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雲生倒也鎮定,看着那閃亮的劍刃,並未驚慌,而是沉聲問道:“你是什麼人?”
沅天洛不答反問:“霍守將以爲呢?”
霍雲生沒有答話,而是衝着門外大聲喊道:“有刺客!”
頃刻間,便有兵士衝了進來。與此同時,沅天洛的暗衛也即刻現身,將沅天洛護在身後。
一時之間,雙方成對峙之態。
沅天洛並未被這騷亂影響,而是看向了霍雲生,冷聲道:“霍將軍,想不到霍將軍祖上幾代忠烈,到了你這一代竟落得如此境地。若是你霍家先祖知道你現在的所作所爲,只怕在九泉之下會暗罵子孫不肖吧?”
霍雲生挑眉看了看沅天洛,眼神中流露出幾分怨恨,道:“你這話是什麼意思?我霍雲生即便是死,也絕不做北越的走狗!想我霍家祖輩,只爲忠君報國,從不貪圖高官厚祿,若是知道我霍雲生是這麼死的,定然不會怪罪於我。妄想讓我霍雲生對你北越俯首稱臣,你們就死了這條心吧!一次不行就來第二次,當真以爲這次的結果會和之前有什麼不同嗎?”霍雲生的一番話,說得義正言辭。
沅天洛心裡一震,道:“北越之人來找過你?”
這下,霍雲生也納悶了:“難不成你們不是北越之人?”
沅天洛搖了搖頭,放下了手中的軟劍,道:“讓你的人先出去,我有話要說。”
消除了沅天洛是北越之人的嫌疑之後,再看向沅天洛,霍雲生竟然無形中感受到一股威壓。這威壓讓他情不自禁地下了命令,讓他的人全部退了出去。做完這件事,他自己都覺得奇怪,卻還是看向了沅天洛,等待着她將要脫口而出的話。
沅天洛擡眸看向霍雲生,道:“既然霍將軍忠肝義膽,爲何鹿城之變不曾上報朝廷?”
聽到沅天洛的話,霍雲生隱隱約約猜出了沅天洛的身份,但他仍有幾分不相信地說道:“閣下是……陛下?”
沅天洛點了點頭。
霍雲生撲通一聲跪倒在地,道:“陛下,微臣終於等到了陛下。”
看着霍雲生如此激動,沅天洛卻是冷眼旁觀。在她看來,霍雲生現在的表現很假。若霍雲生真的如他所言,是個忠誠之人,爲何不曾上報鹿城的異常情況?
然而,霍雲生接下來所說的話,卻讓沅天洛大爲震驚。
“陛下,自從發現鹿城不對勁兒之後,微臣便上書奏報此事,可等來等去,都沒有等到結果。微臣便以爲,這邊境之事,陛下不甚在意……”
“你說什麼?”沅天洛逼近了霍雲生,問道。
“微臣前後共上書十五次,但都沒有結果。”霍雲生的話說得平靜,但實則暗含哀怨。在他看來,若是沅天洛看到了奏報及時採取措施,那麼鹿城不會是現在的情況。
沅天洛嘴脣緊抿,雙拳緊握,若真的如霍雲生所言,他的確曾數次上報了此事,那她應該能看到纔對。可是,事實上,關於邊境之事,她從未接到過任何奏報,一個都沒有。如果霍雲生所言屬實,那就說明有人將他的奏報截下了。可官員的奏報歷來由專人負責,不可能讓北越之人插手,唯一能動手腳的,也就只有奏報送入京城之後了。奏報入京之後,由中書省負責收納,爾後呈送到宮中。若霍雲生所言屬實,那便是奏報到中書省之後和送到她手中之前的這一段時間,被人動了手腳。而動手腳的這個人,不可能是在中書省。因爲歷來官員的奏報都要仔細覈對,不容許任何的差錯,而覈對之事,牽連到中書省上上下下所有的人。若只有一兩個人想動手腳,一定會被另外的人發現。如此一來,除非是買通中書省所有的人,若不然絕對做不成此事。可中書省上上下下幾百號人,絕不可能被全部買通。可若不是中書省動了手腳,那便是在……宮中。
得到這個結論之後,沅天洛心裡有些不敢相信。因爲,奏報入宮之後,是由袁瑛璟負責的。此前,她便是母皇身邊的貼身侍女,做起這事兒來輕車熟路,故而她便讓袁瑛璟負責此事。只是,現在她突然不敢相信這樣的推測。平生第一次,她開始懷疑自己的判斷。
那麼,如果要給這件事一個完美的解釋,那就是霍雲生所說的話是假的,他從未上書奏報過此事。沅天洛看向霍雲生,道:“你說你奏報了此事,可有證據?”
