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相認識的布衣先生可不是這般拐彎抹角的人。”
布衣無奈地笑了笑,嘆息一聲道。
“大約是鄙人自己也知道這麼做委實卑鄙了些,一時間還有點拉不下臉。”
楊浩龍卻是撫掌大笑,“本相一直認爲先生是個梟雄,如今果然是沒看錯。不過,先生的話卻也是不用說了,說了本相也不會應。本相這輩子沒有別的追求,唯一要的就只有兩個字,自由。”
布衣靜靜地看着楊浩龍,眼神無奈卻又充滿敬佩。他早就該知道,自己的心思是瞞不過這個心思玲瓏的女子的。只是沒想到她會拒絕的這麼幹脆。
“真的不再考慮考慮了嗎?皇上雖然做了些錯事,但知錯能改善莫大焉,況且皇上的本性並不壞,對您也是一片深情。”
楊浩龍笑着指了指自己的眼睛,“本相的眼裡向來容不得一顆沙子,錯了就是錯了,不會因爲道歉了改正了而有分毫改變。如果你殺了一個人,難道說一句對不起,賠償一大筆錢,就能將這條人命換回來嗎?”
“這並不可同日而語,畢竟皇上並沒有害人性命。”布衣微微皺眉,對楊浩龍的比喻有些不贊同。
楊浩龍的表情冷了下來,眼睛更是如同蒙上了一層冰霜,“可是,在本相看來,趙迎罡所做的事情卻是同樣的罪不可赦。奪妻之恨,殺父之仇,不共戴天。布衣先生可是忘了,嫿嫿當時可正是本相的新婚妻子呢。
趙迎罡做出這種事情的時候,可有考慮過本相的感受?可有考慮過無辜的嫿嫿的感受?他可有想過,自己一時的衝動,會毀了一個女子的一生?”
這番話,她對趙迎罡說過不止一次,但趙迎罡從來沒有半絲悔改之意,總有諸多借口爲自己開脫。她不知道布衣是有何感想,也不想知道,她只是表達了自己的想法,結果如何她並不關心。布衣也並沒有決定的權力。
“抱歉,本相累了,先行失陪。”
楊浩龍回到自己的住處,讓阿嶽守着門口,就直接爬上牀睡了。一覺醒來,天又已經黑了。
她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看到牀頭坐着一個黑影,不由被嚇了一跳。只是下一刻就感覺到了黑影身上熟悉的氣息,不由怒氣上揚。
“你個死二貨,不聲不響地蹲牀頭做什麼,想嚇死我啊?”
李鼎清嘿嘿一笑,一個餓虎撲食,將楊浩龍撲在身下。
“屋子裡這麼黑,龍兒你怎麼知道是我的?說,你是不是天天都在想我,做夢都砸想我?”
李鼎清雖然用的是疑問語氣,但心裡已經肯定了自己的猜測。如果龍兒不是天天想着自己,怎麼會僅僅憑藉一個模糊的影子就把自己認出來了呢。
楊浩龍抿了抿脣,耳垂微微泛紅,她確實挺想這個二貨的,但是她是絕對不會告訴這二貨實話的。
李鼎清這二貨從來都是給點陽光就燦爛,給點洪水就氾濫,要是知道了,尾巴該翹到天上去了。
“不否認,就是承認了。”
李鼎清也不要求楊浩龍一定回答他,自顧自就傻樂了起來,像一隻大狗一樣,抱着楊浩龍不停蹭來蹭去,整個人都興奮的不行。
楊浩龍有些無奈,有時候她都無法理解李鼎清的腦回路,不知道他到底在興奮些什麼。不過,她喜歡的就是李鼎清這份天真單純,心情很快就被李鼎清感染,也跟着輕快起來。
兩人親暱了一會兒,李鼎清又主動爬起來去給楊浩龍做飯。半個時辰後,就弄出了一大桌子楊浩龍喜歡吃的菜。
兩人坐在桌邊一起吃着飯,一切好像和昨日並沒有什麼區別,兩人卻誰也不覺得枯燥無聊。只是夾菜的時候不經意的一個對視,就能讓心跳加速幾分。互相夾一筷子菜,心裡就像吃了蜜一樣甜滋滋的。
戀愛的人千千萬萬各不相同,熱戀的感覺卻是一樣的。
捂着再次吃撐的肚子,楊浩龍忍不住感嘆,“真想一輩子都這樣過下去。”
“會的。”
李鼎清抱住楊浩龍,鄭重地承諾,“我會帶你離開這裡,等我報了仇,就帶着你環遊世界。我知道,你不喜歡一直呆在同一個地方。”
“好。”
雖然知道,以這個世界的交通工具,環遊世界只能是個夢想,但楊浩龍還是十分感動。李鼎清要帶着自己到處旅行,必然就要卸下鼎龍門門主的擔子。擁有過權勢的人,有幾個人能心甘情願地放手呢?
