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校的天台在六樓,天台的小鐵門沒鎖,半開着。有陽光透着鐵門刺過來一束的光,還有絲絲的風透着縫隙鑽出來。瞧着就知道日光很烈,風很喧囂。
天台的風應該挺大的,把門吹得咯咯響。
今天這也算是逃課了吧,說起來也蠻可笑的,這還是這麼多年來,第一次逃課。因爲被幾個學生欺負了,然後就逃課跑到了天台來。
茶二沒有追過來,大概,茶二還不敢相信見到的渾身溼漉漉狼藉不堪的女生就是茶小樓,茶小樓在他心中可不是這種形象。
茶小樓推開鐵門,鐵門或許是時日太久了,推開時發出咔咔的鐵鏽聲音。她一腳踏上去,迎面撲來一陣煙味。
“……”
茶小樓一腳還在門外,便見到天台邊上一個女生嘴裡叼着煙正扭頭往她這裡看。
那女生一頭紅髮被風吹得肆意妄飛,她迷濛着一雙眼,伸出左手用食指和中指將嘴裡的煙拿下,吹了口煙霧。她腳下扔着書包,邊上扔着本生物和英語書,正被風吹得胡亂翻頁。
是王煦。
茶小樓看了王煦一眼,王煦也是朝她看了眼,還又轉過身,趴在護欄上往樓下看。
兩人都沒有說話,茶小樓也沒同她說話,她反手將鐵門關上,靠着門邊比較隱蔽的地方脫掉了校服系在圍欄上。
風大,衣服應該會幹得快一些。不過也無所謂了。
茶小樓擰乾頭髮上的水,也趴在了圍欄上靜靜的聽風聲。
從六樓往下看,學校真的很小,看上去更加的破敗,若不是還有學生的吵鬧聲,真要以爲這是一所被廢棄的高中。
花園那個地方,光禿禿的石柱子搭個頂,上面盤繞着沒幾根葉子的紫藤蘿。鵝卵石那裡也是飄滿了枯葉,沒有花開,一園子的雜草長得生猛,一陣陣風過掀的草叢翻着浪。
第一高中才不會是這種模樣,那裡的花園異常的整潔,絕不會有雜草。校園的地上連塊灰土都沒有,滿校園的梧桐,遮天蔽日的。
高三開學已經兩個月了,已經快要十月了,入秋了。
“喂……”
“?”
茶小樓正在望着樓下的花園發呆的時候,卻聽到王煦遠遠的說了句話。茶小樓擡頭去看,王煦手裡夾着煙,煙霧順着風飄得很遠。
“這裡死過學生你知道嗎?”
茶小樓沒回話,只是靜靜的等王煦往下說。
“是個女生,差一分沒考上第一高中,她父母沒錢不願意讓她去讀別的高中,就把她扔在這裡,她想不開就從這跳了下去。”
“你爲什麼要轉學來這裡?”
王煦說着突然轉過臉來看茶小樓,那雙眼帶着顯而易見的敵意。
茶小樓沒回答,她轉過臉依舊趴在圍欄上往下看。樓下的水泥地還帶着塵土,風一起,吹得到處都是。
“你知道有多少人想去第一高中讀書卻去不了嗎?哪怕是隻差了一分,都沒有辦法。緊緊是一分而已,就要被拋棄!緊緊是一分而已,就是天壤之別。多了那一分,就可以讀重點,少了一分就要被放棄,被扔在垃圾學校,被那些所謂的好學生嘲諷,鄙夷。被父母親戚朋友瞧不起,走在人羣裡永遠都擡不起頭。”
王煦說話的時候聲音不大,像是在喃喃自語,但語氣之中還是帶了一些激動。她說着話,煙已經快要燒到她的手。
茶小樓聽到這話,只是默默轉頭看她一眼,說:“多考一分不就行了。”
茶小樓的話讓王煦微微一怔,隨後就跟着冷笑一聲,聲音隨着煙霧飄得有些遠,捉摸不定的。
“所以說啊,我最討厭的就是你們這種自以爲是的好學生,什麼都不懂,只知道學習,就能被老師被父母捧在手心裡,就連親戚鄰居也都要誇獎你們來踐踏我們的尊嚴。你們緊緊是成績好,就可以去隨便瞧不起學習差的學生。制定規矩,就連座位,也要是學習好的學生先去選。學生會長、學習委員!什麼都要看成績!如果有誰成績不好,就會被孤立,被冷暴力。”
