察覺到自己的異常,我忙微重地咬了下嘴脣,讓自己的心神重新回到眼前的險峻的形勢上。此刻可不是追究兒女情懷是真是假的時候,破壞金不換的陰謀,阻止沈浪自殘身軀,並順利救出那個小女孩,纔是當務之急。
我的心思在急轉,那邊的沈浪卻已站立了身子,語聲尤自鎮定地道:“幾日之前,在下還和金兄把酒暢談,相聚甚歡,其後在下似乎也未曾得罪過金兄,更無要和金兄相爭之心,金兄在下如此不放心,卻是實在沒有必要。”
金不換冷笑道:“你少廢話,斷是不斷?”
沈浪緩緩地道:“身之皮膚,受之父母,本不該輕易割捨——”他話到這裡,身影突微微一動似要躍起,但只微晃了一下很快又停了下來,只因他話音還未落,對面金不換就已發出一聲短促的獰笑,手中的匕首又往小女孩肌膚處深了一分,一道殷紅立時又流下。
“——不過,既然金兄一定非要在下這隻右手不可,在下便奉送給金兄便是,金兄又何必爲難這位小妹妹?”沈浪將匕首從右手換到左手,語聲依然平靜,竟還似帶着點笑意。
這個時候,他居然還能笑的出來?難道他已有辦法?我心中一喜,更加凝目注視。我這個角度雖看不清他的全貌,卻清楚地發現有一滴冷汗從他的額際滴落下來,無聲地濺落在地,再看他緊握住匕首的手掌,更是青筋暴出、指節蒼白。
原來,他心中其實並無把握!
所有人的目光都已落在他那開始慢慢擡起的左手上,我只覺得我的心,也如他那隻顯得異常沉重的手一般,壓了巨石般的難過,他是那樣瀟灑自如的少年,如今卻要生受這般卑劣小人的威脅——
突然間,我覺得自己又從心底深處原諒了他,但卻不知道他有什麼好讓自己原諒的,自己爲什麼又要原諒?
金不換的獰笑已變成狂笑,鐵亭亭的小臉上更是惶恐,小嘴張開着想哭卻又不敢哭。
鐵化鶴和柳伴風的面色更加蒼白,目中痛苦更深,他們不希望沈浪爲愛女而犧牲自己,莫要真斷了自己的手臂,可爲了愛女卻又自私的不敢出聲勸阻,只因他們的話一出口,死的就會是他們心愛的女兒。
該怎樣才能在阻止沈浪的同時,又救出小女孩呢?
我心急如焚地急速思考着,搭在腰際的手無意識地一緊,突然想到了辦法,急忙轉頭望向熊貓兒,正好看到熊貓兒也焦急萬分地瞧了過來,我不等他示意,忙先以傳音入密地功法道:“貓大哥,你以最快的速度猛衝進去,佯作和那乞丐有仇,吸引開他的注意力,其它的事就交給我。”
這樣的形勢下不管是誰單獨出手,金不換都隨時可將小女孩當作擋箭牌,我們投鼠忌器之下,人多未必頂用,而金不換又以陰險狡詐出名,不是那麼容易唬過去的,因此必須想個兩全其美的計策,好在有熊貓兒,還有一個機智絕頂的沈浪。
現在我需要製造一個短暫的變故,只有三方配合得當,定能扭轉乾坤。
熊貓兒乍然聽到我的傳音入密,面上閃過一絲驚異,不過也只是一瞬,只見他點了點頭半秒也不曾耽擱,突然已飛縱撲向室內金不換的方向,雙目圓瞪鬚髮皆張地怒吼道:“好個兔崽子,叫你熊爺爺好找!拿命來吧!”