她遇到過那麼多說愛她的男人,王嘉宏、成天行、趙迎罡……所有人想的都是折斷她的翅膀,將她禁錮在身邊,只有李鼎清願意爲她放棄所有的權勢名利。
前世今生,她已歷盡繁華,權勢名利、榮華富貴與她不過過眼雲煙,她想要的僅僅只是一份毫無保留的愛情罷了。
這一夜,兩人什麼都沒有做,只是躺在牀上靜靜地相擁,聊着各種漫無邊際毫無營養的話題,兩顆心卻感覺更加貼近了。
可惜,李鼎清不能在這裡久待,天不亮就又偷偷地潛出了宮。
楊浩龍一個人躺在牀上,突然感覺有些冷,不過纔剛剛分開,她就又開始思念李鼎清的懷抱了。
果然是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
這也更加堅定了楊浩龍早日擺脫趙迎罡,離開趙國的決心。
在前往儲秀宮的路上,楊浩龍無意間看到了似乎在湖邊賞欲的柔妃,禁不住心中一動。
他們逃出宮的計劃如果有柔妃相助,必能萬無一失。
她是女兒身的事情,柔妃應該並不知情。身爲一個母親,柔妃必然不會願意自己的兒子喜歡上一個男人,還可能因此斷絕子嗣傳承,肯定是恨不得她離趙迎罡遠遠的吧。
她主動提出要走,柔妃應該會很高興。
楊浩龍盤算着,正要上前和柔妃攀談,卻不想趙迎罡突然從另一條岔路走來。
“母妃您和龍兒怎麼湊到一起了?”
趙迎罡笑着跟兩人打招呼,眼神中卻暗含着一抹警惕。在他看來,楊浩龍和柔妃應該沒有任何交集,兩人無故湊在一起,讓他有些不安。
現在,他對楊浩龍的問題已經有些草木皆兵了。
柔妃只是淡淡地掃了他一眼,似乎完全沒有發現他的一樣一般,又繼續自顧自地欣賞魚羣去了,完全沒有要開口回答的意思。
當初先皇活着的時候柔妃就是這樣的性格,她不想說話,便誰都不理睬。對先皇尚且如此,對趙迎罡這個兒子就更是這樣了。
這樣的柔妃看上去十分詭異,楊浩龍不由自主地想起了第一次見到柔妃的情景,那是在先皇舉辦的宮廷宴會上,柔妃帶着清淡柔和的微笑翩翩而至,猶如九天仙女入凡塵,美得不可思議。
但是楊浩龍總覺得柔妃的笑容有種十分怪異的不協調感,明明很美,卻感覺不到絲毫生氣,猶如一具失去靈魂的木偶。
現在,柔妃並沒有在笑,這種感覺卻更加強烈了。
只是,楊浩龍也知道,現在並不是探究這些的時候,爲了以後還能有機會接觸到柔妃,她不能讓趙迎罡產生懷疑。
“沒什麼,只是碰巧遇上,柔妃娘娘畢竟是長輩,又是皇上的母親,於情於理本相都該過來問一聲安。”
趙迎罡心中仍然狐疑,但卻找不出其中的破綻,只好把此事先放到一邊。
“今天是花神節,聽說外面很熱鬧,龍兒你要不要出去逛逛?”
