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熙雙眼一瞪,道:“你想怎樣?”
沅天洛看着慕容熙聲嘶力竭的樣子,心頭冷意瀰漫。同是他慕容熙的親生骨肉,相待的方式爲何卻如此天差地別?對於慕天雲,呵護備至,唯恐他有一絲一毫的損傷。而對於她,卻是想盡辦法,趕盡殺絕。爲何?
沅天洛繞過桌案,向前一步,拿過女官打落在地的匕首和毒酒,若有所思地看向慕天雲。
慕容熙目眥欲裂,道:“沅天洛,你敢!”即便是他親自下的令又如何,只要他改口,一切就會是另一番模樣。此刻,他全然忘記了此前一心想要做到誠信的念頭,只一心想要護着慕天雲,不讓他受到一丁點兒的傷害。
沅天洛佯裝不解,問道:“陛下這是怎麼了?爲何這般驚嚇?”
慕容熙伸手指向沅天洛,手指因生氣而微微發抖。
身後的慕天雲走了出來,道:“父皇無需多慮,公主無意傷我。”
與此同時,沅天洛手中的匕首和毒酒掉落在地。沅天洛勾脣一笑,道:“陛下當真以爲,這天下的人皆如你一般冷血嗎?”原本,她就無意傷害慕天雲。
慕容熙的眼神中閃過一絲疑慮,驚詫道:“你又有什麼陰謀?”
沅天洛別過臉去,不再看他,道:“你可曾有一日將我看成是你的女兒?哪怕只有一日?有過嗎?”
慕容熙的眼神狠厲無比,道:“你是沅芷兮的女兒,不是朕的,朕的孩子,唯有天雲一人而已。”
“是嗎?”沅天洛悽慘地笑了笑,心中的那點兒希冀瞬間消失殆盡。眼前的這個人,雖然和她有着骨血上的血親,卻從未承認過她。甚至,從來就沒有打消過殺了她的心思。既是如此,她也就無需顧忌他的情面。
沅天洛順手指向門口,道:“那她呢?”
慕容熙順着沅天洛手指的方向看去,一個梳着雙垂髻的小女孩站在門口。看到這麼多人,雖有些膽怯,卻仍直直地站着,一雙眼睛烏黑如墨,閃亮如夜空中的星子。
慕容熙面露疑色,看向沅天洛,質問道:“這是何意?”
沅天洛看着那女孩兒,道:“陛下不覺得這女孩兒長得,很像是陛下的一位故人嗎?”
慕容熙復又看去,那眼神的確是似曾相識,是誰呢?
還未等慕容熙反應過來,從臣子的座位中奔出一個人,徑直跑到那女孩兒面前,蹲下身來抱着那小女孩兒說道:“你……你是瑾兒的孩子?”
那女孩兒點點頭,道:“我的母親叫雲珞瑾,你是誰?”
那身形偉岸的男子身子顫抖,竟是落了淚,聲音中帶着幾分哽咽:“孩子,我是你的外公啊。孩子,你叫什麼名字?”
“外公,我叫飛瓊。”
那男子沅天洛認得,是蘇逸塵麾下的得力戰將,雲青城,亦是雲瀟瀟的父親。
慕容熙反應過來,這孩子是雲妃的。可是,早在雲妃生下女兒之後,他就將她連同孩子一起打入冷宮,派人悄悄要了這二人的性命。可偏偏今日,這個本不該活着的孩子竟然出現在了他的面前。
不等他開口,雲青城拉着飛瓊的手,轉過身,道:“陛下,你不是說珞瑾生產時難產而死嗎?此事,微臣想要一個解釋。”
慕容熙看向雲青城,這個常年征戰沙場的老將,渾身上下散發着一股子不怒而威的戾氣。若他今日說了實話,只怕是會有一番麻煩。到那時,不只是雲青城,就連在座的諸位朝臣,只怕都會心寒。
思慮至此,慕容熙負手而立,昂首道:“朕倒是不知,雲將軍從哪兒弄來這麼個孩子,還膽敢當着朕的面興師問罪?如此,朕是不是也該問雲將軍要一個解釋。”
雲青城是個粗人,肚子裡也沒那麼些彎彎繞,可他篤定,他手裡牽着的這個孩子,定是瑾兒的孩子。這孩子,簡直和瑾兒小時候一模一樣。他不會認錯。雲青城毫不退讓,道:“陛下,微臣不會認錯,這就是瑾兒的孩子。”
“一派胡言,雲妃早在八年前就已經難產而死,她腹中的孩子早已和她一起去了。雲將軍休要受了蠱惑,看不清眼前的事實。”慕容熙怒道。
雲青城張了張嘴,不知該說些什麼,手上卻暗暗拉緊了飛瓊。
“陛下所言,可是當真?”
