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宮逸塵見沅天洛如此,道:“怎麼了?”他思忖了一下方纔所說的話,似乎並沒有什麼不妥。不知道爲什麼沅天洛聽了這話,竟是如此地失態。
沅天洛聲音顫抖,道:“你剛剛說什麼?”
“剛剛問你怎麼了?”
“不是這句,是之前那句。”沅天洛急切地說道。
南宮逸塵指了指那道菜,道:“就是說這道菜配上蜂蜜纔好吃,怎麼了?”
沅天洛驚得站了起來,道:“這件事,你還記得?”
南宮逸塵想了一下,點了點頭,但並不知道這件事怎麼會讓沅天洛如此震動。他便問出了口,道:“怎麼,這有什麼不對嗎?”
沅天洛神情激動,她沒想到南宮逸塵還記得這件事,她突然覺得,對於南宮逸塵恢復記憶這件事,又多了很多的信心,不像之前那般,只是迷茫地相信。她衝着南宮逸塵笑了笑,道:“你能記得這件事,我真的很高興。”
南宮逸塵卻是一頭霧水,道:“我記得的,也只是這道菜配上蜂蜜好吃而已,至於其他的,卻是什麼都不記得。你不妨給我講一講,這件事背後的故事。”
沅天洛點了點頭,看向了窗外,那時的場景仍歷歷在目,那一切也發生在這個房間內,當初那道菜也放在她面前的桌子上,甚至,她和南宮逸塵所坐的位置都沒有變。但終究有那麼一些東西,是變了的。
良久,她開口道:“那時,你皇兄南宮赫玉作亂,我來這裡幫你處理。只不過那時你在東越根基不穩,不止是朝堂,就連宮中也是危機四伏,甚至有人敢在你爲我準備的飯菜中下毒。那時,也是這樣一道菜,是我最先發現了不對,但不想讓你發現,便藉口說這道菜配上蜂蜜纔好吃,讓你去御花園的槐樹上取些蜂蜜來。這件事的經過,也就是這樣了。”
“竟有這樣的事?”南宮逸塵驚道。
沅天洛點了點頭。
南宮逸塵又開了口,道:“既然是在我的宮中發生的事情,還如此嚴重,爲何你卻不想讓我知道呢?”
“因爲那時我已經猜出了是何人下的毒,他下此毒,針對的是我,便是怕我的存在影響了你。因爲你曾親自到越徹,言稱要用你的天下作爲聘禮,迎我爲妻。那人害怕你真的會這樣做,從而斷送了東越的前程,所以便出此下策。而我之所以不想讓你知道,是因爲覺得此人是爲了東越纔會如此,不是因爲一己私利,所以纔不想讓你因我而失了方寸,纔會把你支走。卻不料,時過境遷之後,此人竟將主意打到了你的身上。”
聽到這裡,南宮逸塵拍案而起,怒道:“是楓惜聲!”
沅天洛點了點頭,道:“沒錯,就是他。原本我以爲他心裡裝着的是東越,現在看來,比之於東越,他更在意的,是自己的權勢。只不過有一件事你或許忽略了,這幾年在你的治理之下,宮中的戒備和防衛都好了很多。可在這樣的情況之下,楓惜聲是怎麼給你下藥的呢?更何況那時你在湘城,身邊跟着的都是自己的近衛親隨,楓惜聲是如何得手的呢?”
南宮逸塵眉頭緊皺,這件事,他不是沒有想過,只是沒有想得這樣透徹。沅天洛這一提點,倒是讓他警覺了。看來,他身邊還是有楓惜聲的奸細在。百足之蟲,死而不僵,也就是如此了。楓惜聲在東越朝堂經營多年,盤根錯節,這其中的枝枝蔓蔓有多少,還真是難說。
見南宮逸塵如此反應,沅天洛突然想起了一件事,當即覺得不吐不快,道:“那日在湘城,我們離開你的住所之後,你可曾下令不準城中的醫館醫治百里奚和?”如此陰險詭譎之事,沅天洛如何想都覺得不像是南宮逸塵的作風。即便,他失去了一些記憶。
“沒有,那日你走之後,我便頭痛難忍,昏迷了過去,並不曾針對你下過任何的命令。”
說到這裡,沅天洛的神色也沉重了起來,道:“可那日湘城的醫館全部拒絕醫治百里奚和,而我們在一所醫館外面,發現了你的暗衛。”
“是哪個暗衛,你現在還能認得出嗎?”
