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孩子不停地呼吸,沾了水的帕子牢靠地黏在兩個孩子臉上,孩子不安地掙扎,但是剛剛出生的他們連翻身尚且無能爲力……有一個孩子哭出了聲,聲音很細,像是小貓在撒嬌。
掌事姑姑就要上前,皇后眸子一厲。掌事姑姑頓時不敢再動。
孩子仍舊在哭,漸漸地哭聲就小了,臉上原本在起伏的帕子也停住不動。
皇后露出了極爲甜美的笑容:“這就不哭了,真乖。孩子你抱走吧。”
掌事姑姑直到這時才真正放下心,將孩子抱起來,懷裡的孩子身子依舊溫熱,臉上仍是熟睡的表情。
她走在路上,只想把手裡的燙手山芋趕快送出去……
皇帝正跪在太后宮裡,爲剛剛替他生下兩個孩子的喬妃求情。
太后神色冷漠:“殺母保子,勢在必行。你不必多言。”
皇帝見求人求不動,就有點惱怒:“當年太后生下兒子,如今可也是一朝太后,享無上尊容,怎麼如今就偏偏容不下喬妃?”
太后大怒:“大膽!可真是哀家生的好兒子,不是哀家,你能有今天!如今你還敢出言忤逆?”
皇帝明顯神色一灰,臉上有些愧疚:“是兒子說的不對。”
太后緩和了神色:“喬家氣焰本就盛,哀家可是聽說喬尚書聯合朝中大臣,一致要請皇上立太子。皇帝你如今春秋正盛,說這話的人就是不安好心,他家出的女兒又能省心到哪兒去?”
皇帝心裡有些無主見了,往常自己拿不定主意時就找喬志遠商量,可如今這事跟喬志遠有關係,自己竟一時找不着人……
太后看他神色,心知自己的想法沒有八分準也有六分準了,聲音冷淡:“此事你再好好想想,看看你是要萬里江山,還是要一個女人。”
“是,兒子告退。”皇帝有些心神不寧,對萬里江山而言,一個女人確實顯得微不足道……
掌事姑姑抱着孩子,漸漸地察覺到不對勁,懷裡的孩子溫度越來越低,呼吸幾不可聞,她一下就急了,只覺得手裡抱着兩塊火炭,要將她從裡到外燒個乾淨。
皇帝失魂落魄地坐在喬妃寢殿裡,叫了一個小太監把喬妃拖了出去。
掌事姑姑抱着孩子來時,皇帝露出抹笑意,接過她手裡的孩子一看,原本還有幾分喜悅的心頓時涼透,懷裡的孩子毫無氣息,身子冰冷,根本就已經是兩個死了的孩子……
皇帝大怒:“賤人!你膽敢謀害皇子!來人哪,將她拖出去,先凌遲,再五馬分屍!”
掌事姑姑撲通跪下,大哭:“奴婢就是向蒼天借膽,也不敢做這種欺心的事啊!”不停地磕頭:“請皇上明察,請皇上明察啊!奴婢剛剛不過是抱着皇子和公主去了皇后宮中一趟,回來時就已經是現在的模樣了,奴婢真的什麼都不知道啊,皇上饒命,饒命啊!”
皇帝震怒,一掌拍向案頭,“皇后!”聲音怨毒,彷彿皇
後是他的十世仇人,自己好不容易纔有了兩個孩子,這樣的喜事還沒來得及大操大辦,還沒來得及高興一把,那個賤人居然就敢把自己的孩子弄死……
皇帝一下就有了猜測,說不定自己多年無子,就是因爲這個賤人的緣故,怒喝:“去把那賤人拿來!你也逃不了,先杖責八十!”
皇后知道事情敗露,臉色也只是微微一變,不管怎樣,上頭還有太后頂着,就是不知道皇上知道一切是太后所爲,會是怎樣的反應?皇后冷笑。
“賤人,你還笑得出來?!”皇帝怒火中燒,看走進來的皇后,恨不得生生吃了她。
皇后微微一笑:“臣妾不明白。”
“不明白?!”皇帝一把抓過皇后,皇后整個身子不穩撞向了小榻,小榻上放着兩個孩子。
皇后跪下,開始聲淚俱下:“皇上,臣妾也是無奈,這都是太后娘娘吩咐臣妾做的。臣妾是無辜的啊!”
皇帝根本不信,冷笑:“太后是親祖母,怎會害自己的親孫子?!這話皇后自己也說過,怎麼,如今是自己打自己的臉麼?!”皇帝揪着皇后的頭髮。
皇后吃痛哀叫,她的頭髮都要跟頭皮分離,疼得臉色都開始泛白。
“臣妾不敢撒謊,皇上,不止是這次的事,就連以前皇上無子,也都是太后娘娘所爲,難道皇上不記得了麼,蘭妃的孩子也是去過太后宮裡之後纔沒有的啊!”
皇帝神色變了,這事他本就覺得有古怪,如今……看向皇后,結果看見她眼裡一閃而過的得意,臉一黑,一巴掌扇過去:“賤婦!你自知壞事敗露,無命可逃,還敢攀咬太后,簡直罪該萬死!”
