沅天洛坐在桌前,雙脣緊抿,想了一通之後卻是無力地垂下了頭。這一次,她是什麼都做不了。她情願爲此事用盡一生的計謀,可是到頭來還是發現自己什麼事都做不了。
是啊,她能做什麼呢?即便做什麼,也不能讓林霜影恢復到從前的樣子。除此之外,她還能做什麼,讓林霜影不再如此孤苦,告訴曹爽真相麼?可女子的清白是如此重要的東西,沅天洛真的無法確定,曹爽知道了真相之後會不會在意。如果不會自然是皆大歡喜,如果會呢,曹爽大概此生都不會再理會林霜影了吧?此時此刻,她能夠想到,林霜影一定是顧慮到了這些才決定瞞着曹爽,是啊,既然一切已經無可改變,那就讓心愛之人的心中仍然存留着最美好的自己。這大概,是林霜影心中唯一的念想了吧。
只是,轉瞬之後,沅天洛恍然明白過來,無論曹爽知道之後結果如何,都絕不會是林霜影想要的結果。因爲她此前的經歷,她對於清白便格外看重。之前,慕容熙當政時,她入了一趟宮,雖然後來完好無損地出宮,卻在清白之身尚未證實之前飽受非議。那時的她,雖是完璧之身卻經歷到了喪失清白的痛苦。她一定不會希望這樣的事情再次發生,所以,她一定會隱瞞這個秘密,至少面對曹爽是如此。沅天洛突然想到,曾經曹爽在林霜影的清白之身尚未證實之前便對她屢屢示好。曾經初見之時尚能有如此心性,如今二人情意非常,所以現在即便曹爽知道了林霜影的秘密也是不會在意的。但,在這件事中,唯一不能放下的那個人,是林霜影。她過不了自己心裡的那道坎,她無法讓心愛之人知道那樣不堪的事,所以,這件事,她會爛在肚子裡。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林霜影已經變得堅韌了很多,不再是從前那個柔弱的官家小姐。也正是因爲如此,事情纔會變成今天這個局面吧。
想通了這些,沅天洛感到分外無力,對於北越的恨意又加深了幾分。只是,南楚瑜之前不是投靠了北越原來的皇帝燕凌雲嗎?現在怎麼又被燕凌宇委以重任?看來這南楚瑜,還真是不簡單。這個仇,她沅天洛記下了。
眼見着窗外天色已暗,沅天洛站起身,卻覺得自己身上一絲力氣都沒有。她出來這大半日,原本是志得意滿地想要勸慰林霜影,卻知道了她最不想知道的消息,整顆心都覺得綿軟無力。林霜影是爲了越徹纔會遭受這樣的罪責,但是她身爲越徹之主,卻是什麼也不能爲林霜影所做。
瞬間,一種深深的無力感包圍了她,她的手支在桌子上,勉強支撐着自己的重量,漸暗的天色中,她突然萬分想念南宮逸塵。她突然希望他現在能在她身邊,哪怕只是輕輕地抱抱她,讓她能感受到一些溫暖,感受到一些力量。可是目光所及之處,沒有出現她想要見到的那個人。
沅天洛突然想要任性一次,也不知道是從哪裡來的力氣,她疾步奔到窗邊,爾後一躍而下,奔跑在天色漸暗的街道之上。此時,街上已經沒有多少行人,她恣意地奔跑着,似乎想讓這微涼的夜風吹去她心中所有的憤懣。最終,也只是徒勞而已。行到了宮門不遠處,正碰上火急火燎的百里奚和。
百里奚和一見到沅天洛,便說道:“你這大半日去哪裡了,怎麼找都找不到你!”
沅天洛止住腳步,神情木然,淡淡道:“你找我做什麼?”印象中,百里奚和若是找她,從來沒有什麼正經事。
只是這一次,百里奚和的神色很是凝重,道:“對於我要說的話,你還是要有個心理準備。”
“什麼?”沅天洛雖也感到一些奇怪,卻也覺得是百里奚和見她不開心,想要尋個理由捉弄她罷了。
“一個時辰之前收到了東越的飛鴿傳書,一處新建的新宮殿突然倒塌,而南宮逸塵當時恰好在裡面……“
“他怎麼樣?”沅天洛驚道。
“重傷,昏迷不醒,所以東越飛鴿傳書,讓我即刻前去。我覺得,這件事應該讓你知道。”
沅天洛聽完,只覺得眼前一黑,身子便如一張紙片兒一般,倒了下去。
再醒來的時候,沅天洛只覺得腦子昏昏沉沉的,只是,當她一睜開眼睛,看到眼前的人不是百里奚和而是百里暮靄,便突然間想起了所有的事。她抓住百里暮靄的衣袖,道:“百里奚和呢?”
