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奚和瞪大了眼睛,似乎是第一次見到洛如初,恍覺洛如初成了另一個人,讓他覺得陌生。他努力想要從洛如初的臉上看出一丁點戲謔的表情,可是,沒有。洛如初的臉上,仍是那種冷寒的、雲淡風輕的表情,似乎方纔說出的這件事,本就無關緊要。
看着百里奚和這般驚詫,洛如初心中暗喜。見慣了百里奚和活潑輕佻的一面,突然見他這麼正經,這麼嚴肅,讓他都忍不住起了戲弄的心思。
突然,百里奚和像是下了很大的決心,直直地看着洛如初,道:“什麼高官厚祿,什麼榮華富貴,我百里奚和不稀罕。自今日起,我百里奚和脫離沅族暗影。至於你洛如初想要用何種手段對付我,我百里奚和隨時恭候。還有,若你殺不了我,就等着我有朝一日來取你的命!”
說完,轉身就要走。
洛如初一見玩笑開大了,忙伸手去攔,可連百里奚和的衣裳角兒都沒摸到。百里奚和武功不行,輕功卻是上乘,若他全力使起輕功,連他洛如初都甘拜下風。
洛如初想開口解釋,可誰讓他自己剛纔作了個大死呢,現在竟然一下子不知道該從哪兒解釋了。
百里奚和奮步疾行,一心想着要趕快做好血蠱這件事,好好懲治一下慕容熙。
突然,一聲清麗的聲音傳來:“百里奚和,欠我的‘一抹紅雲’你什麼時候給?”
百里奚和頓了頓,只以爲是幻覺,復又向前走時,那個聲音再次響了起來。
“百里奚和,逃得這般匆忙,你是想賴賬?”
百里奚和心中狂喜,沒錯,是沅天洛!不會錯!
百里奚和急速轉過身,看到了身後微笑着的沅天洛。他奔到沅天洛身邊,上看下看,左看右看,終於確認沅天洛毫髮未損。百里奚和這才注意到旁邊的洛如初,忙把沅天洛拉到自己的身後,衝着洛如初嚷道:“你離她遠點兒!”
洛如初沒好氣地笑了笑,道:“百里奚和你不是一向很聰明嘛,今天怎麼就蠢了?”
關心則亂。任是往日再理智的人,碰到自己在意的人有了事,也是再也冷靜不了的。
想到這一層,洛如初的心裡“咯噔”一下,什麼時候百里奚和這麼在意沅天洛了,甚至,不惜與他爲敵?
不等他再想下去,百里奚和已經衝過來揪住了他的衣領,吼道:“說!這是怎麼一回事?”
洛如初愣了,這百里奚和今日是吃了槍藥不成,火氣這麼大?這樣的怒氣,讓他還真是有幾分忌憚。
不止是洛如初,百里奚和自己也愣了。他居然揪住了影尊大人的衣領!那是影尊哎,武功獨步天下,無人能及,掌管偌大的沅族暗影,殺伐決斷,向來是乾脆利落,從不拖泥帶水。他是吃了豹子膽嗎?可揪都揪了,現在鬆手未免輸了氣勢,太慫。百里奚和強自鎮定,道:“快說!”
洛如初自知理虧,立馬開口道:“我從屋頂走之後,把沅天洛移到了這間偏殿。”
百里奚和暴怒:“那你幹嘛瞞着我?”
洛如初狡辯道:“把你拎到屋頂的時候就感覺不對了,實在是沒機會跟你言明啊。”
“放屁!”百里奚和爆了粗口,“你是拿我當幌子,讓慕容熙的那些人覺得沅天洛誤以爲是被他的人帶走了吧?”
洛如初暗暗使力掙脫了百里奚和的鉗制,向後退了幾步,看足夠安全了才頓住腳,道:“有你這麼個喜怒形於色的人在,不好好運用一下豈不是太屈才了。”
百里奚和的肺簡直都要氣炸了,自己傷心自責了整整一夜,卻是活在洛如初的算計中。他瞪着洛如初,那眼神簡直是要吃人。可這次,他可沒膽子再上去揪洛如初的衣領。畢竟,方纔那一下是衝動之舉,現在,他可沒這個膽量。
沅天洛見了,忙上前來,拽住百里奚和的袖子,道:“百里,你消消氣兒。”
百里奚和轉了臉,瞪着沅天洛,道:“還有你,也跟着洛如初一起來騙我。”
“我可沒有。”沅天洛低下了頭,面上染上了幾分紅暈,聲音也低了下來,“從昨晚一直睡到早上,壓根兒沒醒過。”昨晚那麼大的動靜,她愣是什麼也不知道,一夜安眠。醒了之後才發現不是原先睡覺的那個房間,看到了洛如初才知道昨晚發生了那麼多事,她是睡得有多死啊,說出來還怪難爲情的。
百里奚和張了張嘴,愣是什麼也沒說出來。還別說,這事兒,沅天洛還真是幹得出來。
不對,百里奚和再次看向洛如初,道:“昨晚咱們是不是有什麼大的舉動?”
