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巧而又精緻的竹樓當中,幾碟小菜已擺上了桌,何嬸正在往碗裡裝白米飯。晴月從角落裡搬來矮凳,從壁籠中取出青竹筷子,輕鬆自然的好像是在自己家裡一樣。
“吃吧,吃吧,”何嬸看出了林飛的拘謹,笑盈盈的招呼他吃飯。
在很多人的心目當中,龍虎山就是張天師的家,其實根本不是那麼回事。雖然天師張正信是龍虎山的象徵,但是隻有這間小小的主樓纔是他真正意義上的家。
雖然已經來過一次,還是有些拘束的放不開,好在晴月非常灑脫,天師婦人何嬸也很和藹,又沒有天師本人在場,幾句交談過後林飛也就不那麼拘束了。
“最近過的怎麼樣?”
當何嬸隨口問起之時,林飛原本是想將最近的經歷說出來,卻又覺得那些打打殺殺的江湖事實在不適合在這樣的氣氛中談起,只是淡淡的回了一句:“還算好吧。”
“正信臨走的時候,就曾經提起過你……”正信?林飛稍微楞了一下才明白過來,這是天師的名諱,只是平時很少有人稱呼他的本名,所以覺得有些突兀:“正信說你是百年難得一見的武道奇才,只是命中註定要經歷一些坎坷。就如渾金璞玉一般,需反覆雕琢反覆打磨才能成大器。”
“後來我聽說你死了,晴月卻說你肯定還在,過不了多久就能回來。”說到這裡,何嬸的語氣頓了一頓:“江湖上的事情,我也懶得問起,反而是晴月這丫頭,似乎能感覺到你的存在,或許這就是傳說中的心有靈犀吧。”
“平日裡,晴月跟着我飼養雞鴨照料蜂羣,雖然算不上是什麼本事,也算是學了點東西……”何嬸的飯量很小,只吃了小半碗白米飯,象徵性的夾了兩筷子素菜,就放下了碗筷:“我曾經試圖教她紡麻織布的手藝,奈何晴月的性子急,總是不能安安穩穩的坐下來,也擺弄不了織機,直到現在還沒有學會……”
林飛已經注意到了,竹樓靠裡的位置上,安放着一架織機,織機之上纏繞着密密麻麻的絲線,還有半匹沒有織完的素色麻木。
何嬸性子恬淡,已經習慣了耕織的生活。晴月喜歡和活潑的小動物們打交道,
怎能在織機面前一坐就是幾個時辰?
晴月似乎對織布毫無興趣,一邊扒飯一般含含糊糊的說:“那麼多的絲線,還要分表裡經緯,看着都眼暈,哪裡還分的清楚?在織機前邊一坐,我就覺得頭疼,索性不學了……”
晴月根本就不是紡紗織布的那塊料,也不可能象何嬸一樣靜下心來去操作織機。
對此,何嬸也是一種不爲己甚的淡然態度,笑呵呵的從身後的竹籃中取出一個小小的布曩交給晴月:
“這是我親手織造的隨身囊,送給晴月用吧。”
這個四四方方的布曩約莫有巴掌大小,正反兩面分別繡着星辰和喜鵲登梅的圖案,中間用一根翠綠色的絲線穿了,可以很方便的攜帶。
“這不就是一個小布袋麼?送給我做什麼用?”
何嬸抿嘴一笑:“女孩子家家的,總要隨身帶些胭脂水粉,或者是有可能用到的體己之物。以後你要是有了什麼私密的東西,就放在這隨身囊中帶着,方便隨時取用……”
將小小的布曩掛在晴月的脖子裡:“你和我在一起這麼久,也沒有什麼好東西送你,就送這個布曩吧。以後不管你到了天涯海角,看到布曩就當是看到我了……”
雖然何嬸滿面笑容,但林飛卻能聽出隱藏在她的話語當中的一絲離別之意。
“天涯海角?晴月一直都和您在一起,似乎用不着……”
不等林飛把話說完,何嬸就已經起身,走到織機之前,打梭認線開始繼續織那匹沒有織完的麻布。在有節奏的機杼聲中,何嬸的聲音顯得有些模糊:
“當初真武師弟收你爲徒,其實只不過是一時的權宜之計,爲的是讓你上龍虎山,免得你們遭受別人的暗算,爲的是讓你們躲避邪魔的偷襲。你這個龍虎山弟子的身份,也僅僅只是名義上而已。外面的世界很大,你們遲早是要離開這裡的……”
離開龍虎山?
不管是林飛還是晴月,都從未產生過這樣的想法。
晴月和何嬸在一起,一直都很逍遙快活,沒有任何煩心之事。林飛在宏博院中,也和衆多的兄弟相處的非常融洽,何嬸爲什麼會說這些?
這幾句話,難道僅僅
只是何嬸的心意?還是天師本人的意思?
“是不是弟子做了什麼錯事?被龍虎山所不容……”
何嬸沒有回頭,繼續擺弄着織機:“世間之事,本就沒有什麼對錯。無論聚散還是離合,都是命數使然,都是天道運行的結果。緣到了就聚,緣盡了則散,緣來緣去分分合合,夾雜因果順天應人也就是了!”
這話實在太過於玄奧,晴月當然聽不懂,就連林飛也不能完全明白這些話中所蘊含的真意,只是隱隱約約的感覺到一絲離別之意。
很顯然,這樣的話語是出自天師之口,何嬸只是代爲轉達而已。
“天師要我們離開龍虎山?弟子真的很想面見天師,仔細的問問清楚……”
何嬸終於回過頭來,面色平靜語氣祥和的說道:“正信下山已經有些日子了,一時三刻爬是回不來。畢竟崑崙距此有千萬裡之遙,一來一去,少說也要三兩個月纔夠,若是中途有事耽擱下來,一年半載回不來也不稀奇……”
雖然同爲江湖上的赫赫有名的大門派,但崑崙山和龍虎山之間其實沒有什麼交往,差不多就是老死不相往來的那種。若是沒有真正的大事,張天師幾乎從不離開龍虎山,這一次竟然去了遙遠的崑崙山,實在有些反常。
自從細柳灣一別之後,林飛和東方無病引開了化身成爲屍王的天外邪魔,楚南天師徒帶着文天華和細柳灣的人們突圍而去,一定會回到崑崙山。
張天師此去崑崙山,必然和項破軍或者是楚南天有關,或者是爲了文天華也說不定……
“正信臨走的時候,只是交代我把這些話說給你們知道而已,並沒有讓你們離開。畢竟你是真武師弟的唯一傳人,也是龍虎山的弟子。只要你們不想走,誰也不能讓你們走……”
“這裡很好啊,何嬸也很好,我纔不想離開呢。”晴月笑嘻嘻的說道:“我養的鴨子已經開始下蛋了,我會把這些鴨蛋孵化成一羣一羣的小鴨子,然後再下蛋再孵化,用不了多久,我就能有一大羣鴨子了,還有我的蜂兒……”
晴月心思單純,心中有什麼用的想法就會直接說出來。但天意終究難測,因果循環命數交錯,誰又能說得清楚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