他恨不得能永遠把楊浩龍關在皇宮裡,讓她不能出宮門半步。但布衣提醒他,如果他這樣做的話,只會讓楊浩龍更加憎恨他。兩個人一起出門逛逛,做些有趣的事情更容易增加感情。他隱約記得龍兒曾經說過,這好像叫做約會,是相愛的兩個人經常會做的事情。
楊浩龍不知道趙迎罡心裡的小九九,這麼多年了,她對花神節早就沒了新奇的感覺,唯一留下的印象就是這一天街上總是好多人,擠得喘不過氣來。
現在她的腿又動不了,坐着輪椅在這種日子裡坐着輪椅出行,肯定不會是什麼美妙的事情。
但是,這個難得能出宮的機會,她卻並不想放棄。
“皇上相邀,本相自然恭敬不如從命。”
趙迎罡得到肯定的回答,開心的像個孩子似的咧嘴笑了起來。上前擠開阿嶽,去推楊浩龍的輪椅。
楊浩龍對他幼稚的行爲不置可否,回身對阿嶽道:“阿嶽你今日就留下來保護嫿嫿吧。”
她記得,每年的花神節都是小情侶們最喜歡的日子,據傳在這一日相愛的人互相贈送對方喜愛的花朵,就能得到花神的祝福。
這麼多年,陰差陽錯的,她好像從來沒能和李鼎清一起過一過這個節日,總不好在這樣的日子裡還讓阿嶽和嫿嫿分開。
阿嶽在責任和情感之間左右搖擺,最終還是責任感取得了勝利。
“阿嶽是主子的護衛,不能擅離職守。”
趙迎罡對主子不懷好意,他不能放主子一個人和趙迎罡呆在一起,嫿嫿在這裡也肯定會支持他的決定的。
“身爲一個合格的侍衛,最應該做的就是服從命令。”
趙迎罡冷笑出聲,眼神輕蔑。他對所有楊浩龍親近的人都抱有極強的嫉妒心,更加不喜歡阿嶽看他的眼神,如果不是顧忌到楊浩龍,他早就把這些人都殺了。此時抓住了機會,忙不迭地使勁兒抹黑阿嶽。
但阿嶽並不迴應他的挑釁,心裡眼裡只有一個楊浩龍,讓趙迎罡心裡憋屈的無以復加,控制不住的殺意外露。
楊浩龍感覺到殺意,心中微凜,隱晦地對阿嶽搖了搖頭。
“阿嶽你留下。”
她和趙迎罡一起出宮反而要比在宮內安全許多,畢竟就算趙迎罡再不要臉,也不會在大庭廣衆之下侵犯她,何況,宮外還有李鼎清。
反倒是在宮裡的嫿嫿和孩子更需要阿嶽的保護。蔣太師一直在暗處虎視眈眈,在她這裡找不到突破口,難保蔣太師不會對毫無自保能力的嫿嫿和孩子出手。
阿嶽雖然不知道楊浩龍的擔憂,但身爲習武之人,對殺意他比楊浩龍更加敏銳。
主子是在保護他,因爲他鬥不過趙迎罡。阿嶽低着頭,看着自己的雙手,突然間深恨自己的無力。從地宮到趙國,他明明是主子的護衛,卻每次都要主子反過來保護他。
想要變強的心意在這一刻比以往的任何時候都要強烈。
柔妃一直在旁邊旁聽了他們的所有對話,卻沒有做出任何反應,好像所有的注意力都被湖裡的魚羣吸引了一般。
而趙迎罡在楊浩龍勸服阿嶽後,直接以勝利者的姿態推着楊浩龍離開了,竟也沒有和柔妃打一個招呼。
這對母子之間的相處,感覺充滿了怪異的感覺。
楊浩龍又忍不住想起來楚軒和攝妃,他們之間的關係同樣很扭曲。難道皇室真的不存在感情嗎?