王煦將煙扔在腳邊,擡腳用力的擰了一圈,聲音跟着忽大忽小的風在顫動。
“不過這些在林橋,就不一樣了,這裡沒有好學生。好學生纔是要被唾棄孤立的存在,看誰不爽揍一頓就行。高考是什麼,在這裡根本什麼都不算。高考有什麼用,一張破卷子而已,大學之後還不是給人打工,說不定以後混的還不如我們這種差生好。所以說茶小樓,我勸你還是早早滾回你的第一高中。你是那裡的學生,你在那裡可以繼續被老師被同學捧在手裡,供到天上,在這裡,你只會被欺凌,他們會想盡一切辦法把你趕出林橋。”
茶小樓默默的聽完,她伸手摸了摸衣服,乾的已經差不多。她拿起校服,走到王煦身前,與她面對面站着,說。
“你說的有些觀點或許沒錯,但有些觀點你錯了,在林橋這種學校,大部分人並不是差生,而是渣滓!哪怕在別的學校裡,成績再差的學生也不會去欺辱人,更不會去—殺人!一羣沒教養,不去學習卻天天嚷嚷着成績好的學生瞧不起他們,嚷嚷着老師瞧不起他們,嚷嚷着父母瞧不起他們的人有這功夫,就該滾去好好學習。或許以後這些好學生如你所說,即便是大學畢業後也只是出來給人做個打工仔,但他們至少曾經努力過,而不是在抱怨。”
茶小樓的聲音一直淡淡的,沒有起伏,沒有過激的情緒,看上去所有的話都是漠不經意的說出。
“還有從這裡跳下去死掉的那個女孩子,你敢確定她是因爲沒考上第一高中而不是因爲被這學校的渣滓欺負才去跳的樓?一羣渣滓而已,卻給自己找各種理由,學習差就去怪學習好的學生,欺凌同學卻說是對方讓他不爽了。所以說,渣滓永遠都是渣滓。”
茶小樓冷冷看着王煦,王煦愣在原地,只是呆呆的看着茶小樓。
“還有,就憑你們那點小伎倆,我茶小樓現在還看不上眼。”
茶小樓穿上校服,轉身徑直走到鐵門那裡,伸手拉開鐵門。
一個人影赫然站在那裡。
……
茶二就站在鐵門前,他面上的顏色不太好,左胳膊還上着繃帶。
“茶小樓……”
“站多久了?”
茶小樓看茶二一眼,側過身下了樓梯。
“一會會兒吧,茶小樓你去哪兒啊……”
“揍人,行不行啊!”
茶小樓走得不快,但茶二覺得自己小跑都有些追不上。
“你不是說不打架了嗎……你還在老三面前發過誓呢。”
茶二快速的跑了兩步跟在茶小樓屁股後面,追的他直喘。
“我發過誓嗎?”
茶小樓停下腳,轉臉來看茶二。
茶二覺得茶小樓是真生氣了,雖然臉上看上去好像還是挺平淡的,但是說話的口氣太殺人了,他覺着下一秒茶小樓能把學校給拆咯。
“沒,沒有……茶小樓怎麼可能發過這種蠢誓呢。還打架呢,我們茶家的大小姐那是出身書香門第的大家閨秀,手無縛雞之力,十指不沾陽春水,出水芙蓉,天生麗質,傾城滅了個國,國破山河在,在,在水一方,蒹葭蒼蒼……”
茶二彎着腰駝着背對着茶小樓拼命搖頭。
茶小樓一見茶二這狗腿樣,仍不住就想笑,方纔所有的怒氣也跟着一併消了。
“閉嘴!”
“哦。”
茶二頓時閉上嘴,對着茶小樓擠吧眼。
“不和你鬧了,我回去上課,又得落下不少課程。你也給我去好好上課……唉,算了,隨你吧。”
茶小樓最終無奈的搖搖頭,朝着自己的教室走過去。
茶二站在茶小樓身後,一直盯着茶小樓拐身去了女廁所,再出來的時候她手裡拿着個空水桶。等看到茶小樓拿着水桶回了教室,這才從兜裡拿出手機,撥了個電話。
“穆業哥,我是茶清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