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剛纔還有些白,現在又滿天烏雲。
車站旁邊的幾個陰暗的角落裡,擠着好幾家錄像廳,上面寫着許多誘人的片名,最後還寫上筆:另加一片,兒童不宜。
許多民工和衣着普通、質地拙劣的旅人圍在旁邊,目光呆滯、面黃肌瘦地向裡面看着,一層淡淡的溼氣飄動在腳下。
然後,一個黑影從人羣中一閃而過,似乎擔心有人在注視,他在剎那間回頭看了一眼,森冷而溼涼,有一股濃厚的血腥味。
“死人啦!”錄相廳內喊聲大作,衝出來的人和想擠進去看究竟的人弄成一團糟糕,那具屍體浸在熱騰的血泊當中,地上流着血水,然後一支亡靈從屍體上升了上來,幽深而茫茫然飄浮着,起升起高。
屍體的脖子大動脈在大量流血,像是刀割的,在刀割的傷口上,有兩個似牙印的小洞口。
“哥,你怎麼啦?”我渾車冷汗地睜開眼,第一眼看到的,是阿瑩驚惶的表情、惺鬆的雙眼,她雙手緊緊抓住我的臂膀。
我的爪子搔了搔頭,喃喃自語:“又做惡夢,這下麻煩大了,連做了兩個同樣的惡夢。”
天已經大亮,窗外嘀嘀嗒嗒地下起小雨,雖然已經冬天,但陽臺上的花草依然精神,這是冬至以來的第一場雨,花草是曉月給我買的,她說要知道房子的風水不好,就看屋子裡是否養得旺花草。
“瑩,你什麼時候進來的,怎麼在我房裡?”我瞪着眼,因爲她正穿着一件睡衣,要命的是,那間睡衣是間格蕾絲的,隱隱約約看得到胸前兩個嫩白的肉團和兩點粉紅蓓蕾。她白晰的手臂正貼着我的肩膀,磨來磨去。
一大早本來陽火最盛,睜眼就看到這副場景,我的鼻血流了出來,連忙紅着臉蓋上被子,用被套擦了擦,悶聲大叫:“快出來,阿妹,穿好衣服再進來,都長這麼大,還和小時候一樣隨隨便便,真要命!”
阿瑩委曲地說:“我也不想啊!你一大早就大聲說夢話,叫得好恐怖,我住在隔壁都聽到啦,擔心你就進來啦!”
然後她一邊走到隔壁披上外衣,一邊又進來對我說:“昨晚,我好害怕你知道嗎?爸媽出差了,我一個人不敢在家裡住,就跑來,你又睡得死沉沉的像頭豬,舅媽就讓我住隔壁的書房裡了。”
有什麼好害怕的?我嘀咕着,問:“穿好了沒有!”聽她肯定的回答後,我才鑽出來,“見鬼了嗎?”
“你怎麼知道?我家對面的鄰居真的鬧鬼耶!雖然這事很荒誕,但我說的每一句都是真的,真的有支女鬼。”阿瑩在說這話時,聲音都在發抖,我憐惜地抓住她冰冷的小手,安慰地拍了拍她。
“我常常在半夜裡聽到她哄嬰兒唱兒歌的聲音。隔壁原來是一個姓郭的老闆住,原是個包工頭,後來在鄉鎮承包了一家水泥廠,現在在外面買了一棟小別墅,就把現在的房子給了鄉下的親戚。”
“你是什麼時候聽到有鬼唱歌的?”
“半年前。”
“以前你怎麼沒提起?”
“還說呢,你對什麼事都不冷不熱,我還沒說兩句話,你馬上離開,睬也不睬,我從學校寄給你的信,你也從沒有回過。”阿瑩小嘴一歪,好像要哭的樣子。
我連忙哄她,說我相信她說的每一句話,今晚我們就去看一看。
“不用啦,你知道阿隱嗎,他原來會巫術,能捉鬼。我這次請他來,就是要他幫忙將這支討厭的鬼給滅了。”
我忽然想起那個男孩冷酷而陰森的雙眼,心中一寒,其實我想告訴阿瑩,每一支怨靈都是人化的,它們變成這樣,都是因爲魂魄殘缺不齊所致,如人心理不健全或神經不正常,其經歷和行爲都是相當可憐的。
沒有一支怨靈是天生聰慧而又殘暴不仁,否則天下還不大亂,因此道家對付鬼是超渡、是驅逐、是祈禱,而不是消滅——但這些話我是不能對瑩說的。但阿隱的那雙眼睛裡,我看到的,是仇恨、是毀滅——還有,我感覺到他身上有一股我不理解的陰寒的靈能。
“本來是要他昨晚就給捉鬼的,但忽然說有人招喚他,就急衝衝地跑了。”瑩說着,臉上露出不解的神色,“當時沒人打電話給他的呀?”