此時,勤政殿門口出現了一個美貌的婦人,雖穿着尋常的衣物,那一身的絕代芳華卻是怎麼也遮擋不住。
飛瓊掙脫雲飛城的手,向那婦人跑過去,嘴裡喊着:“孃親。”
那是雲珞瑾,飛瓊的母親,慕容熙口中難產而死的雲妃。
雲青城回過頭,看到了自己的大女兒好端端地站在他面前,隱忍許久的淚水終於奪眶而出。他疾步奔過去,將那母女二人攬在懷中,道:“你們受苦了。”
慕容熙咬咬牙,暗恨下面的人辦事不得力,竟然讓這二人在宮中苟活這麼久。
雲珞瑾的目光似是淬了毒,直直地看向慕容熙,道:“八年了,陛下可否給我一個解釋,爲何要對我們母女趕盡殺絕,飛瓊可是你的親生骨肉,你竟連她都不放過?”如今,看到慕容熙,她竟是連一聲“臣妾”都懶得說了。
慕容熙別過臉,衝着一旁的禁衛軍吼道:“你們都是死人不成!就任憑這個女人在這裡胡言亂語?”
禁衛軍持劍上前。
雲青城怒目圓睜,拉開架勢,將二人護在身後。那一雙眼睛,瞪得跟銅鈴一般大,似是要吃人。饒是這些禁衛軍,也被雲飛城身上的那股子戾氣嚇住了。他們雖在宮中多年,也曾斬殺過一些人,卻是比不得在戰場上殺敵無數的雲飛城,終是漏了怯。
慕容熙看到這一番變動,瞪着雲青城,道:“雲飛城,你可是要反?”
雲珞瑾瞅準了空兒,對着兩側的官員說道:“劉侍郎,李尚書,王大人,你可知你們的女兒是怎麼死的?今日我就告訴你們,你們的女兒不是死於急症,也不是難產,而是被陛下親自下令除去的,連同那剛剛出生的女嬰。”
此言一出,那些個點到名字的官員錯愕不已,竟是如此。可是,陛下怎麼會殺死自己的親生骨肉?
一時間,衆臣齊齊看向慕容熙。
一旁的沅天洛亦出聲道:“陛下,此事你還是對衆臣有所交代比較好。若不然,只怕是會讓各位大人離心離德,對陛下寒心。”
她這一番話倒是提醒了慕容熙,慕容熙轉過身,指着沅天洛,道:“好,朕就來告訴你。這一切的原因,都是因爲你。因爲你是女孩,朕便不想再有女兒。這十三年來,朕無時無刻不想殺了你,可朕頻頻出手,竟然殺不了你。朕有你一個女兒就夠煩的,不想再有別的。所以,沅天洛,這一切的始作俑者,是你。”
沅天洛從未料到這是慕容熙殺死那些妃子和嬰兒的原因,這一切,竟然和她有關。沅天洛不敢相信,她一直搖頭,連連後退。
雲珞瑾聽到慕容熙說得如此慷慨激昂,氣憤不已,道:“陛下休要強詞奪理,妄圖將罪責推到公主殿下身上。這其中的真正原因,陛下還是不肯說出口嗎?”雲珞瑾到底是將軍之女,那眼神,竟是遺傳了悍將雲飛城的幾許凌厲。
慕容熙扭臉看向一旁,對着那一幫瑟縮着不敢上前的禁衛軍吼道:“再不出手,朕就殺了你們!”
雲珞瑾竟是不懼,迎着那一隊禁衛軍欺身上前,道:“慕容熙,這八年來,我藏在冷宮之中,一心想要保存飛瓊的性命。除此之外,我還查清,你殘殺我等的真正原因,就是……”
雲珞瑾話未說完,突地吐出一口鮮血。原來,趁她不備,禁衛軍持劍狠狠地刺向了她的心口。
雲青城一心護着飛瓊,卻不想女兒遭此橫禍。雲青城不可置信地睜大了眼睛,不敢相信眼前的這一切。飛瓊掙脫雲青城的手,奔向已經倒在地上的雲珞瑾,慘聲道:“母親,母親,你醒醒,不要丟下飛瓊一個人……”那聲音和着淚,聽得衆官心裡酸酸的。
慕容熙朝着站在一旁的禁衛軍使使眼色,暗示他們斬草除根。慕天雲雖輸了比賽,可這皇帝之位,他定要慕天雲來做。即使現在殺不了沅天洛,也要爲天雲剪除其他的絆腳石,比如,眼前的飛瓊。留着她,難保她不受沅天洛的教唆,做出對天雲不利的事情來。終究是個禍害,不如早日除去的好。
禁衛軍得了慕容熙的暗示,舉起手中的劍就往飛瓊身上刺。幸虧雲青城早有準備,快步上前,飛起一腳踹在爲首的禁衛軍身上。那禁衛軍飛起一丈多遠,捂着肚子倒在地上。
慕容熙眼睛微眯,看向雲青城,道:“雲愛卿當這勤政殿是你雲家後宅麼?”既是不忠心的臣子,不要也罷。
看着愛女受傷,雲青城怒不可遏,可看向飛瓊,他變了臉色。大的已經沒了,他萬萬不可再搭上飛瓊的性命。想到此處,雲青城臉色微變,朝着慕容熙跪了下去,道:“微臣魯莽,還請陛下看在微臣爲月徹征戰多年的份上,饒飛瓊一命。微臣願即刻辭去官職,回鄉養老。”
慕容熙眉毛微挑,斜瞥着雲青城,道:“現在才知道悔改,不覺得太晚了嗎?”
禁衛軍再次持劍對向了雲青城和飛瓊二人,眼看着,那劍就要刺進二人的身體。
正在這時,一顆顆石子打在了那禁衛軍的手腕上,他們手中的劍應聲倒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