霍雲生鎮定自若,道:“奏報層層傳達,直至上達天聽,都會有所記錄。陛下可派人到最近的蘭城查探,邊境一線的奏報,都會經由蘭城,爾後再向上呈送。蘭城距此五十餘里,一日之內即可往返。”似是爲了證明自己的清白,霍雲生說得很詳細。
沅天洛點了點頭,卻並未命暗衛去查探此事,她看向霍雲生,淡淡道:“即便是奏報不曾有結果,但鹿城之事,你就眼睜睜地看着嗎?”
“奏報不曾有結果,微臣也曾懷疑過是中間出了岔子,便派人送信到京城,前後五次,送信之人皆被半路截殺。微臣有心親自趕往京城,但邊境之事事關重大,若無陛下調派而私自離開,便是滔天的罪過。微臣一人死不足惜,卻害怕這裡的守軍跟着我一同獲罪。微臣不敢枉顧那兩萬條性命,故而不曾如此行事。鹿城情況有變之後,微臣有心出兵相抗,可苦於無陛下的旨意,不敢如此做。只得暗中行事,卻也只救下了區區五千的鹿城百姓。微臣有罪,望陛下降罪。”說着,霍雲生跪了下來。
沅天洛沉默了片刻,命霍雲生起身,問道:“所以,城門口之所以盤查如此嚴格,是因爲害怕北越之人混了進來?”
“回陛下,正是如此。”
“霍將軍,你守在這蒙城多久了?”沅天洛問道。
“回陛下,微臣守在蒙城,已經十六年了。”
“霍將軍在此已久,想必對邊境一線的守將多有了解。這邊境一線的守將中,除了鹿城守將劉寶富,還有被北越收買的人嗎?”
“據微臣所知,沒有。”
聽霍雲生如此說,沅天洛放心不少。原本,她以爲這邊境一線的守將可信的人不多,可是,聽霍雲生如此一說,她又有了信心。只是,爲何單單是鹿城守將劉寶富被北越收買了呢?這其中,想必是大有原因。最終,沅天洛問出了這個疑問,在霍雲生的回答中,沅天洛知道了這件事的原委。
劉寶富這個人,原本還是有點兒腦子的,在禦敵之策上也很有見地。只可惜,爲人有點貪財,再加上慕容熙當政時對於官員的審查並不十分嚴格,劉寶富的所作所爲也就沒有被發現。長此以往,劉寶富的膽子越來越大,竟敢賣官鬻爵,甚至是強搶民女。這點罪行在慕容熙當政時期並未發現,也未受到懲處。可是,沅天洛做了皇帝之後,素有賢帝之名,劉寶富也就不敢胡作非爲,收斂了很多。但是,劉寶富之前的所作所爲被北越之人知道了,甚至掌握了不少證據。最初,北越之人便用這些證據威脅劉寶富,劉寶富害怕曾經做過的事情被沅天洛發現,也就順從了北越之人的建議。開始的時候,北越之人讓劉寶富做的,只是一些小事情,漸漸地,劉寶富陷進了北越之人的陷阱之中,所做的事情也一件比一件惡劣,一件比一件嚴重。到最後,竟然要將城內的百姓殺光,換成北越的精兵。這件事實在太大,劉寶富最初是不同意的,可是,他做下的錯事太多,北越之人威脅他說如果不按他們所說的去做,就要將他的所爲作爲密報給沅天洛。劉寶富心裡很清楚,他做的那些事是見不得光,若是被沅天洛知道了,只有死路一條。無奈,他只好按北越之人所說的去做,分批將城中的百姓趕到深山之中,爾後射殺。霍雲生得到這個消息之後,雖然積極施救,但也只救下了五千左右的百姓。也是在這些百姓的口中,霍雲生了解到了劉寶富的所作所爲。
在知道劉寶富射殺百姓,甚至讓北越的兵士進入鹿城之後,霍雲生本想出兵阻止的,可沒有命令而出兵,不止是他,就連蒙城所有的兵士都會被以謀逆罪論處,盡數誅殺。他不敢拿這麼多人的性命開玩笑,只得退而求其次,想盡辦法注意劉寶富的所作所爲,希望有朝一日能上報給朝廷。同時,他也聯絡了邊境一線上的其他守將,經過暗中查探,除了劉寶富,沒有別的人被北越之人收買。而他也和那些守將約定,時刻注意着鹿城的動向。
知道了霍雲生所做的事情,沅天洛說道:“霍將軍爲邊境一線所做之事,朕謹記於心。”
“微臣所做的這一切,都是份內之事。”
二人談話之時,有兵士急匆匆地跑來。
霍雲生皺了皺眉,道:“何事?”
“回將軍,鹿城守將劉寶富率兩萬精兵聚集於城外,說將軍與北越奸細勾結,前來討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