連母子之間的情分都沒有,又怎麼可能對毫無血緣關係的人產生完全真摯的感情呢。所以,趙迎罡嘴裡所說的愛,其實一直都是一個笑話吧。
楊浩龍微微垂眸,遮住了眼中控制不住流瀉出的冰冷嘲諷。
一路上,趙迎罡一直試圖尋找話題,楊浩龍卻絲毫提不起興致,三言兩語間就讓趙迎罡再也說不下去了。
很顯然,一直被追捧着的趙迎罡很少遇到需要自己找話題的機會,換了兩三個話題便詞窮了,兩人之間的氣氛一下子僵持住了。
張凱見狀,連忙上前解圍。
“今日街上人太多,皇上和龍相都是萬金之體,萬一被衝撞了,奴才們就萬死難贖其罪了。奴才知道一座茶樓很是不錯,坐在二樓,就可以將街上的場景盡收眼底。而且茶樓中多是學生學子聚集,很是文雅清靜,與龍相正相稱。”
“哈哈哈。”
楊浩龍突然爆發出一陣大笑。
“張公公是在說笑話嗎?誰不知本相最愛的向來是那燈紅酒綠的青樓楚館,揚州第一紈絝可不是叫着玩兒的。”
茶樓那種地方她從來都不去的好嗎?誰耐煩和那些書生們嘰嘰歪歪地連詞作對啊,她可不想被酸掉牙。
趙迎罡的臉頓時黑了,咬牙切齒地道。
“你想都不要想,就去茶樓。”
雖然現在知道了楊浩龍是女兒身,不可能和青樓中的女子發生什麼。但青樓中可不止有女子,還有一大批去玩樂的男人。
他的龍兒如此風華無雙,便是身着男裝,也掩蓋不住。他可不願意讓龍兒被那些男人用色眯眯的目光打量,那樣他肯定會忍不住挖掉那些人的眼睛。
“不去就不去。”
楊浩龍掃興地撇了撇嘴。反正她本來也沒想過真的去青樓,不過是說來膈應一下趙迎罡罷了。
最終,一行人還是到了張凱推薦的茶樓。進門一看,果然在坐的大部分都是穿着儒服的書生。不過,坐在一樓的衣服的布料差一些,而坐在二樓的大多都衣着光鮮亮麗。
行走間,楊浩龍無意間捕捉到了幾個詞語,發現這些書生好像都在討論同一個話題。本來她不會對此感興趣,但她卻從書生們口中不止一次的聽到了“龍相”二字。
她不至於自負到認爲自己天上地下獨一無二,但“龍相”這個稱呼目前爲止確實是專屬於她的。
楊浩龍挑了挑眉,認真地回想了一下,很確定自己最近並沒有做什麼驚世駭俗的事情。
趙迎罡的全副心神都放在了楊浩龍身上,並沒有注意到書生們的話題。但她一看到楊浩龍的表情,就知道她的心意了,立刻給了張凱一個暗示的眼神。
能幹的張公公瞬間變身八卦小能手,沒一會兒就把事情打聽了個清清楚楚。
這個故事正是在書生們中間最受歡迎的所謂風流韻事,講述的是風流書生和青樓名妓之間的愛恨情仇。
不過,在楊浩龍看來,那些故事裡的書生,還有推崇那書生所爲的人卻都是披着斯文外皮的敗類渣滓。
這次發生的事依然延續着老套的路子,書生滿腹才華卻父母雙亡家境貧困,無力繼續支撐學業。在絕望之際,幸運的遇到了出遊的一位當紅清倌人,並且受到了清倌人的青睞。
兩人很快墜入愛河,清倌人將自己的所有積蓄都拿出來支持情郎讀書。書生當時表現的極爲感動,許諾待自己功成名就之時定然爲清倌人贖身,並娶她爲妻。
後來,書生髮奮讀書,果然得中進士。
如果這書生後來遵守承諾,果真娶了這清倌人爲妻,在楊浩龍看來,倒不失爲一段佳話。
可事情的結果卻是書生高中進士,被官家小姐看中,召爲乘龍快婿。書生欣然應允,卻又怕自己擔上忘恩負義的罵名,竟又跑來爲清倌人贖身,要納其爲妾。
擺明了做婊子還要立牌坊。
最讓楊浩龍痛恨的是,這該死的書生當初向那清倌人許諾的時候,打着的還是要效法她迎娶嫿嫿的旗號。
楊浩龍聽完整個故事,忍不住冷笑出聲,嘲諷地看向趙迎罡。
“這就是皇上選出來的朝廷棟樑?己身不修,何以治國?”
這種道德敗壞的人,身爲平民或許只是爲害一村一鎮之地,但一旦做了官擁有了更大的權力,爲害自然就會更大。
趙迎罡覺得自己很冤枉,雖然科舉最後的殿試是由他親自主持的,但每次都要錄取一百多人,能夠引起他的關注的也就只有一甲三人而已。能看到文章的也就前十名,是他人連文章他都不會看,又怎麼可能知道他人品如何呢?