洛如初點了點頭,百里奚和可算是開竅了。爲免隔牆有耳,洛如初附在百里奚和耳邊,嘴脣微動。
每說一句,百里奚和臉上的凝重之色就減輕一分。最後,終於恢復了他慣常的笑臉。
將昨夜的秘辛說完後,洛如初繼續道:“不過,百里,你還是要回疏影樓。”
“爲嘛?洛如初你是不是公報私仇,怪我剛纔揪了你的衣領?”百里奚和表示不服。
洛如初解釋道:“昨晚你只怕是已經暴露在了慕容熙的暗衛眼下,再待在這裡,只怕是會有危險。”
“慕容熙的暗衛不是也看見你了嗎?你怎麼不回疏影樓?”
“我頂着的這張臉是假的你又不是不知道,可你呢,此前非覺得自己面容絕倫,死活不肯易容,這下好了吧,被人發現了。”因爲昨晚的事,洛如初對百里奚和心存愧疚,所以今天面對他,脾氣出奇地好。
好像也是這麼個理兒,百里奚和很是鬱悶。突然,他靈機一動,道:“那你現在找人給我易容成另一個人不就行了。”
話一出口,百里奚和就覺出了自己話裡的漏洞。安排在宮裡的人,是替代而非憑空增加。替代原先的人,不只是簡簡單單地改變容貌,而是連生活習性、說話方式、一舉一動都要變成那個人。只有這樣,纔不會露出破綻,引來麻煩。
百里奚和黯然地低下頭,道:“也好,我原本就決定回疏影樓的。”昨夜之事,他第一次對於自己武功全無感到失望,那種深深的無力感,讓人心生絕望。那種感覺,再也不想有。
許久,百里奚和擡起頭,眼神中竟是帶了幾分祈求,道:“再讓我待一陣兒好不好?最起碼我的醫術無人能及,現在慕容熙狗急跳牆,若是……若是我們的人受了傷,有我在,總能保住一條命在。”
洛如初看了一眼沅天洛,轉臉朝着百里奚和點了點頭。百里奚和真正擔心的人,只怕是沅天洛吧。
轉瞬間,百里奚和臉色微變,看着洛如初道:“爲何不趁着這個機會讓沅天洛藏起來的呢?藏在暗處,慕容熙自然就像無頭的蒼蠅一般,無法下手。待到時機成熟,再出來不是更好?”
洛如初勾起食指敲了敲百里奚和的額頭,嗔怒道:“方纔還覺得你聰明呢,這又傻了不是?兩日後便是行加封之禮之日,若是洛兒未到場,豈不是正趁了慕容熙的意,趁機推舉慕天云爲帝?”
百里奚和黯然地低下了頭,他終究考慮得太過簡單。沅天洛所要做的,從來不只是保命而已。
御醫局是不能再回去了,洛如初喚過一個暗衛,吩咐他帶百里奚和下去安置。
沅天洛已經從洛如初的口中知道雲珞瑾保住了性命,心裡稍稍寬慰。轉念想到雲瀟瀟,沅天洛突然意識到:雲瀟瀟進宮來,很可能是此前覺得雲珞瑾“死”得蹊蹺,想查探卻又無法進宮。恰逢慕容熙選召官家女子進宮,雲瀟瀟便趁機而入。如今雲珞瑾無恙,宮中到底是是非之地,還是讓雲瀟瀟趕緊離開的好。
想到此處,沅天洛告訴了洛如初自己的顧慮。洛如初即刻吩咐下去,着人去尋雲瀟瀟,帶她暗中來月華宮。
約莫半刻鐘,派去的人回來了,神色凝重。
沅天洛心裡“咯噔”一下,突然有一種不好的預感。她慌不迭地問道:“可是雲姑娘有事?”
那人點了點頭,道:“屬下並未找到雲瀟瀟,問了旁人,都說好幾天都沒見到雲姑娘的人影兒了。”
沅天洛略微一怔,此前自己前去淮南,回來後又諸事纏身,無暇顧及雲瀟瀟。不料,竟是失蹤了。可雲瀟瀟一個小小的官家女子,連位份都不曾有,怎麼會有人注意到她?在這偌大的皇宮裡,誰會注意到她呢?突然,沅天洛想到了一個人。
沅天洛嘆了口氣,道:“看來,我要去一趟落玉軒了。”
“現在?”
“對,就是現在。”沅天洛肯定道。這件事,既然一定要做,就必須要快。速戰速決,不管是對雲瀟瀟還是對她而言,都是上上之策。
洛如初哪能想不到其中的關聯,當即點了點頭,道:“也好,本就不必躲在月華宮,出去走走讓慕容熙知道知道也好。另外,我會在暗中跟着你的,不會有事。”
沅天洛狡黠一笑,衝洛如初眨了眨眼睛,道:“若只是暗中跟着,豈不是屈了你影尊大人的用處?”
洛如初微微錯愕,爾後眼睛一亮,衝沅天洛會心地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