一天的雨淅淅瀝瀝,整個小城變得溼漉而潔淨,暗淡的蒼穹下,枯枝上的樹葉一片片墜落,隨瑟瑟的秋風席捲着飄向遠方,帶來深深的寒意。
此時,我任自己與思念憂傷面對面,揮之不去的淡淡傷感又一次襲上心頭。
曉月,你現在在幹什麼呢?其實她可以到儒裡縣修行的,但她沒來。花落花開自有時,總賴東君主?心中的愛情之花啊,什麼時候纔到綻放之日呢?
阿瑩乖乖地在書房裡上網查資料、做作業。
我靜靜地躺在藤椅上,耳邊塞着隨聲聽耳機,恩雅的歌曲又修揚而傷感地瀰漫在我的心中,因爲阿瑩不喜歡恩雅,說她是老修女老處女沒時代感,我沒打開我的名牌功放和音響,好好震撼一番,這是不幸之處。
十三點一刻時,阿瑩叫我進書房,說在電腦裡藏有一封她用一箇中午寫給我的信,要我想辦法去尋找,那是她一生的秘密和幸福。
“真是小女孩,就愛把時間和精力花在沒意義的小心思上。”我暗自嘀咕着,不是很理會。
一天就過這樣去,在傍晚吃過飯後,我對阿瑩說:
“你在家裡,我去看看阿隱怎麼啦,他還是學生,不能讓他出一點的事兒。”
撐着傘,我出門了。地上的水泥路開始流着水汀,將城市的霓光映照着五光十色,光怪陸離,現實與夢想立即變得不可捉摸,人在雨中如周莊的蝶兒。
走出五十來米後,聽到身後啪叭啪叭的聲響,回頭一看,是瑩,她穿着一衣淡藍色的風衣跑到我傘下,雨打溼了她的頭髮,長長的眼睫沾着幾點小水珠,真是我見猶憐,在雨中因她的存在而古典如詩。
“你怎麼跑出來了,爲什麼不帶傘?!”我生氣地說。
“我擔心你,忘了。我和你一起去,我也不能讓你出事。”不由分說,就緊靠着我,挽上我的臂膀,半拉半推地向她家的南塔新村走去。
還不到八點呢,新村社區的大鐵門就關上了,看門的老人昏昏沉沉地在屋裡看電視,只留下一個小側門。
當我們就從側門走進去時,那個老頭很詭異地看了一眼,說:“小夥子,小心點,阿瑩這姑娘家附近有不乾淨的東西。”
手機的鈴聲突然響了。我用的“DIMI”是生日歌,在寂靜黑暗的夜裡響起,在現在的情形,越是日常的聲音最容易嚇人一跳。
我接電話,珠兒的聲音就像鞭炮就噼哩啪啦地傳來:
“老師,你在哪裡,我們現在到了你家裡了。我有十萬火急、十分重要的事要跟你講,老師一定去做,否則就鑄成大錯啦,會危及好幾條人命啦……你現在在哪裡,我們去找你。”
“回來再說吧,我在南塔新村。”
“南塔新村,啊,你是爲那隻鬼嬰嗎?啊,你一定要等我們再行動,我和小玲帶着林彩霞找了城裡所有的惡靈,發現有十處,其中南塔新村有兩支怨靈這半年來一直非常活躍——你要等着我們啊!”我將手機立即掛斷了。
她們又要來添亂了,爲了減少麻煩,我決定馬上行動。
剛進入新村社區的第九棟樓,我忽然發現這棟樓在風水上,竟是一棟陰樓,從第四層到頂層的八樓陰氣氤氳,冥霧籠罩,在我的耳裡,隱隱聽到一陣陣悽利和悠揚的哭泣聲。
怎麼可能有這麼龐大的怨靈力聲,我感覺了一下,竟足以和林氏家祠那股黑捲風的靈能場相比,也就是我,這股力量,將可以把整棟樓的空間轉化成一個範圍較小的陰界,而吸引大量的怨靈造成更大的破壞。
阿瑩也感受到了這裡的陰冷,“哇,比以前冷多了,更冰凍了一般,幸虧我沒在家裡住,光聽這聲音就嚇死人啦!”
整棟樓黑乎乎的,是人走光了,還是都熄燈入睡了?只有六樓阿瑩的房子燈火通明,顯得異常詭密。我暗運靈能,由丹田涌入眉心,打開通天眼,於是我看到,有無數的怨靈在那房子四周飄蕩,有矇頭的、斷臂的、腐爛的、有七竅流血的等等不一而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