但是,龍兒認爲這是他的錯,那麼就是他的錯。
嗯,這次發現了科舉制度的弊端,日後還當想辦法改進了纔是。至於這個害自己被龍兒責罵的書生,官還是不要做了。
趙迎罡認錯態度太過良好,楊浩龍的怒氣有些不知道該如何發作。正好聽到旁邊的座位的人正對那書生的作爲大肆追捧,頓時有了主意。
“麻煩張公公叫掌櫃的上來一趟。”
被叫上來的掌櫃發現楊浩龍和趙迎罡身上的衣服料子他都認不出來,但隱隱浮現的精緻暗紋刺繡低調中透出的極致奢華還是瞞不過他的眼睛,心知兩人必然來歷不凡,不由心中忐忑,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招待不週,讓貴客不滿了。
楊浩龍看出掌櫃的不安,忙開口道:“掌櫃不必擔心,本……公子只是想問一下,能否在掌櫃樓內這白牆上題一首詩,如果可以,還要借筆墨一用。”
掌櫃還沒開口,趙迎罡便搶先道:“龍兒願意在這牆壁上題詩,是這茶樓的榮幸纔是。”
霸道囂張的作風展露無遺。
掌櫃默默地嚥下了拒絕的話,看着楊浩龍的輪椅卻是心中一動。最近傳聞名動天下的龍相又回到了趙國,卻不知爲何坐了輪椅。面前這青年也坐着輪椅,且面如冠玉,氣質高華,年齡上也符合,另一位公子還稱其爲龍兒,可見名字中該有一字爲龍。
說不定這位就是龍相呢?如果龍相能在他這茶樓牆壁上留下墨寶,他這茶樓的檔次絕對要上升一層不止啊。
雖然還不能確定,但有五成把握就值得冒險了。
想通後,掌櫃立刻命小二取來了筆墨紙硯,這邊的動靜也吸引了不少書生的目光。
那些一個個穿着儒雅的所謂文士們,皆圍過來成了一團,若是俯視下來應該還是一個不錯的弧形吧。楊浩龍要不是因爲還坐着在輪椅上,她一定要好好的教訓這幫兔崽子們不可。
“怎麼樣?龍相。”趙迎罡沒有顧及周圍一些人的碎語閒言,俯下身子貼近着楊浩龍耳邊輕聲道。“店家的筆墨在此,想必你是要揮毫了。”
這般討好在別人看來,應該是一種無上的榮耀吧。能夠被趙國威風凜凜的君王如此對待,然而在此時的楊浩龍看來,趙迎罡怕是做什麼都彌補不了他人格上的缺陷了。
楊浩龍撥開了他還扶着輪椅的手,自行到了那面完好的白板前。
“這位是誰啊?會寫什麼呢?”
“是啊,看着那身行頭就知道來人不可小覷了。咱們還是少說話吧。”
這種議論楊浩龍憑着敏銳的聽力都收進了耳中,稍後她就是要讓這羣遊手好閒、不務正業之輩無言以對。
提起筆,沉穩有力的捏着那支從江蘇有名的墨寶齋送過來的精品狼毫,均勻沾上了還散發着陣陣淡雅香味的墨,就在衆人都提神盯着楊浩龍下筆的時候,她突然的將那支狼毫給甩到了地上。
轉身環視四周,不過都是一些想着加官進爵、光宗耀祖的膚淺文士罷了,剛纔還那樣招搖的捏造那些莫須有的故事,此刻卻被楊浩龍的氣場給震懾住了。
“怎麼?你們沒話說了?誰今天在這白板上題出一首勵志點兒的詩,我賞他黃金千兩。由我身邊這位仁兄作證,題完就給現成的。誰來?”
雖然面上依舊是放蕩不羈的笑容,但是楊浩龍那一塵不染的臉上卻看不出哪裡是和顏悅色的。那笑也不過是爲了掩飾自己心底的憤怒而已,這一點,趙迎罡有所察覺,可是在民間,這種喜歡吹噓的人多了去了。
做官的也是人,是人就會有愛熱鬧的,湊合起來就是一本故事書了。在皇宮,背地裡戳人脊樑骨的比比皆是,今兒個一向寬容大度的龍相怎麼就和這些市井之徒較真起來了?
