千歲將虎爪一摸,還有些微氣息。吩咐家丁快取鍋來,家丁答應,到梢後取了鍋來,放在船頭,三四個家丁將他擡起,伏在鍋臍之上,命家丁賞撈起人來的人銀五十兩,那人得賞叩謝而去。千歲爺也不進艙,就坐在將軍柱旁,那林璋口中吐出清水,只不能言語。千歲傳諭開船,即刻鑼聲一響,鼓篷上吹打三通,扦夫拉扦如飛而去,不多時見林璋吐了一船頭的清水,低低嘆了一口氣。千歲道:“回生了,快取薑湯來。”登時取到,將他扶起灌下薑湯,只聽見腹中骨碌碌的響,響了一會。不一時林璋將眼一睜,又閉起來,口中罵道:“奸賊逼我到閻羅殿前,我一一告你。”徐千歲聽了好不發笑,吩咐家丁替他換了乾衣服,帶進艙來見我。千歲進艙,家丁忙替他換了衣服。林璋此刻才知人事,低低哭道:“我林璋自被奸臣之辱,氣忿投水而死,不知誰人救起我來?做了再生之人。”家丁道:“是我家千歲爺定國公徐弘基救活你性命,慢慢的帶你進艙去見千歲爺。”林璋聞言方知是徐弘基,隨家丁進了艙中,見定國公端坐在虎皮交椅。林璋上前跪下道:“落難舉子,蒙千歲活命之恩,願恩公千歲!千歲!千千歲!”徐弘基問道:“你是那裡人氏,有甚冤屈投水,你可慢慢講來。”林璋見問哭訴道:“千歲爺在上,聽舉子細稟。舉子乃浙江金華府人氏,因到京中會試。”千歲道:“今日乃是頭場,爲何不去,反來投河是何緣故?”林璋稟道:“皇上欽點花榮玉做了大主考,不許雙木林姓進場,舉子不知其情,當面就問,還是奉旨的,還是太師的尊意。那太師大怒,將舉子拿下,要打四十大棍,多虧衆官討情,不由分說將舉子黑墨塗面,叉出貢院。”千歲道:“今科不許進場,還有下科,爲甚的就投水?”林璋道:“舉子千山萬水,來到京師求取功名,榮宗耀祖,今日不許進場豈不負了十載寒窗之苦?又將黑墨塗面叫舉子何顏歸家?何面目見人?因此傷心着惱故爾尋個自盡。不想蒙千歲救了性命,真乃天高地厚之恩,叫舉子何日報答千歲爺?”徐弘基聽了林璋一番言語,大怒道:“氣死我也,好生無禮,老夫數月不在朝,他就這般弄權,朦混皇上,明日早朝,上本務要把這奸賊拿下,清理朝綱,削除奸黨,是老夫分內之事。”林璋又磕一個頭道:“多謝千歲爺!”徐弘基道:“林舉子起來,坐下。”林璋告坐。千歲問道:“昔日有一位太常寺林璨可是貴族麼?”林璋答道:“正是舉子胞兄,當日被花太師害了性命。”千歲嘆道:“是位忠良,也死在這奸賊之手!”說話之間,只聽得三棒鑼響,鼓篷上吹打三通,早已住船。岸上人夫早已伺候千歲爺起駕,吩咐家丁,用小轎將林舉子擡到府中,家人答應,不一時千歲坐了大轎,擺齊執事,三聲大炮進城。文武百官那個不知定國公回朝,人人懼怕與他。到了府第下轎,竟入書房,也不回後堂,就在燈下寫了本章,過宿一宵。到次日五鼓,直往午門見駕。正是:
五更三點着朝衣,文進東來武進西。
三下淨鞭鍾並響,階前虎拜是三齊。
天子登殿,文武朝賀已畢,王開金口問道:“有事出班,啓奏,無事散朝。”言還未畢,黃門官啓奏,今有定國公進香回來,現在午門候旨。天子聞奏傳旨,快宣進來。黃門官領旨走出午門,聖上有旨,宣定國公朝見。徐弘基答應領旨,來至金殿上,品級臺跪下奏道:“臣定國公徐弘基朝見,願我皇萬歲!萬歲!萬萬歲!”皇上開金口道:“皇兄平身,一路風霜,寡人過意不去!”叫內侍取金墩賜坐。徐弘基謝恩起身坐下。天子道:“皇兄把朝山之事,一一奏與寡人知道。”徐弘基俯伏奏道:“臣冒萬死之罪!”天子笑道:“皇兄當有何罪?赦卿無罪!快快奏來!”弘基道:“臣有短表,冒奏天顏,望乞聖裁!”兩班文武聞知,盡皆失色,暗道:定國公他是昨日回來,今日面聖,他就有本章奏與皇上,不知他所參的何人?不管衆官個個耽憂。單言徐弘基早把他的本章呈上,接本中書,隨將本章接了擺在龍案之上,天子展開看了兩行,不覺大驚,原來此本就是參花榮玉,從頭至尾看完,冷笑了幾聲,心中暗想。
不知此本可能參的花榮玉否?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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