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聽得赫連紫月悠悠開口:“你這話說得倒是冠冕堂皇,我倒是要問一句,若是你那被你‘殺死’的女兒知道是你下的手,會怎麼樣?”
林浩遠只覺得腦袋裡嗡的一聲,本能地吼道:“你胡說!”
赫連紫月兀自笑了笑,說道:“我胡說,林大人一到這裡,見到了血跡便認定自己的女兒死於非命,可是林大人看到了什麼呢,不過是一灘血跡罷了。僅憑一灘血跡便認定是自己的女兒死於非命,身爲人父,竟然這麼不想讓自己的女兒好過嗎?”
林浩遠身爲大理寺少卿,嘴上的功夫自然是不弱的,他當即說道:“你帶我來的,是小女的房間。而我看到小女的牀上滿是血跡,進而聯想到是小女遭遇不測,這本就是情理之中的事情,怎麼到了赫連院長口中,倒成了我不想讓自己的女兒好過了?”
“若是尋常人,會如此想未嘗不可,也無可厚非。只不過林大人似乎忘記了,你是大理寺少卿,一年之中經手的大大小小的案件,沒有一千也有幾百。審理案件最看重的莫過於證據,而你僅僅看到了血跡,便認定自己的女兒死於非命,我倒要問問林大人,你親自查看過嗎?確認過嗎?”
林浩遠一時語結,不知道該怎麼回答這句話。他狐疑地看向牀上,難道說這上面死的人不是林霜影嗎?可是,怎麼會?昨晚那人明明白白地告訴他,林霜影已經死在了他的手上。此事,斷不會錯。慌亂之中,他定睛向牀上看去,只看得到錦被上面佈滿了血跡,看來,人躺在錦被之下。如此說來,倒也是合情合理。畢竟,人在睡夢中被殺死,身上的確是會被蓋着錦被的,與現在的情形相符。
正在這時,林浩遠的肩上受到了一個不輕不重的擊打。他慌張地回過頭去,只看見一個身穿白衣的女子正站在自己的身後,頭髮散亂着,根本看不清臉上的容貌。林浩遠驚慌地向一旁看去,發現剛纔還在屋內的赫連紫月等人已經不見了蹤影,連門都已經被關得嚴嚴實實的。這一天,天氣陰沉,房間裡的光線並不好,暗沉沉的,給房間裡帶來了一絲陰森的氣息。
林浩遠看着眼前的這個女子,不禁有幾分膽寒,顫抖着聲音問道:“你是誰?”
那白衣女子並不說話,而是緩緩擡起頭,拉開了擋在臉上的頭髮,繼而呈現在林浩遠眼前的,正是林霜影的那張臉。只不過,和往日不同的是,那張臉上佈滿了血跡,甚是可怖。林浩遠只覺得頭皮發麻,連帶着聲音都變了味兒:“鬼啊!”嚎完這一嗓子,林浩遠拔腿就向門邊跑去,他奮力地拽門,那門卻像是故意和他作對似的,紋絲不動。
這時,眼角的餘光裡,林浩遠看到一隻帶血的手攀上了他的右肩,看得他觸目驚心,雙腿直打顫。
身後,響起林霜影的聲音:“父親,我死的好慘啊!”
林浩遠忙不迭地點點頭:“影兒,父親知道你死得冤,父親一定會爲你報仇的。一定會的!”
“真的嗎?”
林浩遠雞琢米似的連連點頭:“是真的,父親不會騙你的。父親一定說到做到。”
“好,我信父親的話,父親出去看看,殺我的兇手就在外面,父親一定要爲我報仇,好嗎?”
“好!”林浩遠一口答應。然後,身後就再沒了聲音。過了好大一會兒,林浩遠壯着膽子向身後望去,發現後面空無一人,什麼也沒有。他勉強讓自己鎮定下來,再次準備推開門。奇怪的是,這次他輕輕一推,門就開了。
而他推開門,看到的第一個人,正是昨晚他派出去的殺手。林浩遠見四下無人,壓低了聲音說道:“你怎麼會在這裡?”
那人也向四周望了望:“是一個白衣女子帶我來的。”
林浩遠看看四周,四周空無一人,連個鬼影子都沒喲。鬼?想到這個字眼兒,林浩遠嚇得縮了縮脖子,也就是說,林霜影已經變成了鬼,剛纔他答應了林霜影要報仇,若是他食言了,只怕林霜影這個鬼是不會放過他的。這可如何是好?
就在林浩遠頭腦中仍舊是一團亂麻的時候,身後響起一個聲音:“父親,你不是說要爲我報仇嗎?”
是林霜影的聲音。林浩遠不敢回頭,反倒是步步逼近了那人,眼神中兇光畢現。
那人嚇得步步後退,嘴裡連連說道:“赫連院長,我答應你,我答應你!”