圍成一圈的人中,也有躍躍欲試的,但是瞧着楊浩龍這個嚴肅的模樣,就沒有人敢上來去奢求那千兩黃金了。
爲了激將,楊浩龍刻意將自己的聲音給提高了八度:“剛纔在那邊站起來說故事的那位,倘若今天你敢在我面前將你所說的寫成律詩,那我就給你多加一千兩。倘若你沒膽子出來承認,那你今後就再也莫要踏入趙國。”
全場一片唏噓聲,你推我我推你,有點兒混亂起來了。
趙迎罡上前還想着要勸勸楊浩龍,不要把事情弄得一發不可收拾了,他們當中想必是有朝廷中人的。要說罷官,在他而言只是一句話的事情,可是他害怕會牽一髮而動全身。
作爲一個統治者,大局永遠是他要考慮的重心。雖然淪陷在楊浩龍面前之後,他已經無所顧忌太多次了。
“無需多言,今日之事我自有處理的辦法,只是爲了出出心裡的惡氣罷了,不會有太怎麼樣的後果。你看着就行,別出聲。”楊浩龍擡手,手背沒把握好尺度,正好就堵在了趙迎罡的脣邊。
那冰涼的感覺讓他有如觸電一般,只是瞬間,那五指纖細就立馬被縮回去了。她的慌張,轉瞬即逝。隨之趙迎罡看見的,又是那個什麼都不害怕的楊浩龍。
“這位客官,咱們茶館向來都是開門做生意,歡迎各路的文人雅士到這兒來談天論地。如果說是方纔他們說的故事得罪了這位大俠,我代他們向你們說聲得罪了。只是你們這麼一鬧,我這邊小本生意就更不好做了啊。”
店家輕拍了一下他的背,唯唯諾諾的說着。
趙迎罡不耐煩的皺着眉頭,平生最討厭的就是別人對自己低聲下氣的了,每個人都有理由昂着頭做人的,雖然他是註定了要被人仰視了。
楊浩龍搶過了他的話,她還不知道自己讓店家免受了一頓無辜的責罵。
“店家,你放心,我這麼做不但不會耽誤你的生意,還能讓你們家的茶館今後紅紅火火起來。”
那般自信的笑容,容不得人生疑。店家搖搖頭,又退下去了。
見這幫蠢貨還是沒有反應,楊浩龍嘴角不禁輕蔑的揚起,看了一眼趙迎罡。就連楊浩龍也沒有想到,不用她開口,趙迎罡都知道幫她撿起了地上的狼毫,遞到她手中。
重新轉向茶館那面白牆上,她記得以前讀書的時候聽老師說過,著名的詩人李白也曾在酒醉之後,上白牆上書寫下了千古名句。她這是要創造另一件歷史上的大事記嗎?
放眼天地寬,
俯首皆下人。
若要論他事,
先修己要身。
吟着這詩,趙迎罡不禁帶頭鼓起掌來,一邊起鬨說着“好”。
“這就好了?你們剛纔那些故事怎麼不題呢?放着千兩黃金不要,也真的是虧大了啊。”
楊浩龍說完,便朝着趙迎罡使了個眼神,他知道輪到他出場了。在拿出了自己的隨身玉佩之後,再沒人敢大聲說話了。趙國的人誰不知道那個獨有的龍紋玉佩出自誰手?
“要不是今天有龍相在這兒,我早就讓你們一個個不務正業,整天戲耍甚至胡謅亂道的給逐出去了。以後應該怎麼做,你們可知道了?”