話音剛起兩個字,身形已如猛虎出山撲至金不換眼前,碗大的拳頭如急墜的重錘般,直砸向金不換,熊貓兒的身手本來就極爲不錯,此刻有意爲之,氣勢更是非凡。
那拳風之中所蘊涵的力道,看起來似乎竟不止萬均,攻勢的兇猛更是無可比擬,而且似乎真的一味只想找金不換報仇,急與致他於死地,竟絲毫不去顧及金不換手上的小女孩是否會被殃及,其表演之真實精彩,令我幾乎都要爲他的演技拍手喝彩。
而時刻關注着愛女的,眼見愛女同樣被籠罩在拳風之中的柳伴風,難裡知道熊貓兒的真正意圖,面色頓時煞白,淒厲地急聲悲呼:“不——”
金不換顯然沒料到門口處會突然殺出個程咬金來,而且對方的來勢又極其兇猛,如雄鷹猛然撲至,根本就連對方是誰都看不清楚,自然也來不及以小女孩的性命作威脅,來喝止熊貓兒。
慌亂之下只得先揚起手中的柺杖,勉強地招架了一招兇猛攻勢,但他不愧七大高手之一,混跡了江湖多年。只見他將抵住小女孩喉部的匕首微微望外一翻,平貼住鐵亭亭纖細的脖頸,往後急退了兩步,同時突然面現獰笑,竟似胸有成竹一般,將鐵亭亭往前一推。
我不由地駭然,這個獨目的醜陋乞丐,竟然是如此精明之人!只接了一招,立即就看出熊貓兒的攻勢雖看似猛烈,實則卻只是個虛招,從而料定熊貓兒必然不敢真下毒手,迅速地判斷出對自己有利的局勢,推出小女孩迎接熊貓兒大部分的拳風。
只要小女孩擋在他前面,熊貓兒必定不敢再攻,爲保護小女孩熊貓兒就只能撤回內力,而只要熊貓兒一收手,他立時便可重新扯回這個護身符,再作威脅。
這個金不換,實在是要比書中描寫的更加狡猾奸詐,也更加機警多變,實在不是普通之輩。只可惜他還是漏算了一件事,半路殺出的程咬金不只一人,而是兩人。
他面上的獰笑方起,手還未動,在熊貓兒虎虎的拳風掩蓋下,我的三枚銀針已悄無聲息地射向他的下盤。
我可不是什麼自命俠義的正人君子,也沒有什麼一定要光明正大面對面來的顧慮,對於這種小人當然可以用小人的招數,果然,只聽金不換突然一聲慘呼,面色急變,腳下一個踉蹌,頓時跌倒。
他身子這一斜,被他毒手所抓住的小女孩,身體自也跟着傾了下去,而小女孩若跟着倒在金不換的身上,那金不換就馬上可以重新以她爲人質,我的計劃就功虧一簣!
這一切的變故只在電石火光之間,或者說還不到一秒。
但即便不足一秒的時間,也已足夠了,幾乎是在金不換髮出叫聲的同時,一條藍色身影已如輕煙般掠起,裹了一團綠影急速地後退了回去,而此時金不換的身體才“砰然”一聲撞倒在地面上。
小女孩鐵亭亭乍然得救,驚魂初定,又回到了父母身邊,哪裡還忍得住,頓時“哇”的一聲撲倒在爹孃身上,放聲大哭起來,這一下,鐵氏夫婦的驚喜真是非同小可,顧不得擡眼向救命恩人道謝,慌忙先不住地撫慰着受驚的愛女。
那如煙般奇快的藍色身影,自然就是沈浪了,而我的一秒鐘的希望自然也便是他,他便是我計劃中需要配合的第三方。
他的身影才起,我的目光就追隨了過去,可即便如此,我仍只看到了一道藍影,這身影如此縹緲虛幻,幾乎令人無法相信這是人類所能擁有的身手,難道沈浪的輕功,竟然已到了傳說中“登峰造極”的地步了嗎?
我怔然地回味這他剛纔那一掠,一時間竟仍立在門口而忘了走進去。
金不換一倒地,熊貓兒自然就知道必定是我暗中使的手,緊接着又瞧見小女孩已被一條藍色人影成功解救,頓時哈哈一笑罷手,後跳了一步,轉過頭,望向沈浪,而沈浪此時的目光也剛好轉向他。
他們互相一對視,立時瞧清了對方的面目,兩人的臉上忽然都涌出了無限歡喜和激動的神色,呼喝了一聲,同時躍身而起,四手在半空中緊緊相握,又同時落地,不約而同地歡呼道:
“沈浪?果然是你!”
“貓兒?果然是你!”
兩人一起發聲,又同時收住,突然哈哈大笑起來,改握住對方雙肩,重重地相搖了兩下,互相凝視了半響,突又緊緊地擁抱到一起,笑語之中充滿了真誠的喜悅,更充滿了久別重逢的喜悅之情。
我不由地更呆。原來這一世,他們兩個竟然早已相識了麼?
只見熊貓兒放開了沈浪,凝視了沈浪半響,突然狠狠地捶了他一拳,大笑道:“好你個沈浪,竟一走半年都沒有一點消息!害的我熊貓兒日夜牽掛!”
只一瞬間,沈浪那方纔那青筋暴起、冷汗滴落的面色,便又已恢復如常,只見他嘴角一勾,便又帶起了那似懶又似隨意的微笑,也凝視着熊貓兒的雙眼,含笑道:“人生何處不相逢,我們這不是又碰到了麼?”
熊貓兒哈哈笑道:“這一回你可不能偷跑,與我老老實實地幹上個三千杯,不醉不歸!”
沈浪笑道:“放心,這一回我絕對不跑就是!”
熊貓兒大笑道:“旁人我可以不相信,但沈浪你千金一諾,言出必行。你既這麼說,我就放心了!來來來,我爲你引薦一人,這人可真是巾幗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