他話音剛落,林浩遠就覺得自己的領子被人提了起來。他向一旁望去,看到了赫連紫月那張震怒不已的臉。他頓時就反應過來,方纔所發生的一切都是一場局,一場爲他林浩遠而設置的局。可是,若說這是一場局的話,那就說明赫連紫月早就知道了他的陰謀。可是,怎麼可能?
而就在下一瞬,他就知道自己錯了。自己所謂的陰謀早已被人識破,不堪一擊。
因爲,他看到了林霜影,此時的林霜影不再是一身白衣,臉上佈滿血跡,而是脣紅齒白,鮮活的林霜影,她仍是那般嬌俏可人的樣子,只不過此時看向他的目光卻是寒涼無比。林霜影開口道:“父親,這件事真的是你做的嗎?”
林浩遠搖搖頭,道:“不是,父親怎會做這樣的事呢?”
繼而,林浩遠指着那人,道:“是他,肯定是他,是他嫉妒你的美貌,愛而不得,所以才下此殺手。”
那人惱羞成怒,對着林浩遠怒目而視,道:“林浩遠,你昨日才告訴我一定要替你殺了林霜影,事成之後你給我黃金百兩,纔過去了幾個時辰而已,你就把這件事情忘得一乾二淨了嗎?”
“一派胡言!影兒是我的親生女兒,我怎會對她下殺手?定然是你,對影兒圖謀不軌,反而將這罪名推到我的頭上,真是其心可誅。”林浩遠說道。
那人顯然是不善言辭,聽到林浩遠如此說,當即就撲了上來,想要和林浩遠拼個你死我活。
而赫連紫月輕輕一拎,將林浩遠拎在一旁,看向那人,道:“不必着急。這裡沒你的事了,你先回去吧,願你此後再不做此類勾當。”
那人低下頭,道:“可我已經殺了人,昨夜那人死在了我的匕首之下,我的手上已經沾上了血,再也乾淨不了了。”一個時辰以前,有人找到了驚慌失措的他,告訴他只要承認昨夜的所作所爲,就可以保他無事。而在他來到這裡之後,知道幕後之人便是赫連紫月。
赫連紫月微微一笑,道:“昨夜你殺的,不過是一隻待宰殺的羔羊而已,我還要謝謝你扮演了一回屠夫的角色呢。要知道,我們學院廚房裡的人,說到殺羊,那可真是一點兒膽子也沒有。照這麼說,你倒是幫了他們一個大忙呢。”
那人沒料到事情的真相竟然是這樣的,如此一來,他就不算是一個殺過人的人了。也就是說,他以後仍然可以有做一個好人的機會。如此一想,他心裡好受了許多。只不過,看赫連紫月一臉志得意滿的樣子,豈不是說,昨天到今天發生的這一切,其實都在她的掌控之中?這也是唯一合理的解釋了,如此一來,他倒是有些慶幸自己會遇上赫連紫月這麼一號人物了。這樣,他還是有改過自新的機會的,不是嗎?
那人感激地衝赫連紫月抱了抱拳,道:“多謝。”
“不必,希望你能明白,這世界上最險惡的,不是你手中可以殺人的匕首,而是卑劣的人心。”
那人也不是個笨的,眼下聽到赫連紫月如此說,便知道了她話中所指。的確,昨日他知道林浩遠要他殺人,卻不知林浩遠要殺的,是他的親生女兒。他差一點就鑄成大錯,幸虧,他遇上的,是有着奇謀妙計的赫連紫月。他不再說什麼,再次衝着赫連紫月抱了抱拳之後,便消失在衆人的視線之中。
這時,林霜影走到林浩遠面前,道:“父親,我到底做了什麼,竟惹得你下此殺手?”
林浩遠別過臉,道:“這件事,我沒有做過。”
林霜影看向一旁,不再說話,良久,她轉臉看向赫連紫月,道:“赫連院長,你讓他走吧。”
赫連紫月有幾分驚訝:“你確定?”
林霜影點了點頭,道:“是,我確定。”
赫連紫月仍有幾分遲疑,眼見着一旁的沅天洛給了她一個眼神,赫連紫月便不再堅持,鬆手放掉了林浩遠。
林浩遠擺脫了桎梏,忙跑出了老遠,招呼着他帶來的家丁,慌慌張張地離開了,連頭都不敢回。
爾後,赫連紫月恨鐵不成鋼地看了一眼林霜影,憤憤地離開了。
沅天洛看着身側的林霜影一臉悲傷的樣子,沒有說話,只是走過去,按了按她的肩膀。
林霜影回過頭,看着沅天洛,道:“袁洛,你是不是覺得我有點不可理喻?”
沅天洛搖了搖頭:“沒有,每個人做事有每個人的道理,這一點,無可厚非。其實你心裡很明白,昨夜,想要你性命的那個人,就是你的親生父親林浩遠,對嗎?”