楊浩龍回頭望着那一屋子的文士們都低垂着頭,而趙迎罡的背影正對着自己,這一刻爲了他幫着自己伸張胸中惡氣,忽覺着他其實也沒那麼討人厭了。
不過,管他呢?自己先走吧,她壞笑着。以自己最快的速度,轉動着自己的木輪椅就朝着這條古街的另一端去了。
趙迎罡在走出來的時候,發現楊浩龍不見了。街上的百姓擁擠着,他分不清她往哪個方向去了,頓時那顆心就沒辦法安定下來了。
“龍兒!”趙迎罡大聲呼喊着,要不是因爲百姓紛紛看着他的神情太過熾熱,他肯定會漲紅了臉,扯着嗓子大喊,將她給召喚回來。
此時楊浩龍絲毫沒有想到趙迎罡的着急樣子,只知道這趙國最熱鬧的大街上,有着太多光怪陸離的古董,要是有生之年還能夠回去的話,她肯定能夠爲考古事業做上一點貢獻吧。
想到這裡,她心裡既歡喜又沮喪。突然很想念李鼎清,要是他能夠在她需要的時候,就出現在身邊該有多好啊。
街上那麼多人來來往往的,大家都看得見楊浩龍坐着木輪椅,可是沒有人會注意到她那如水的眸子裡,閃耀着的點點星光。
楊浩龍的輪椅往前繼續走着,路邊攤上的那串碎玉手鍊着實吸引着她的目光。方纔的小情緒驟然消散如雲煙,她往攤邊行去。
“老闆,這東西都是你們自家做的嗎?以前可不曾有這麼精緻的玩意兒。”說着,楊浩龍已經情不自禁的拿起那串手鍊,戴在了自己的手上。
陽光灑下來,她擡手,雙眼緊緊盯着那上面的光點。真夠美的,這可要比現代的那些什麼小東西好看多了,可是一問價格楊浩龍便難受了。這玩意兒要五十兩,自己出來的時候沒有帶上錢袋啊。
“這位小哥,喜歡的東西就應該及時的抓在自己手裡。這東西啊,都是我從遠地方拿回來的材料,自己製作的。花費的功夫也不少,說起來你也是有緣人,就這個,送給你心愛的女子,自然是很好的。”
攤主笑盈盈的對楊浩龍說着,話是很實在的,可是。
“是這樣的,老闆。我今兒個出來沒有帶上錢袋,可是我特喜歡你這個東西,可否先給了我?明日我差人給你送銀子過來。”
楊浩龍的誠懇,攤主並不懷疑,故而纔會陷入了糾結的狀態。
“不用了。”楊浩龍掌中的那串碎玉手鍊就這樣被人給拿走了,她正要爭論一番的時候,擡眸間眼前的男人不正是自己所想的嗎?
驚喜之情溢於言表,李鼎清的突然出現已經是天大的意外了,還有這手鍊。當心愛的人將自己心愛的東西放在手中的時候,這應該是天底下最叫人知足的事情了吧。
“你怎麼會在這兒?”她詫異道,又警惕的環顧四周。
“我怎麼不能在這兒?你要知道,有你在的地方我就有可能會出現。”
真好,她擡頭就可以看見他笑起來的時候,那個幾近完美的弧度。還有他在身邊的那種安全感,是無人能及的。
只是這美好,就在楊浩龍聽見了那個堪比夢魘的聲音時,在陽光下破碎了。
“你趕緊走吧,他來了。”
她不安又着急的看着他,李鼎清伸手將她緊蹙的眉頭給撫平了,這溫度叫她無比的留戀着。愛戀這種事情,有時候真的可以創造天堂,即使是在危急的時刻。
“等我。”
她點頭,戀戀不捨的望着他的背影消失在人羣中,不見。
趙迎罡在看見楊浩龍的那一剎那,就差沒有緊緊抱住她了。楊浩龍淡然的看了他一眼,便要走。
“慢點兒,不要亂跑了。我怕找不到你。”他的焦慮,她不是看不見的,只是沒有辦法去接受。
“我走了就走了,你犯不着這樣找。該走的人始終是要走的,你留不住。”
趙迎罡推着楊浩龍的輪椅,方纔還很急促的喘息聲都給壓制住了,一言不發,一直回到了皇宮中。
趙國皇宮大殿內,柔太后端坐在中央,旁邊的丫環太監們就連大氣也不敢出。生怕自己一不小心就得罪了眼前的女人,僅僅是那一張面無表情的臉,威懾力就已經足夠鎮壓住整個大殿了。
“張凱來了沒?”