“他去東越了,臨走前囑咐我……”
百里暮靄的話還沒有說完,沅天洛顯然是聽不下去了,她出聲喚出暗衛,道:“即刻備馬,我要去東越!”
暗衛遲疑了一下,道:“陛下,您的身子……”
“怎麼?朕說過的話,還要再重複一遍不成?”沅天洛聲色俱厲地吼出這句話,目光如炬。
暗衛低了低頭,道:“謹遵陛下口諭。”
半刻鐘後,沅天洛穿戴完畢,暗衛已經牽着駿馬在月華宮外等候,沅天洛跨上駿馬,直往宮門而去。
如此日夜兼程,終於在第二日日落時分趕到了湘城。此時的沅天洛,風塵僕僕,一雙嘴脣已經是沒有一點兒血色,唯有那一雙眼睛,依然炯炯有神。
表明了身份之後,很快便有人帶着她來到了南宮逸塵的住所,那是一個並不大的院落,沅天洛顧不得驚詫南宮逸塵所住之地爲何如此的簡陋,直接進了房間。
房間之內,百里奚和正在南宮逸塵的牀前爲他診治,聽到聲響之後看到身後的沅天洛,百里奚和自是驚詫不已。他來了也沒有多久,卻沒想到沅天洛也這麼快就趕了過來。他來之前,她明明是昏迷的。
沅天洛瞪了他一眼,道:“好好診病。”
百里奚和這纔回過身,專注於手上的事。
沅天洛走近牀前,靜靜地看着牀上的南宮逸塵。他的雙眼緊閉,臉色蒼白,沒有一絲血色,而他所蓋的錦被之上,還有着斑斑血跡。看着那斑斑點點的血跡,沅天洛只覺得揪心一般的疼痛。她在南宮逸塵的腳邊坐了下來,兩隻手絞在一起,心裡是從未有過的慌亂和緊張。
終於,百里奚和站起了身。
沅天洛急切地問道:“他怎麼樣?”
“所幸只是一些皮外傷,並沒有傷及內臟和心脈,好在之前的太醫處理及時,血液並沒有流失過多。只是有一處傷在頭部,這纔是最要緊的……”
“爲何,不是說這是一些皮外傷嗎?”
“是皮外傷沒錯,但是傷在頭上就另當別論了。簡而言之,這一次他或許能醒過來,或許不能。這一切,都要看他的造化了。”
沅天洛頹然地倒在地上,她沒有料到,竟然會是這樣的結果。
“那我,能爲他做些什麼?”沅天洛問道。
“這一切,都要看他求生的意志是不是強烈,我覺得,有你在這裡,一定對他的傷勢有好處。只是,你不在京城,只怕會多有不妥。北越那邊,似乎也不太安穩,若是他們趁機作亂,那我們就被動了……”
沅天洛打斷百里奚和的話,道:“顧不了那麼多了!總之,我現在是要留在這裡的!至於京城諸事,你就去信給赫連紫月,讓她代爲照看吧。若是有要緊事,我再趕回去處理也不遲。”
百里奚和張了張口,還想再說些什麼,最後卻是閉了口,退了出去。
沅天洛站起身,搬了個椅子在南宮逸塵的牀前坐下,她捉起他的手,放在了自己的臉頰上,有淚,從臉頰上滑落。她看着躺在牀上一動不動的南宮逸塵,只覺得心中萬般淒涼。之前,若是她哭,他是一定會輕聲細語地安慰她,爲她拭去臉頰上的淚水。可是,此時此刻,她在哭泣,他卻在牀上,一動不動。
她看着他安靜的面容,喃喃道:“你怎麼就那麼不讓人省心,你堂堂東越之主,非要來監督這新宮殿做什麼?監督就監督了,幹嘛自己還跑去看?你現在這樣,讓我該如何做?你說要娶我的,現在你卻躺在這裡,你要怎麼娶我?南宮逸塵,你起來啊,你起來看看我,看看我……”說到最後,沅天洛痛哭出聲。
門外,百里奚和聽着裡面的哭聲,只覺得心如刀絞。
沒過多久,百里奚和進了房間,手裡端着一碗藥。見到他來,沅天洛擦去臉頰上的淚水,道:“這是他的藥吧,給我吧,我喂他。”
百里奚和擡起頭,眼神中滿是疼惜,道:“不,這是給你的。你臨走前才昏迷過,身子弱,這又走了這麼遠的路,若是不吃藥,身子會吃不消的。”
聞言,沅天洛苦笑了一聲,道:“我不要緊。”
“若是他醒着,必不忍見你如此。所以,哪怕是爲了他,這藥你也要服下。”百里奚和勸慰道。
終於,沅天洛被說服了,服下了那碗藥。精神恢復了之後,沅天洛的腦子也活絡了起來。她突然想到,新宮殿是在南宮逸塵的監督之下建造的,又怎會無緣無故地坍塌?難不成,是有人從中作梗,故意爲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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