“那人便是在你昏迷時曾出言提醒我留意楓惜聲的那個,身材短小,左手只有四根手指。現在看來,他這麼做,似是覺得僅僅對你下藥還不夠,還想要藉此離間你我之間的關係。”
南宮逸塵神色一凜,道:“此人在你夜闖皇宮的那日便消失了,我還以爲是被你的人所殺。現在看來,倒像是楓惜聲殺人滅口。”
沅天洛提醒道:“只怕不止是殺人滅口這麼簡單,我倒覺得更像是掩人耳目,讓這個人消失,等我們察覺的時候便會以爲楓惜聲的耳目已經盡數剪除,之後便會放鬆警惕,怕只怕這纔是楓惜聲的最終目的。自然,這只是我的推測而已,只是你身邊跟着的這些人,還是要再篩查一遍爲好。畢竟,身邊親近之人必須完全可靠,若是爲歹人所用,後患無窮。”
南宮逸塵點了點頭,道:“確是如此,罷了,且不說這些煩心之事了,快些用膳吧,若不然,該涼了。你放心,現在絕不會有人敢在這飯菜中動手腳,你只管放心就是。”
沅天洛笑了笑,沒再說什麼。先前的筷子掉了,即刻便有宮人遞了新的筷子上來。
用過飯之後,沅天洛看着南宮逸塵,道:“有一件事,你還是去辦了爲好。”整個用飯的過程中,沅天洛左思右想,還是覺得有一件事必須提出來。雖然這有可能會觸怒南宮逸塵,畢竟,現在的他,陰晴不定,誰也不知道什麼時候便會觸了他的逆鱗,可是,這件事,她卻是不能不說。她不能讓這件事憋在心裡而不說出來,這樣的話,不光是她,日後南宮逸塵回想起來,也會是一樁憾事。
“是什麼?”看着沅天洛嚴肅的神情,南宮逸塵倒是有幾分好奇。
“去見百里奚和,並向他道歉。”沅天洛屏息凝神,說出了這句話。
她所料未錯,她的話音剛落,南宮逸塵的臉色就暗了下來,眼神也變得犀利,頗有些虎視眈眈的意味。
沅天洛並不示弱,直直地迎向南宮逸塵狠厲的目光,不曾露出絲毫的怯意。她認爲,南宮逸塵去道歉,本就是理所應當。一時間,周圍的氣氛緊張了許多。侍候在一旁的宮人更是嚇得低着頭,連大氣也不敢出。
“爲何?”不知過了多久,南宮逸塵冷冷地問出了這句話。
“想必你已經知道,楓惜聲對你下的藥,會讓你忘記最爲親近的人。可你忘了百里奚和,這恰恰說明你和百里奚和的關係非比尋常。可他現在變成這樣,和你脫不了干係。你傷了他,難道就不能道一句歉嗎?”
南宮逸塵卻是自嘲地一笑,道:“朕乃九五之尊,你讓我屈尊降貴對區區一個庶民道歉?”
沅天洛反脣相譏,道:“若是放在從前,南宮逸塵不會說這樣的話。你與他是過命的兄弟,他若是聽到你說這些身份高低之類的話,一定會很痛心的。”
“那又怎樣?”
“不可理喻!”沅天洛丟下這句話,憤然離去。就算是會觸怒南宮逸塵她也是顧不得了,若是再跟他這麼說下去,自己非氣瘋不可。
離開南宮逸塵的寢殿之後,沅天洛不放心百里奚和,便去了百里奚和所居的偏殿。去的時候,百里奚和正醒着,背靠着錦被坐在牀上,雙眼呆滯地看向前面,眼神裡全然沒有了往日的鮮活靈動。只有在聽到聲響,看到是沅天洛走過來的時候,眼神裡才恢復了慣有的神采。他的眉眼微彎,帶着滿滿的笑意,目光柔和地看着緩緩走來的沅天洛,似乎時光流轉間,一切都不曾改變。
沅天洛看着百里奚和的樣子,卻是忍不住淚凝於眸。他那樣活潑歡脫的一個人,那樣一個彷彿天生就不被煩惱惦記的一個人,那樣愛說愛笑愛耍嘴皮子的一個人,卻偏偏再也不能說話了。這對於他,該是多麼大的打擊啊。可偏偏這件事的始作俑者,她所愛着的男人,竟然連來說一句道歉的話都不肯,這讓她滿心的委屈,卻又覺得無地自容。她甚至覺得,比之於南宮逸塵,她更沒有臉面來見百里奚和。
見她哭了,百里奚和卻是笑得更加開心了,嘴裡說不出話,卻是用手比出了一個大大的微笑。沅天洛看在眼裡,卻是覺得更加心酸了。即便是在這樣的時候,他最先考慮的,還是她。這讓她滿心的感動,更多的,卻是深深的歉意。
過了好大一會兒,沅天洛才平復好內心的情緒,畢竟,她若是一直哭着,百里奚和的心裡也不好受。如此一想,沅天洛便對着百里奚和說道:“你先坐着,我去洗把臉,去去就來。”
百里奚和笑着點了點頭。
沅天洛去了隔壁洗過臉之後,正準備朝着百里奚和所居住的房間走去。就在這時,她從窗戶裡看到一個人影兒朝着百里奚和的房間走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