一個丫環因爲心慌,立馬就跪下去磕頭,那響聲很清脆,還能在殿中迴盪着。
“回稟太后,他,他馬上就過來了。之前他在小廚子那邊幫着皇上做一種中藥拌飯。”
語畢,柔太后那塗抹着猩紅潤澤的脣瓣輕啓,吐出了幾個字“馬上找來”。丫環忙着磕頭拜謝,便顫顫的走了出去。
大家只是隱約感覺到將會有什麼風暴來臨,但是柔太后的脾氣也是叫宮裡人琢磨不透的,因而誰也沒發預測即將到來的事情。
張凱此時正在火急火燎的趕着去迎接趙迎罡回來,太后今兒個不知道鬧得哪門子神經,突然就闖到了大殿來質問下人趙迎罡的下落。
“完了,我的主子哎,還不回來就又要鬧翻了啊。”
他是最接近趙迎罡的人,關於柔太后和趙迎罡之間的事情,雖不算很清楚,可是他也知道個五六七分吧。母子二人的關係自從先皇匿了之後,就日漸冷淡了。在張凱看來,或許像太后那種女人,對什麼也看的輕了,包括趙迎罡也是一個手中可用的工具罷了。
慌慌張張的,張凱急着往前奔跑,沒想到在接近城門的時候撞上了一個堅實的身子。這衣服怎麼看着如此眼熟呢?
“呀,皇上。奴才可算找着您了。”張凱舒了一口氣,摸摸自己的腦袋,還別說這衝擊力還有點微微的疼痛感。
趙迎罡皺眉盯着他,雙手仍是沒有放開你楊浩龍的輪椅,道:“怎麼?在宮裡慌張成這個樣子。大白天的難道還撞邪了?”
這話本是無意的,但是在楊浩龍聽着就有了一種莫名的喜感。趙迎罡說的邪不正是他自己麼?真是聖人千慮也有失算的時候啊,只是楊浩龍面對着他那張臉,就連開玩笑的心情都沒有了。
腦子裡還閃現着李鼎清的背影,就這樣將其烙印進心裡好了,不要忘記了。誰知道自己中的毒究竟有沒有解藥呢?
這樣想着,驀地就低落起來。張凱那種防備的眼神,她還不屑於去聽他們之間的對話呢。一氣之下,楊浩龍冷哼一聲推開趙迎罡的手,自顧自的朝寢宮去。
趙迎罡張嘴想要說什麼的時候,被張凱拉到一旁,“皇上,今兒個太后在大殿等着您呢。不知道所爲何事,但是奴才看着那架勢,不像是平常來查問您的課業。”
“她?”似乎不在預料之中啊,之前他們說好的,只要他能夠成功的當上這個趙國的皇帝,她便遠遠的退居到他生活之外,做她的太后即可。如今她難道還想要獨攬政權不成?
趙迎罡心下一緊,剩下的廢話也沒心思聽了,大步邁向大殿。
門外的丫環遠遠的望見皇上過來了,興奮的跑到裡邊去報信。一個疏忽,差點就被門檻給絆倒了,換來的只有柔太后冷冰冰的一句“廢物”。
“稟太后,皇上正往這邊趕來。”
端坐着的女子雖然已是太后,年紀卻也不大,歲月的侵蝕並未在她臉上留下太難看的印記。十指依舊青蔥如玉,她拿過丫環手裡的茶杯,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杯子猝不及防的就碎了一地。
“廢物,還不趕快給本宮收拾好了。”厲聲大喝的時候,周圍的下人們都嚇得跪在地上求饒。
時間把握的剛剛好,趙迎罡此時已經到了門口,他也聽見了大殿裡的聲響。哼,虛張聲勢不就是爲了提醒他,還有一個太后的存在感嗎?
可笑。
誰也沒有注意到柔太后嘴角輕蔑的笑,只是一瞬。在看着趙迎罡的時候,她的臉色便恢復了往日的和善。
男子看了一眼地上的雜亂,命人收拾了去,揮了揮自己的衣袖,便坐上了寶座。
“母后,既然這是在大殿,如此莊嚴的地方。以後還是多加註意點爲好,以免糟了咱們皇家的顏面。不知道的,還以爲堂堂太后,竟然和鄉里的民婦一般魯莽。”
趙迎罡看着自己的生母,眼前的女人給他的東西太多了,數不勝數。如今,她也老了,該休息了、
“皇上英明,方纔本宮只不過是打碎了一個茶杯而已,皇上就着急上了皇家的顏面。倘若殤朝炎帝要公開的和你爭搶一個女人,皇上是否還會在乎顏面這回事?”柔太后此話句句鏗鏘,容不得他來辯解。
想必事情已經被她給知曉了,趙迎罡之前就是爲了封鎖消息,才讓張凱留意着蔣太師,甚至是自己信任的布衣身邊,他都安插了眼線。就是不想讓太后知道了這回事,增添她的負擔。
紙還是包不住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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