皇后捂着臉,神色期期艾艾:“臣妾不敢撒謊,臣妾承認,是嫉妒其他妃嬪有孕,可臣妾自己也是喜歡孩子的,不信您問太后宮裡的掌事姑姑,她還看見臣妾抱過小皇子的。”
“把那個賤人帶上來!”皇帝甩開皇后,冷冷地吩咐:“此事暫時不許向外聲張,朕要處置了這些賤人!”
侍衛趕緊點頭,就怕自己一個不小心,被皇帝開了刀。
掌事姑姑整個人就好像是一張喜餅,白裡泛紅,白裡帶着死氣,紅裡帶着鮮豔的致命的讓人興奮的疼痛,她被人拖了進來,雙腿在地上滑行,留下兩條長長的紅線。
“說!究竟是誰人指使,究竟是誰幹的?!你要是膽敢有半句虛言,朕殺了你全家!”皇帝青筋暴跳,臉上充斥着異樣的紅。
掌事姑姑有氣無力地趴在地上,眼淚慢慢地流了下來:“奴婢都說,奴婢都說!是太后娘娘,皇后娘娘也有參與其中!”
皇后神色一灰:“賤婢胡說!分明就是太后指使我的,皇上,你信臣妾,臣妾真的沒有!臣妾沒有!”
掌事姑姑眼裡帶着決然,還帶着一絲解脫之色,嘲諷地笑道:“皇后娘娘忘了麼,以前但凡有妃嬪有了身孕,皇后都假借太后之名,送去墮胎藥!皇后娘
娘真的忘了麼?!”
她勉強向皇帝磕了個頭,繼續說:“太后娘娘不準宮中妃嬪有孩子,皇后多年無子,自然樂意,喬妃娘娘的兩個孩子便是死於娘娘的手。”
皇帝的拳頭不斷握緊,他掐着皇后的喉嚨:“毒婦!枉朕寵信你多年!你當真是對得起朕,算計得朕斷子絕孫!”眸中都是瘋狂和狠厲,看着掌事姑姑:“你繼續說!”
“是。”掌事姑姑吞吞口水:“蘭妃腹中的孩子是太后所爲……皇后也是知道的。”
皇帝的手不斷的握緊,身子也緊繃着,僵硬如鐵:“賤婦,你去死!”猛地扔下皇后,拔出牀邊的寶劍對着皇后就是狠狠一劍。
皇后口吐鮮血,眼露恨意:“殺的好,殺的好!你以爲我不恨你麼?!我十三歲就嫁給你,到如今已有十五年,你眼裡從來就沒有過我!是,我是殺了你的孩子,那也是他們死有餘辜!呵呵,他們的親祖母都容不下他們,怪得了誰,哈哈,皇上,是您的親生母親呢,哈哈,怪得了誰呢?!皇上您真是可憐哪,自己的母親不疼愛你,連你的孩子都容不下,哈哈。”
皇帝怒火中燒,自己多年的心病被她說出口,他羞憤難堪,又給皇后補了一劍:“賤婦!你住嘴!朕讓你住嘴!”眼看着皇后眼神漸漸渙散,皇帝喃喃道:“朕讓你住嘴,這回是真的住嘴了吧!”
皇后一死,殿裡陷入了沉寂,一隻小老鼠從角落裡鑽出來,吱吱地叫了兩聲,然後左右看看,爬到了皇后的身上,胡亂地嗅。
皇帝一瞬間就蒼老了,容貌還是那副容貌,只是眼裡死寂一片,像是經冬的樹葉,雖然強撐着掛在枝頭,可馬上就要凋零成灰。
他擡起頭:“皇后死了,你怎麼還不死?!”
掌事姑姑微仰着頭,深吸一口氣:“奴婢罪孽深重,會自行了斷,不勞動皇上手中的劍了。”強撐着站起來,一頭撞上了房樑柱,整個人猶如一根被血染紅的麪條,軟軟地癱在地上。
很久之後,皇帝才叫人進來:“請太后那個老虔婆去養心殿。”
見着不是平日在皇帝跟前伺候的太監,太后心裡劃過疑慮,壓下自己心頭的淡淡不安,問:“皇上臉色如何?”
“皇上臉色與平日並無不同。”
太后放心了,含着點點笑意:“嗯,哀家宮中的掌事姑姑,你們可曾見着了?”
太監搖頭:“奴才不曾見着,太后娘娘請。”
養心殿很靜,沙漏裡的沙子快速地向下落着,皇帝卻覺得度日如年,他什麼都想不明白,自己的人生就好比是一場戲,自己由始至終都是被人牽在手裡的戲子,以爲掌控了天下,卻原來自己一直都被兩個深宮婦人捏在手裡,自己還懵然無知……自己是天子啊,是九五之尊的皇上啊,那些人怎麼敢這麼對自己?!尤其是一個是自己的枕邊人,一個人是自己的生身母親……
皇帝心裡很恨,咬碎了自己的牙齒。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